第71章 (1)
2024-08-12 00:51:55
作者: 明小十
九幽山海境內有山有海、有樹有花, 跟容夙在正陽宗內見到的秘境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似乎無形中多了一層什麼東西,無時無刻不環繞在她周圍。
容夙覺得這種感覺很像春雨的潤物細無聲。
紫田說那層無形的東西應該是道韻。
這也是九幽山海境和別的秘境最大的不同。
至於什麼是道韻,紫田回答不上來, 只說那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雖然無法變成實質化的好處,但卻是修士修到登天境以後受益良多的助力。
九州大陸所有世族子弟,只要天賦不是太差,一般都不會止步於登天境。
因而九幽山海境的大道玄韻對他們來說就至關重要, 所以競爭才無比激烈。
容夙就有些懂了, 日月山境能提升修士的修行根基, 九幽山海境則應該是增強修士的道境感悟,也就是悟性。
南宮焰作為爭到世族名額的人, 她拿到了一枚九幽令,所獲得的道境感悟會比她和一眾南宮衛深奧很多。
但哪怕如此,作為近衛能被選中進來也是莫大的機緣。
許多世族子弟的近衛為了得到隨同主人進來的資格, 私底下也是爭鬥不休。
容夙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進來, 南宮族內除效忠星月殿的南宮衛, 是有很多族衛甚至族人羨慕、嫉妒不已的。
容夙就看向前方指揮南宮衛結陣、不知道要做什麼的南宮焰。
除她以外,南宮焰還帶了包括青山紫田在內的十九個南宮衛,都是踏霄境修為,甚至青山已經修到半步登天境的地步。
要不是登天境以上修為的修士無法進來, 南宮焰或許還會帶擁有登天境修為的綠水來。
她雖然不知道世族子弟的爭鬥具體是什麼樣的,卻知道這場秘境大比關乎九州世族的利益分配,也關乎南宮族少主之位的競爭。
如此重要的競爭, 南宮焰卻還是將一個隨同名額給了只有知微境八重修為的她。
容夙不由握了握黑刀。
她心裡並不認為自己會是南宮焰的負累,只是修為擺在那裡, 她身在滿地幾乎都是踏霄境修士的九幽山海境裡,還是很顯眼。
如果沒有南宮焰, 她進不來九幽山海境。
如果沒有南宮焰,她當初也進不去日月山境。
換而言之,她修行根基的提升,到足以跟這些世族子弟相提並論,都是因為南宮焰。
而南宮焰會這麼做,最開始、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為生死結。
容夙想到生死結,就低眸看了一眼懷裡的黑色儲物袋,心裡情緒複雜。
她原來是打算和南宮焰解開生死結,就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她想在九幽山海境裡借地形和環境之利殺了段佑和姚昊蒼,讓九幽山海境成為那兩人的埋骨之地。
當然,那也是她給自己選好的埋骨之地。
她才知微境八重,自然是活不了的。
只是現在,姚昊蒼在姚族閉關,段佑有踏霄境六重的修為。
她就算賭上性命殺了段佑,也不算得償所願。
那她是不是該放棄心裡的打算,再緩一緩呢?
她看向南宮焰,心裡的想法是:按照南宮焰現在對她的在意程度,應該也不會讓自己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吧?
她想得出神,就覺臉上一暖,回神一看,南宮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面前,擡手摸著她的臉,見她半晌都沒有反應,變了個姿勢,頗為輕佻地挑著她的下頜,正唇角含笑。
「容夙,你在想什麼?」南宮焰輕聲問她,手被容夙拿開後也不在意,繼續擡上來,在容夙抗拒的目光里摸了摸她皺著的眉,手動舒展開。
容夙一怔,垂眸避開南宮焰的眼神,聲音低低:「沒什麼。」
南宮焰眼神微深,許久後低嘆一聲。
剛才的容夙周身都蒙著一層陰鬱,明顯是在想什麼事情,而且還跟她的過往有關。
但她問了,容夙卻不說,顯然是不願意告訴她。
她不由看青山一眼。
青山現在是半步登天境的修為,等他修到登天境,對天眼錄的控制加強,或許就能追本溯源,知道容夙以前的具體經歷。
只是比起那些,她還是想讓容夙親口告訴她。雖然不知道還要多久?
