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2024-08-12 00:51:51
作者: 明小十
南宮焰此時卻不在星月殿前殿。
星月殿前殿中只有綠水一人, 正坐著在整理玉簡。
看到容夙後,她有些驚訝,然後說南宮焰在南宮族大廣場上, 似乎是在處決一些損害家族利益的族人。
容夙就去了南宮族大廣場。
大廣場是真的很大,比凌雲峰廣場要大上數倍。此時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穿南宮族族服的南宮衛來回巡視,肩膀上幾顆星星, 顯出他們是效忠於星月殿的南宮衛。
見到容夙後, 南宮衛們都聲音恭敬:「容夙大人。」
容夙就擺擺手表示不用多禮, 問明南宮焰的位置後繼續往內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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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會後看到一方石台,南宮焰正穿著華貴無比、象徵大小姐地位的族服坐在上面, 臉色看著有些陰沉。
周圍一股血腥味。
容夙看著階梯上還沒有乾涸的血跡,以及一些南宮衛挪走的屍體,就知道南宮焰應該是剛殺了一批人。
這是世族的事, 容夙沒有興趣知道。
因而她收回目光, 感受著此時氛圍, 就覺得此時似乎不太適合問那些事,想著是不是應該先回星月居。
青山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容夙大人?」
他似乎是有些驚訝會在這裡看到容夙,但接著就有些高興:「容夙大人,您來得正好, 小姐有些不開心,您去看看吧。」
不開心。
不就是殺了一批觸犯族規的族人,南宮焰怎麼會不開心?
容夙不理解, 她自然不認為南宮焰是那種心慈手軟、會因殺族人而自責的人。
但她還是應了一聲,拾階而上, 幾步走到南宮焰面前,聲音輕輕:「南宮焰?」
南宮焰一怔, 看到來人是容夙後,顯而易見地有些開心,就想去牽容夙的手,卻看到自己手上還殘留著幾滴鮮血,動作就一頓。
容夙看到了。
她是不在意這些的,想了想就攥著自己的衣袖搭在南宮焰的手上,將那幾滴鮮血擦乾淨,說道:「好了。」
南宮焰怔怔看著她,低嘆一聲,看看還在清理現場的南宮衛,對容夙道:「陪我走走吧。」
容夙沒有拒絕。
她任由南宮焰牽著她的手步出大廣場,走到靠近湖泊、有十幾顆高大綠樹的地方,對南宮焰道:「你是在因那些死了的族人而不開心?」
如果是往常,南宮焰只怕早纏上來、要親她什麼的,這一路走來卻寂靜無聲,容夙就知道她還是在意剛才的事情的。
她的眼神很溫和,眼裡倒映出一個南宮焰。
南宮焰怔怔看著她,就想說些什麼。
她就說了,說的內容都跟剛才被殺掉的族人有關。
說族規擺在那裡,卻還是有很多族人明知故犯、肆意妄為。
說那些族人仗著地位高貴就肆無忌憚,不知多少次做出那種險些殃及一族的禍事。
說他們眼裡只有修為高低,而不知人命關天。
但世族內利益相關、盤根錯節,所以那些觸犯族規的族人一直有大能護著,最後還說和那些人共同頂著南宮的姓氏,她很不喜歡。
她的聲音和面上表情都清楚地表示出她對這種現象,以及到處都是這種現象的南宮族和所謂世族有多厭惡。
容夙就想到夢魘死境後一直藏在心裡的疑惑:南宮焰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當世族大小姐?
畢竟她見過那麼多世族子弟,他們都高高在上、目下無塵。
但南宮焰不一樣。
像南宮焰這樣的人,在世族裡是很少見的。
她雖然地位高貴,但也算是從卑微處爬上來的,最知道世族爭權奪利的黑暗和激烈。
看似遊刃有餘、應付自如,但她是不是內心深處也是排斥、不喜歡甚至厭惡的呢?
容夙的心不禁砰砰跳動起來。
她想:經過日月山境和星合草後,她現在的天賦已經比得上很多天才了。如果繼續修行,有朝一日未必不能和那兩人相比。
那她是不是能緩一緩,緩到修為差不多後,再多用一些心機和手段,做到殺/人後也能有逃命的能力呢?
如果南宮焰真的厭惡世族內的黑暗無光、盤根錯節,那她是不是能問問南宮焰——願不願意跟她、亡命天涯呢?
容夙的思緒就有些亂,她直接問南宮焰道:「南宮焰,你是不是很厭惡這樣的南宮族?」
南宮焰的聲音一止,眸光微微複雜。
她沒想到容夙真能看出來。
雖然她現在在容夙面前是真的再無隱藏。
是不是很厭惡這樣的南宮族?是的啊。
她很厭惡這樣盤根錯節、因為顧忌那些族人背後的大能而不能按照族規辦事、只有利益和實力,而無半點原則的南宮族。
她也不是現在才開始厭惡,而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從娘親死於雪地卻無人在意、副族主謀她血脈,她的所謂親族卻都漠然置之以前,從知道世界是什麼模樣時開始。
她不喜歡她所在的南宮族,甚至是打骨子裡厭惡。
容夙還在問她:「既然厭惡南宮族,那怎麼還要當南宮族的少主?」
南宮焰就笑了一聲,聲音堅定無比:「是,我是厭惡南宮族,很厭惡很厭惡,但我一定要成為南宮族的少主。」
容夙一怔,滿目不解。
南宮焰就看她一眼,聲音輕了很多,說道:「容夙,娘親以前跟我說過,厭惡什麼,就去改變什麼,不要只是厭惡。修士修行是逆天而行,人也一樣。」
容夙不由一震,再說不出什麼,只是目不轉睛看著眼前的南宮焰,半晌無法回神。
南宮焰卻像是打開什麼心結似的,向前踏出一步,聲音有些感懷:「你一開始見到我時很厭惡我,其實你厭惡的不僅僅是我,而是所有世族和所謂的世族子弟,對麼?」
容夙沒有回答。
南宮焰就繼續道:「其實厭惡也沒有什麼的,因為厭惡我們這些世族和世族子弟的修士本來就有很多。」
她都知道的。
很多宗門弟子和散修都是厭惡世族子弟的。
他們厭惡世族子弟,世族子弟也看不起宗門弟子自命清高,對散修出身卑微、天賦一般不屑一顧。
「世族內勢力盤根錯節、動一個就得動一堆、利益至上、以勢壓人,只講修為高低、地位貴賤,而沒有半點原則。」
「世人眼裡的世族位於世界頂端,占據了修行界大半修行資源,卻高高在上、傲慢囂張、視人命如草芥。」
「連修行界最沒有常識的底層散修都知道,世族出行,能避就避,不然隨時會丟了性命,而且沒有誰敢說什麼。」
南宮焰說著,聲音驟然重了很多:「但在很多年以前,世族不是這樣的。」
她曾在南宮族藏書閣第九重堆灰的地面上撿到一部古書。
那上面說,很多很多年前,魔獸肆虐於天地,人族奮起反抗、鎮壓魔獸。
後來貢獻最大的那些修士就建立了世族,秉承護持弱小的原則而傳承著。
所以真正的世族應該是護持弱小,堪當人族屏障的,有原則有底線,也規矩森嚴、無法逾越的。
「我不喜歡這樣的南宮族。」
「所以我更要成為南宮族的少主,掌控南宮族的勢力,再一步一步坐上族主之位,成為南宮族內地位最高、說一不二的人。」
「本小姐要將南宮族打造成所喜歡、所想要的模樣,到時候任誰反對都沒用,本小姐要建立一個擔得起世族二字的南宮族。」
她現在是南宮族大小姐,能利用南宮族的勢力和資源。
所以她會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東西繼續向上走,變強大,直到站得最高,徹底掌控南宮族。
然後,她才能改變南宮族。
南宮焰說。
她眼神里融著日光,也燃燒著熾烈的火焰。
容夙的眼神就變了很多,像是難以置信,又像怦然心動。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南宮焰,也似乎是第一次聽到這些話。
真正的世族。
那是什麼呢?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世族二字是貶義的、厭惡的、許多修士所驚懼忌憚的。
她看著南宮焰,迎著她此刻似乎攬盡光芒的眼神,許久都沒有說話。
南宮焰卻聲音輕輕,繼續說道:「容夙,這些話我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
因為她心裡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是不是很荒謬,是不是——只是一個笑話。