容夙再擡頭時就看到南宮焰收了笑容,一副低落的模樣,心裡情緒一滯,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了想,有些遲疑地伸了伸手,在南宮焰疑惑的眼神里牽住她的手。
迎著她一瞬歡喜的眼神不自然地仰了仰頭,看著結陣完成後正從虛空捕捉什麼的南宮衛,問南宮焰:「他們在做什麼?」
南宮焰自然知道容夙是故意轉移話題,但她看看被容夙牽著的手,驚訝於容夙的主動,便也很配合,答道:「在抓山海令,那是此次世族排名的關鍵之物。。」
見容夙看著一名南宮衛抓住虛空里一隻白兔子後化出一枚藍色山海令,眼神頗為驚訝。
南宮焰就笑著解釋道:「山海令雖然是令牌,但卻擁有靈識,能幻化成許多東西,只有拿到九幽令才能辨認出來。」
所以這就是世族子弟比賽的表面內容?世族子弟拿九幽令,近衛負責結陣抓那些會幻化的山海令,以數量多少排名?
容夙看著南宮焰肯定的眼神,再看看那南宮衛遞給南宮焰的藍色令牌,有些大開眼界。
南宮焰看她感興趣,就把那藍色令牌放在她掌心,手指一點。
容夙低眸,驚訝地發現那枚令牌在她掌心跳了跳,竟然幻化成剛才見到的雪白兔子,並且用它的耳朵蹭著她的手臂。
觸感毛絨絨的。
容夙的心就有些軟,她伸手摸摸雪白兔子的背,想到這隻兔子實際上是一枚令牌,發出如小孩子一般的驚嘆聲。
南宮焰含笑看著她,雖然有些嫉妒她摸兔子的溫柔,但卻很滿意她此刻真正的開心。
於是她也伸手摸摸那隻雪白的兔子,才牽起容夙的手繼續往前走,以九幽令辨認和捕捉新的山海令。
不多時,容夙懷裡就抱滿了毛絨絨的小動物,有雪白的小兔子、漆黑的小黑貓、張牙舞爪的小老虎、呲牙咧嘴的小狼崽……
就跟她淡漠肅然的黑衣刀修外形很不搭。
容夙甚至為了抱穩那些小動物,把她向來不離手的黑刀都收進了儲物戒里。
紫田看著她,再看看自家小姐,忍不住輕笑出聲音。
如果說第一枚山海令幻化成小兔子是偶然,那麼後面那幾枚就完全是因為小姐的眼神威脅了。
畢竟雖然修士修為不能摧毀山海令,但鳳凰火卻可以。
而自家小姐會這麼做的原因——
紫田看著抱小動物抱得手忙腳亂卻藏不住面上開心的容夙,心裡不禁有些感慨。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容夙時,容夙正拿著刀壓在顧妍妍脖子上,一看就是隨時會拔刀砍人、無情無義的冷酷刀修。
結果誰能想到那麼一個表面如冰、冷酷無情的刀修,暗地裡還會這麼喜歡小動物?
雖然小動物都是假的,但容夙大人的開心卻是真的。
她甚至想,隨著小姐拿到的山海令越來越多,容夙大人要是抱不過來,那她會怎麼辦?會不會讓溫順的小兔子坐她頭上啊?
面無表情、黑衣肅殺的刀修頭頂坐了一隻雪白小兔子,懷裡還坐著一堆小動物,手臂上再掛上幾隻,會是什麼模樣呢?
紫田就很期待。
但她的期待沒能成真。
因為就在南宮焰繼續收服山海令,打算做到紫田想像出來的畫面時,整座九幽山海境「轟」一聲重響,像是震動了幾下。
容夙只覺一陣地動山搖,她人都有些站不穩。
懷裡呲牙咧嘴的小狼崽被晃了出去,摔到地面上變回山海令。同時雪白的小兔子、張牙舞爪的小老虎等也都恢復成原形。
容夙剛才還溫暖柔軟的懷抱瞬間就空了。
她抿了抿唇,依然面無表情,只一隻手捏緊那幾枚山海令,一隻手從儲物戒里拿出黑刀握緊,和南宮焰一起看向天空。
原先湛藍如洗的天空此時蒙著一層黑霧,陰森森的,還有股刺骨涼意。
跟南宮焰從冰原上帶來的寒意不同,現在那股涼意像是裹挾血腥和性命的壓抑寒涼。
容夙想到了沉魂淵的魔獸。
這股腥味跟沉魂淵很像。
似乎是證明她的感覺,南宮焰拿在手上的九幽令亮了起來,她站在南宮焰身邊,聽到裡面響起世族大能嚴肅鄭重的聲音。
大意是說有一批魔修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混進九幽山海境,正在截殺世族子弟,讓還活著的世族子弟小心謹慎,並且合力圍殺這批魔修。
要比人數,一個世族子弟能帶二十個近衛,自然是世族數量多一些的。
聲音靜了,表示世族大能告訴他們的就這些。
上空那層黑霧沒有消散,整座九幽山海境的氛圍就沉重了很多。
容夙跟南宮焰所在的地方也是。
紫田收斂了笑容。
青山手一揮,掌心多出一部光影般的書,正在以天眼錄查探著四周有沒有危險。
那位世族大能說一批魔修,卻沒有說到底有多少人,大概是他們也不清楚。
只是不管有多少人,應該都是多於二十個的。
而世族子弟此前是競爭關係,就算有盟友,九幽山海境開啟沒多久,現在也還無法會合。
所以真遇到魔修,他們是很被動的。
誰知道那批魔修修為高低、實力強弱,還有多少本事呢?
容夙想著,掌心一暖,是南宮焰牽住她的手,聲音清冽:「容夙,你跟在本小姐身邊,本小姐會護你周全的。」
護她周全?
容夙就擡了擡手裡的黑刀,面無表情,也無所畏懼,聲音堅定:「南宮焰,我不用誰護,我能護好自己,也能和你並肩作戰。」
並肩作戰。
南宮焰就笑容燦爛,像是很滿意一樣,回道:「行,那我們並肩作戰。」
她頓了頓,繼續道:「生死相隨。」
最後那四個字很輕,卻飄進了容夙心裡。
她一怔,迎著南宮焰的笑容,總覺得她剛才是故意說護她周全,故意要她反駁,然後說出並肩作戰的。
但南宮焰此時口中的生死相隨,是和生死結完全無關的四個字。
容夙在心裡默念了幾遍,只覺得舌尖都多出了一股冰糖葫蘆般的酸甜。
她就擡眸直視著南宮焰的眼睛,同她一起繼續往前走,許久才回了一聲「好」。
但她們走了很長一段路,南宮焰也拿到很多枚山海令,還是沒有遇到魔修,甚至連魔修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倒是有幾波世族子弟聯手,要搶南宮焰的令牌。
他們人數是南宮焰一行人的幾倍,奈何來自中州、青州和雷州以外的幾州,甚至不用南宮焰和容夙出手,南宮衛結陣後直接就能打敗他們,並且收穫了一大批山海令。
南宮焰就有些惋惜。
要不是魔修混進九幽山海境,魔霧影響下,山海令受到驚嚇不肯再幻化,她就能看到頭頂坐了一堆小動物的容夙了。
她低嘆一聲,繼續往前走。
有青山的天眼錄在,他們這一路雖然有波折,但也沒有遇到什麼大危險,甚至還成功和姚宣蘭以及幾位世族子弟會合,隊伍擴大到將近百人。
按照這種趨勢和速度,南宮焰會很輕鬆地拿到一個靠前的排名,穩壓南宮煌。
容夙雖然心裡有些遺憾,但想到那時熠熠生輝說要當上南宮族族主、改造南宮族的南宮焰,眼裡就多出幾分別人看不到的柔和。
她真心地希望南宮焰能夠得償所願,早日登臨雲巔,不再受到任何限制。
據紫田說,現在距離九幽山海境結束還有一半時間。
容夙遠遠看著和姚宣蘭商量跟世族利益相關的南宮焰,低頭摸摸自己的黑刀,就盤膝坐在一塊石頭上,打算閉目養神。
上方的黑霧卻一散。
容夙一怔,聽到一道洪亮的聲音響徹九幽山海境,卻含著一股焦灼和凜冽殺意:
「諸位同道,本座是段族副族主段君鶴,我兒段佑受魔修圍攻身受重傷,現在下落不明。本座以段族副族主之名立誓,誰能將我兒救出九幽山海境,本座會無條件答應他一件事。」
那聲音頓了頓,再響起來時滿是肅殺之意:「至於境內的魔修,你們若是敢傷我兒性命,本座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你們後悔來到世上!」
聲音停後許久,容夙都覺那股肅殺凜冽的殺意一直迴蕩在上空,震得她有些不適。
那應該就是歸一境大能的威壓。
哪怕隔了這麼遠距離,還是讓人神魂驚懼。
容夙感慨了一聲,心卻是怦怦直跳。
跟風花雪月之事無關,她感覺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幾乎長笑出聲。
但南宮衛就在旁邊,容夙只能死死咬唇忍住,心裡情緒卻是前所未有的激動。
段佑身受重傷!