「但我只是在想,如果南宮族能好一些,或許娘親當年就不用死。」她也不用一路走來如此艱辛。
那日雪地里看著娘親的屍體,黑夜漫漫里遙望天明的無望里,小小的南宮焰擡頭看天空,心裡就生出那樣一個石破天驚的目標。
她要當上南宮族的少主,再成為南宮族族主。不僅僅是因為手刃仇人,還因為她娘親的話。
後來見到的多了,知道的深了,南宮焰內心深處就多出一個誰也不知道、她也不會跟誰說的想法。
她本來是覺得以後都不會和誰說的。但此時看著眼前的容夙,就很想說一說。
於是南宮焰道:「我曾遙想過,如果能做到的話,除了那些,我還想為世族正名。」
這應該就是她娘親說的,改變所厭惡的。
容夙心裡不由一震。
她認真看著面前的南宮焰。她垂著眉眼,看不出心裡是什麼情緒,雖然衣裳華麗,卻有一股不知前路如何的迷茫感。
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成為南宮族的少主和族主,以及怎麼做那些事,能不能做到。
甚至那是說出來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恥笑、不屑一顧的,和所謂世族處於對立面的。
容夙就伸手搭住南宮焰的肩膀,聲音輕輕,卻很堅定:「南宮焰,你一定會成為南宮族的族主的。」
她頓了頓,繼續道:「也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得償所願。
南宮焰就笑了一聲,丟開那些洶湧的情緒和遙遠到似乎無法觸碰的目標,說道:「我的願望也不只那一個。」
還有眼前的容夙。
她就打算說當時在星月居內沒來得及說出來的話。
畢竟見過雲族老後,她就接手了對族人的調查任務,現在才剛忙完,根本就沒有時間回星月居見容夙。
結果容夙倒送上門來了。
「容夙——」南宮焰剛說兩個字,就有一道熟悉的南宮衛的聲音響起,甚至內容還跟那日差不多:「大小姐,雲族老請您即刻前去商量和姚族有關的事情。」
南宮焰眉宇間就掠過一絲不耐煩,她早就明確拒絕,還有什麼好說的?
但那南宮衛不是星月殿的人,而是效忠雲族老的,催促得很急。
南宮焰無奈,只能對容夙道:「你回星月居,我很快就會回去見你的。」
容夙垂眸低聲應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情緒一陣沉悶,不僅僅是因為姚族,還因為對南宮焰剛才說的話的震撼。
改變所厭惡的。
是很宏大的一個目標。
至少她無法做到。
但南宮焰顯然是很想當南宮族族主的。
如此,她該怎麼辦呢?
容夙嘆了一聲,整個人心神不寧的,眼前一會是火光沖天、煙花爆裂里的漫天鮮血,一會是南宮焰灼灼如日月,盛滿光輝的眼睛。
然後她失魂落魄般往星月居走。
路上聽到不是效忠星月殿的南宮衛正跟同伴聊著八卦。
容夙不想聽,但那些南宮衛的聲音卻一直在她耳旁喋喋不休。
於是她聽到了很多關於姚族少主姚昊蒼的消息。
其實哪怕他們不說,她也早就知道的。
姚昊蒼,雷州第一世族姚族少主,今年三十七歲,比容夙大了十歲。
修劍道,一道雷霆劍法驚艷九州,是修行界人盡皆知的劍道天才,也是最有希望修到至真境,觸碰道境巔峰的修士。
只是南宮衛說的卻是姚昊蒼的近況。
說他外出歷練歸來,得到一柄八階利劍,是以雷霆之力淬鍊的,正合乎他的劍道和劍法。
說他修為突破到踏霄境八重,打算從九幽山海境回來後就衝擊登天境。
總之那位姚族大小姐是無法撼動他地位的。姚族未來的族主一定是他。
而姚族作為雷州第一族,和南宮族不相上下。
如果他真要和大小姐聯姻,而且大小姐還同意,那麼大小姐就是板上釘釘的少主,也就是未來的南宮族族主。
那些南宮衛說著都很興奮。
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自然也希望南宮族一直往上走。
而且他們也不是上煌宮的南宮衛。誰當少主都沒影響,只要能帶來利益就行。
容夙就越加苦澀。
南宮焰很想當族主,那麼答應姚族的要求是很正常的。
就算不答應她也能成為少主,但那需要很長時間。
來南宮族這麼久,她知道南宮煌不是省油的燈,也一直和南宮焰勢均力敵。
所以南宮焰剛才那麼說,是不是也是對她的一種解釋呢?