她深呼吸了很久,才勉強壓住心裡澎湃洶湧的情緒,第一次想:蒼天或許不是完全不長眼睛的。魔修也不都是十惡不赦的。
容夙想著,若無其事走向南宮焰,正聽到姚宣蘭和南宮焰說著關於段族少主段佑的事情。
段族副族主段君鶴是段佑的父親,同時因為段族族主多年不管事的原因,他雖然只是副族主,卻有族主的權力。
現在他都立誓了,顯然誰能救出段佑,誰就能讓他做一件事情。
歸一境大能,還是世族副族主,單這個身份就足夠讓很多世族子弟賭一賭了。
南宮焰自然也是如此。
她要少主之位,雖然不用段族副族主相助也能坐上,但如果段佑被南宮煌救到了,那事情會變得很棘手。
因而當姚宣蘭問她是不是要派出部分南宮衛和姚族族衛一起去查查段佑的蹤跡時,她略一遲疑,便答應了。
不到九幽山海境自然關閉的時間,要救人出去,只能捏碎九幽令,加上近衛誓死效忠於主人,因而段君鶴那個承諾一聽就知道是給世族子弟的。
容夙看著領命而去的紫田眸光微閃。
如果先前她沒有把握殺了段佑後再全身而退,那麼現在知道段佑身受重傷,她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她很想跟南宮焰說要跟紫田一起去,但想想也知道南宮焰不會讓自己離開,而且她知道自己向來厭惡世族子弟,說不定還會被懷疑。
那麼她該怎麼做才能脫離南宮焰的隊伍呢?
容夙的手收緊了一些,默默在心裡想著對策。
南宮焰看容夙一眼,和姚宣蘭又說了幾句話,走到她面前,看她低著頭有些低沉的模樣,不解問道:「容夙,你不高興?」
容夙一驚。
她已經極力收斂自己心裡的情緒,南宮焰卻還是能夠看出來。
在南宮焰面前,她似乎越來越無法隱藏真實的自己。
容夙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她只知道現在自己心裡的想法一定不能被南宮焰知道,她要殺段佑,不能告訴任何人。
因而她迎著南宮焰疑惑的眼神和後方姚宣蘭探究的目光,心裡略一思索,就拉住南宮焰的手,表情有些委屈:「你都跟姚宣蘭聊了很久了。」
後面姚宣蘭面上的表情就很精彩,看容夙的眼神幾乎藏不住妒忌,低哼一聲就走開。
南宮焰面上笑容燦爛,坐在容夙旁邊,聲音輕快:「哦,那你是想要本小姐陪著你?」
她看著容夙委屈的表情,就不覺得她先前的低沉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容夙這眼神看著就是吃醋了啊。
她越想越高興,就靠在容夙懷裡,很認真跟她解釋道:「本小姐跟宣蘭只是盟友而已,你不用擔心,而且宣蘭也不喜歡我啊。」
才怪。
姚宣蘭明明很喜歡南宮焰,南宮焰卻半點不知道。
南宮焰不知道,大概是在遇到自己以前,她從來不知道喜歡是什麼。
容夙想到這裡,心裡就有止不住的歡快。
然後她聽到南宮焰繼續說道:「你放心,本小姐只會喜歡你一個人的。」
她的聲音輕輕的。大概是說到這些時,南宮焰也跟凡俗女子沒有什麼區別,她也會害羞。
容夙迎著她雖然羞怯但卻很執著堅定的眼神,心如被火灼了一下,熾烈滾燙後冰涼到幾乎窒息。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她剛才所謂的吃醋本來就是裝出來的。
她只是為了不讓南宮焰起疑。
這般裝模作樣的事容夙不是第一次做。
以前當散修時為了活著,她什麼話都能說、什麼人都能利用,但現在她迎著南宮焰澄澈清亮的眼神,卻第一次感到無比難受。
她呼吸一滯,在眼裡情緒無法隱藏前伸手環緊南宮焰,頭擱在她肩膀上,看著遠方枯樹,心裡冰火兩重天,最後一個字都沒說,只環住南宮焰的手越來越緊。
她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南宮焰說要她做她的近衛。
現在她進九幽山海境,就是以南宮焰近衛的身份進來的。
於是她感受到懷裡南宮焰的溫暖和柔軟,再看看四周南宮衛自覺看向別處的眼神,心裡就生出一個奢侈的期盼:
如果她只是南宮焰的近衛,只是誓死效忠南宮焰,除南宮焰性命外什麼也不用在意的南宮衛,那該有多好?
但她不是。
她還是容夙。
她是來自東川皇城,因為黑刀而開始修行的容夙。
距離九幽山海境關閉還有二十多天。
紫田帶走一部分南宮衛後,南宮焰和姚宣蘭等幾位世族子弟的結盟隊伍只剩五十多人。
容夙拿緊黑刀站在南宮焰旁邊,看著四周驟然出現將他們圍起來的一百多個魔修,和南宮焰對視一眼,就知道魔修有多狡猾。
九幽山海境根本不止混進來一批魔修。
青山用天眼錄查看四周,是知道截殺段佑的那批魔修往相反方向而去的,所以南宮焰才會派出紫田那一波人去找段佑的。
眼前這批魔修跟截殺段佑的魔修不是同一批,但似乎目的都一樣,都是要殺世族子弟,壯大魔修聲勢的。
現在魔修的人數是他們的兩倍,而且容夙嗅到他們身上那股血腥殺意,就知道他們和自己很像,都是生死廝殺、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這樣的魔修實戰能力很強,不會有華麗漂亮的招式,只會招招直逼要害,一不小心就會性命不保。
世族的近衛能贏他們嗎?
容夙不知道。
因為比起魔修本能的殺戮,世族近衛會結陣,懂配合。
她只是想到先前的打算,心跳就越來越快。
她想脫離南宮焰的隊伍去殺段佑。
她不用跟紫田那些人一樣,到處憑著蛛絲馬跡去推斷段佑的蹤跡,她知道段佑現在在哪裡。
那麼,現在就是她最好的機會。
打鬥起來場面混亂,她就能偷偷溜出人群,直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至於南宮焰——
容夙看她一眼,心想有生死結在,南宮焰知道她沒死,至少不會太擔心。
她想著,握刀的手有些黏膩。
那應該是汗。
容夙想。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脫離南宮焰的視線。
她正打量著四周環境和方向,就聽到南宮焰壓低聲音跟她說:「容夙,等下打起來,你找個地方避一避。」
容夙一怔,擡眸看向那些眼神嗜血的魔修,就知道南宮焰的想法了。
那些魔修都是踏霄境高階的修士,以自己知微境八重的修為,很難越一個大境界去打鬥。
而且她和南宮焰生死關聯,她當然不能死,但南宮衛此時無法抽手護她,那麼她顧好自己就是最好的。
容夙想到自己的打算,心說這剛剛好,她正好能離開去殺了段佑,就聽到南宮焰壓低、放柔聲音繼續道:「聽話一點。」
聽話?
容夙一呆。
因為南宮焰說這四個字時語氣很溫柔,跟哄小孩子一樣。
她看向南宮焰的眼睛,看到滿滿的溫柔和星星般的微光,心裡不禁一跳。
南宮焰是擔心她一定要和她並肩作戰,會受傷麼?
她垂眸,回了一聲「好」。
南宮焰才放心,「吭」一聲拔/出那柄白如霜雪的長劍。
容夙知道那劍的名字,是融魘。
那劍原來不喚這個名字,是南宮焰悟出鳳凰火後,回族請高階器師重新以鳳凰火鍛造一番,然後拿著新出爐的劍賴在她懷裡,想了半天想出來的新劍名。
「上!」為首的魔修大概是覺得壓迫這麼一段時間後,魔修們對世族近衛的壓迫和殺勢足夠了,低喝一聲,直接拔刀砍向南宮焰。
容夙迎著南宮焰回眸看來的眼神,心微微顫抖,拿起黑刀往反方向掠去,不一會兒就掠出很長一段距離。
她的黑刀上染著幾滴鮮血,算是刀出鞘殺戮以來沾染鮮血最少的一次。
那些魔修的目標顯而易見是世族子弟,因而只全力進攻南宮焰和姚宣蘭幾人,世族近衛結陣抵擋,所以沒有多少魔修會來追容夙。
他們也不擔心容夙是去搬救兵,因為他們很清楚世族子弟的秉性,不趁火打劫就是好的,怎麼可能會出手相救?