容夙想到這裡,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星月居的,也沒聽到紫田驚訝的聲音,只輕飄飄如影子般飄進屬於南宮焰的屋子,看到藏在角落裡的十幾壺酒。
她眸光就深了深,手一揮,十幾壺酒都到了她懷裡。
然後她飄魂般出了星月居,走著走著就看到了一座熟悉的亭子,觀瀾亭。
容夙就走了進去,把酒擱在石桌上,自己隨意坐著,拿了壺酒就往嘴裡倒。
她沒來由想到很久以前南宮焰說過的話:酒能忘憂忘愁。
她現在已經知道南宮焰是怎麼成為大小姐的,那麼在她步步艱難往上爬的那些時間裡,她也是這麼忘憂完愁的嗎?
容夙想著,直接把酒全倒進嘴裡,砸吧砸吧嘴,有些不解。
因為味道很苦。
但南宮焰不是不喝苦酒的?她喝的酒不都是價值連城、醇香馥郁的嗎?
容夙就丟了手裡的酒壺,摸索著拿起新的一壺,繼續往嘴裡倒。
跟在後面的紫田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是不是該阻止容夙。
畢竟那酒是小姐藏了很多年很珍貴很重要的,而且容夙大人以前沒喝過酒,別說一壺,只怕一杯就醉了。
但她看看容夙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沒有上前,只默默告知了自家小姐。
因為容夙大人對小姐來說也很珍貴很重要。
容夙不知道,她此時正在拿第三壺酒。
並且她感覺暈乎乎的,似乎是天地開始旋轉。
飲酒的人是不會知道自己醉沒醉的。
容夙也不覺得自己是醉了。
她看著遠處湖水蕩漾,想著南宮焰,想著姚昊蒼,再想到煙花爆裂的夢魘,心情複雜無比,酒就越灌越快。
於是南宮焰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個半伏在石桌上的容夙,地面上散著幾個空酒壺,桌面上還放著十來壺酒,不難知道她飲了多少。
南宮焰就有些心痛。
那十幾壺酒都是她從醉仙樓得到的,數量很少,並且有市無價,很難買到的。
主要是釀酒的東西也很難得。
她自己都捨不得喝,只放在房裡看看以解酒癮,現在容夙直接喝了好幾壺!
「小姐。」紫田恭敬喊了一聲,看看自家小姐的表情,很懂事地退開。
南宮焰就上前坐在容夙面前去扶她,聲音輕輕:「容夙。」
容夙聽到熟悉的聲音,擡頭看她,眼神迷離。
南宮焰就一怔。
因為容夙此時臉上都是紅暈,是喝酒喝出來的,她眼神迷離,眼睛裡似乎蒙了一層霧,像是很難過的樣子。
她就顧不上自己藏了十來年的靈酒,只疑惑容夙是怎麼了。看她現在的樣子,分明是在借酒消愁。
但她怎麼會借酒消愁呢?
明明前不久見面時還好好的。難道是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想著,就打算先把容夙弄回星月居去。
結果容夙不配合。
她掙開南宮焰要攬住她腰的手,眼神迷離看著南宮焰,聲音低低:「南宮焰,是真的?」
南宮焰:「……」她還能有假的?
她便知道容夙現在是喝醉了,要開始說胡話了。
她就坐在容夙旁邊,聞著那股濃郁的酒香味,心裡痒痒的,也打算去拿一壺酒嘗嘗。
畢竟她都沒有嘗過,那十幾壺酒是有十幾種味道的。
容夙就拍了拍她的手,直接把她手裡的酒壺拿回去,聲音不滿:「別偷拿我的酒!」
南宮焰:「……」
她的酒,什麼時候成容夙的了?而且成容夙的就算了,容夙還不讓她喝?
她就有些不服。
而且容夙現在醉了,做的事情、說的話都發自內心,那是不是說明容夙不願意把她的東西給自己啊?