容夙再掠出一段距離,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她的打算已經實現。
她能夠去殺段佑了。
從魔修出現到現在,實在很順利,順利到容夙幾乎難以置信。
或許是這次上蒼開眼的時間長了一些。
容夙想。
她手掌一翻,得自顧妍妍的萬里追蹤術一施展出來,就能知道段佑的位置。
和她剛知道段佑重傷時查到的一樣,位置沒有改變,看來段佑傷得不輕,到現在還沒有恢復。
雖然那地方離這裡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但容夙想到她此去不但能殺了段佑,或許還能全身而退,就覺得距離再長都不算問題。
她摸摸懷裡的黑色儲物袋,心想:生死結還沒解,她不會捨得死。
所以她回來後還是能見到南宮焰的。
她就揚揚唇角,朝向段佑所在的方向,正打算掠去,後方卻驟然響起一聲驚響,似鳳凰的血唳。
鳳凰?
容夙的身形就一滯。
她想到了南宮焰,心裡不由一驚。
因為她打算得很好,從段佑的所在到生死結,從她用黑刀從哪裡刺進段佑的身體、用多大力度都想好了,卻沒想過南宮焰的安危。
魔修人數那麼多,南宮焰能不能活著呢?
她沒有想過。
但是南宮焰怎麼會活不了?
她是南宮族大小姐,一定有很多保命手段的。
南宮焰怎麼會死呢?
她有鳳凰血脈,而且年紀輕輕就是踏霄境修士。
容夙想著南宮焰的天賦卓絕,安慰著自己,南宮焰一定會沒事的,而殺段佑或許只有這一次機會。
出了九幽山海境,以她現在的修為和地位,根本就見不到段佑。
而且那麼多世族子弟和近衛在找段佑,要是被那些人先找到,她就沒法得償所願。
而且她才知微境八重,去幫南宮焰也沒有用。
容夙有一千一萬個理由說服自己不管南宮焰,立即去殺了段佑。
但她心裡卻有壓不住的驚慌。
她甚至沒有想到生死結關聯性命的事。
她的心聲跟她說:萬一呢?
萬一南宮焰死了呢?
段佑是世族少主,地位跟南宮焰差不多,也有很多保命手段,而且他修為還比南宮焰高,但他還是重傷了。
段佑都重傷,憑什麼南宮焰就能活著呢?
而且南宮焰要是重傷,她也沒有一個當副族主的父親為她許出一個承諾啊。
容夙想到這裡,心裡一痛。
然後她對自己說,她只是回去看一看,看到南宮焰沒事就去殺段佑。
只是看一眼,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她就收斂心神,小心謹慎地往來時的方向掠去。
距離越近,見到的屍體就越多,有魔修的,也有南宮衛的,還有姚族族衛和別的族衛。
容夙心情沉重,再掠出一段距離後,看到地面上某位曾經見過的、和南宮焰結盟的世族少主的屍體,心裡顫抖,不禁有些後悔。
或許她不該離南宮焰太遠的。
畢竟小光球不想她死,一定會出現指點她什麼的。
她想著,就見天際一道火光沖天,火光里還有巨大的劍影,幾乎占據這片山崖。
那劍影似曾相識,似乎是——鳳凰虛影!
但南宮焰說過,在沒有完全融合鳳凰血脈前,她是無法隨意運用鳳凰血脈以及共生的鳳凰劍法的。
現在南宮焰用了,那麼她是被逼到絕境了?
容夙想到這裡,再來不及想什麼段佑。
她右手拿著黑刀,左手拿著深湖,直接掠出去,一段距離後看到青山滿身血跡,正艱難抵擋著幾個魔修的圍攻,似乎都打到了關鍵時刻。
她就放輕腳步繞到後面,雙刀齊出,夏刀灼熱,冬刀刺骨,交疊著配合青山結束了魔修性命。
確定青山無礙後,容夙繼續往前去,憑藉生死廝殺間練出來的本能,艱難躲著那些魔修的阻攔,黑衣染著血,半晌後終於衝出魔修群。
不多時,容夙就看到了南宮焰的身影。
她在一片陡峭的山崖邊,衣服鮮紅,不知道是不是血,手裡融魘劍不住滴著血,正步步往後退去,鳳凰劍影盤桓在她後面,但還是敵不過步步緊逼的魔修。
姚宣蘭在山崖另一邊,和她一樣,也面臨著魔修的步步緊逼。
四周南宮衛和姚族族衛的屍體躺了一地。
「小姐!」紫田的聲音響起。
容夙回頭看到紫田帶著許多修士出現在目光遠處,正很著急地想衝殺過來,才微微放心。
她喘息著,繼續想要去救南宮焰。
但十幾步的距離此時卻很遙遠。
那些魔修想不到南宮焰還真有救兵,同時也驚訝於這批世族近衛如此生死不顧,知道自己或許打不過紫田那些人,只想趕緊殺了南宮焰就跑路。
因而容夙艱難越過十幾步的距離後,就見南宮焰似乎是堅持不住了。她的劍掉在崖邊,身體卻往崖下掉去,鳳凰虛影一瞬消散了。
「南宮焰!」
容夙驚呼一聲,低頭看著萬丈高的懸崖,似乎象徵絕路、被雲霧繚繞著、黑乎乎的虛空,沒有半點遲疑就躍了下去。
左手的深湖被她收進儲物戒里。
她憑藉本能抓到南宮焰的手腕後,右手黑刀插進石壁,如在沉魂淵求生那次一樣,任憑手臂脫臼也死抓著不放,終於在十幾息後穩住了身體。
容夙躍下來時是完全沒有想到踏霄境修士是能夠踏空的,但此時迎著四周那股壓迫感和重力,她只有滿心的慶幸。
因為這座山崖似乎被那些魔修做了什麼手腳,踏霄境修士也無法踏空而行。
南宮焰看著她一直滴著血的衣擺和手臂,聲音含了一絲哭腔:「不是要你聽話一點嗎?」
容夙就笑,聲音如釋重負:「我要是聽話,就不是容夙了。」
她說著,忽然覺得頭腦一陣昏沉,那股壓迫感越來越強,甚至要裹挾她意識,她快握不緊黑刀了。
「這是魔修的重力陣法。」小光球出現時聲音很無奈,卻也有一絲感慨。
它自然看得出容夙剛才躍下來時完全沒有想到生死結。
換而言之,她只是因為想救南宮焰。
她甚至在那一刻顧不上她自己的性命。
這一幕跟沉魂淵很相似,卻是兩個極端。
小光球那時只吐槽容夙心黑,實在想不到她也會有這一天。
它就嘆道:「重力陣法裡,任何修士都不能踏空,而且施加給你的重力會逐漸加強。容夙,你撐不到紫田他們來救你的。」
上方的情形它很清楚,紫田那些修士衝到崖邊還需要時間。但容夙就快被重力裹挾著墜落了。
她撐不住。
不用小光球說,容夙大概也能感覺出來。
她就要掉下去了。
容夙想著,看向南宮焰。
南宮焰的衣服上都是血,顯然傷勢比她還重。
懸崖下方不知道有什麼?掉下去會不會死也不知道。
而且就算不死,到時候南宮焰也無法再去尋山海令,無法勝南宮煌。
那她就坐不上少主之位,也不能當南宮族的族主。
容夙想著那時南宮焰信誓旦旦、滿懷信心的模樣,忽然很想賭一賭。
就賭她命硬,死不了。
她問小光球:「你有辦法把南宮焰送回崖上嗎?」
小光球一驚,似乎想問些什麼,但它看著容夙此時滿懷希望的眼睛,好像就完全懂了。
它說:「有。」
「魔修的這道重力陣法並不完善,有一個地方是缺口。」
它將方法告訴容夙,接著道:「但那樣,你受到的重力會翻倍的。」
那又怎樣?
容夙不在意,而且她相信小光球不會讓她死的。
她看向南宮焰,她似乎傷勢很重,像是快要昏迷過去了。
容夙就笑了一聲,說道:「南宮焰,我後悔結生死結了。」
南宮焰一呆。
然後她聽到容夙繼續道:「如果沒有生死結,我就能用我的性命護住你的性命了。」
她當初明明結生死結是為了保命,怎麼也不會想到未來有一天會後悔,竟然是因為怕自己死了,會連累南宮焰。
果然是世事無常啊。
容夙說完,用意識收了黑刀,按照小光球說的方向將南宮焰往上一甩。
翻倍的重力湧向她,壓著她墜落。
她卻看到南宮焰被反方向的重力裹挾著送回崖上了。
她就揚揚唇角,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