南宮焰表示不開心。
容夙似乎是看到了,她就迎著南宮焰控訴的眼神喝了一大口酒。
南宮焰怔住,她覺得醉酒的容夙簡直幼稚無比。
接著臉上就多出一隻手,白皙修長,那是容夙的手,因為經常拿刀,還有一層指繭,卻很有力量感。
那隻手捧起她的臉。
南宮焰還在怔愣,被那隻手捧著仰起臉,眼前就多了一張放大的臉,同時她唇上一濕,是容夙湊上來復住她的唇。
南宮焰:!
這似乎是容夙第一次主動親她!
雖然她是在醉酒的狀態下。
但也和以前不一樣,不是生死攸關時為救她性命親的,也不是燥熱難耐時不受控制親的。
哪怕她此時喝醉了,但總不會一點意識都沒有。所以是容夙主動親她的。
南宮焰不開心的情緒就全部消散,只剩滿滿的歡喜。
然後她就感覺容夙伸舌在撬開她的牙關。
她不由張了張唇。
下一刻,南宮焰就覺唇上一涼,一股微苦的酒液順著容夙吻著她唇的縫隙渡了進來。
容夙鬆開她坐回原位,環住那些酒壺笑得傻傻:「只能給你這麼多,再多沒有了!」
南宮焰沒理會她,她正在品嘗那酒的味道。
微苦,但回味無窮。
果然是醉仙樓的酒。
就是有些少,不夠,她還想要。
南宮焰眼神期待看向容夙。
容夙忙環緊懷裡的十來個酒壺,態度很堅決,這些都是她的,別人別想碰。
南宮焰就笑了。
她修為比容夙高,而且容夙現在還半醉著,還想在她面前護住她的酒?
她直接撲過去,並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到了一壺,甚至仗著容夙現在喝醉了,把酒壺抵在唇邊喝了一口,眉眼都舒展開。
因為這酒一點都不苦,是她最喜歡的那種酒香濃郁的。
容夙驚呆了。
她邊護著僅剩的酒壺,邊想著怎麼拿回南宮焰手上那壺,想了半天都沒想到辦法,眼睛裡水霧瀰漫,就——似乎是想哭?
南宮焰看呆了。
她雖然是想逗逗喝醉酒的容夙,但也沒想把她逗哭。問題是,容夙喝醉酒後還會這麼容易哭?跟個小孩子似的。
她忙把酒壺塞回容夙手裡,低聲哄道:「還給你,你千萬別哭。」
不然她怕容夙酒醒後不好意思見她,雖然她還挺期待的。
容夙沒有接,她趴在桌面上攬著那些酒,一動不動,嘴裡似乎還在呢喃著什麼。
南宮焰湊過去聽,就聽到她反反覆覆呢喃著:「南宮焰的酒,被偷了!」聲音聽起來還很難過。
南宮焰就怔住,有些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她問容夙:「你是南宮焰?」
容夙喝醉了還知道那是南宮焰的酒,但容夙剛才卻說酒是她自己的,難道容夙醉糊塗後,以為她自己就叫南宮焰?
「不是,我是容夙。」容夙坐直身體,一本正經。
南宮焰繼續問:「既然你不是南宮焰,那你也是偷拿她酒的人了?」
「才不是,南宮焰的酒就是我的酒。」容夙大聲反駁,甚至還當著她的面收了一個酒壺進儲物戒。
南宮焰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決定不跟醉鬼糾纏,她直接問道:「那你是因為什麼事喝酒的?」
因為什麼事。
容夙就唇一抿,有些委屈難過地回答道:「因為南宮焰。」
因為她?
南宮焰不解,怎麼能是因為她呢?她什麼都沒有做啊。
她就打算追問清楚。
容夙已經繼續說道:「南宮焰要和別人聯姻!」
聲音頗含控訴,還有無盡的委屈。
南宮焰看去時,就看到容夙眼底水霧漸深,然後她再拿起一壺酒,咕咚咕咚就灌完了。
漏出的酒水打濕她衣襟,她的外衣很快都濕了,她就不滿意地直接脫了扔掉。
南宮焰卻沒有注意到那件落在地上沾了泥土的外衣,她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容夙是因為她才借酒消愁的。
她以為她要跟姚族聯姻,所以才如此難過,難過到借酒消愁。
笨!都不知道問問她的!
接著她想到先前在大廣場時,容夙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話要跟她說,就完全明白了。
南宮焰想著,直接拿走容夙手裡空了的酒壺,很鄭重地說:「我沒有跟別人聯姻。」
容夙呆呆看著她。
南宮焰想到她剛才那一串操作,頓了頓,才重新開口:「容夙,你聽著,我是南宮焰,我沒有要跟別人聯姻,也不會和別人聯姻。」
「那——」容夙縮了縮腦袋,聲音弱弱:「你不是要當南宮族的族主?」
「是啊。」南宮焰聲音含笑,接著才收了笑容。雖然不知道容夙現在有幾分清醒,但還是很嚴肅跟她解釋道:「本小姐要當少主,再坐上族主之位,但這些不用聯姻,不用別人相助,我也能自己做到。」
說完,她看容夙沒什麼反應,也不在意,只是看著地面上空了的幾個酒壺,心裡湧上說不出的歡喜。
她雖然知道容夙對她是不同的,卻不知道到底有多不同,也不知道她在容夙心裡的地位如何。
但現在不用容夙說,她似乎也懂了。
容夙以前是滴酒不沾的,她當時就差把劍抵在容夙脖子上,但容夙還是一副抗拒的模樣。
她自然也知道原因。
像她那樣心裡藏著很多事的人,是最不喜歡意識沉淪、醉倒後不省人事的,因為那樣會很危險。
但容夙此刻卻因為她而借酒消愁。
除了星月殿觀瀾亭很安全外,還因為她大概真的很難過,難過到寧願意識沉淪。
她難過,是因為她以為自己會跟別人聯姻啊。
南宮焰就知道容夙大概是很喜歡很喜歡她的。
但她還是想要容夙說出來。
因而她聲音柔柔,含著一股誘哄的意味,對容夙道:「你不想南宮焰跟別人聯姻?」
「不想。」容夙回答地很快。
南宮焰心跳如鼓,繼續問:「為什麼不想?」
容夙沒有回答。
南宮焰就很有耐心地繼續問:「南宮焰對你來說是什麼?你對她是什麼感情?」
容夙沉默很久,就在南宮焰以為她不會回答,想著還要怎麼問時,她低低出聲了:「……喜歡。」
喜歡!
南宮焰心裡一顫,半是瞬間爆開的歡喜,半是難以置信,止不住就道:「你說什麼?」
「我說是喜歡。」容夙眸里的迷離散了散,直直看著南宮焰,像是想從那些模糊晃動的重影里看清楚南宮焰的臉。
不多時,她看清楚了,便重複一遍,如宣誓般聲音輕飄飄,卻勝山海沉重:「南宮焰,我說,我喜歡你。」
四周風聲都停歇、水流都靜止,天地一瞬無聲,似乎是要南宮焰能夠聽得清容夙的聲音。
南宮焰就揚著唇,笑容勝花般燦爛明媚:「那你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
容夙就深深看著她,緩慢地擡了擡手,按住南宮焰的肩膀,在她目光灼灼里復上自己的唇,同時模糊不清地回答道:
「……是想要很多很多,卻怎麼也不夠,得到現在還奢望以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那種喜歡。」
她的喜歡很自私,也很微不足道,卻已經是黑暗修行界裡沉浮將近二十年,所能給出的全部了。
容夙想。
不管明天怎麼樣,至少現在,她面前的南宮焰是真實的。
那麼她就再自私一次吧。
雖然很大概率上是最後一次。
她想著,壓制住那股醉意,袖子一拂,石桌上還剩的幾壺酒「哐當」砸落地,酒水也淌了一地。
南宮焰看到後,不由痛心疾首,因為那酒真的很難得。
但她很快就沒有時間想酒到底有多難得了。
容夙直接抱起她放在石桌上,低頭就來親她的唇,然後是臉頰、下頜、頸側,身上外袍一松。
南宮焰側頭,就看到自己被容夙丟出去的那件外袍正跟容夙先前的黑衣糾纏在一起,正如此時的她和容夙。
最後的最後,容夙做完,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後,再無法控制被酒意裹挾去的意識,直接趴在她身上昏睡不醒。
南宮焰看著她的臉,心怦怦跳著,只覺很久很久以前她想要的,此時似乎都實現了。
容夙最後那一吻,珍重無比而滿懷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