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暗影憧憧(1)
2024-08-12 00:46:01
作者: 側側輕寒
景翌和景恆都被驚到了,一時面面相覷說不出話。
黃梓瑕垂眼沉吟片刻,又說:「其實,我也只有些許揣測而已,還是要兩位先幫我肯定再說。」
「好,我先去給你找找本月的檔。」景恆說著,起身便出去了。黃梓瑕等著他,一邊托著下巴發呆。
景翌擡眼瞥著她,問:「想什麼?」
她挪近了一點,輕聲問景翌:「翌公公,你可有辦法幫我進宗正寺,去見王爺麼?」
「哦……想王爺了?」景翌挑眉問。
黃梓瑕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她又氣又急,翻給他一個白眼:「什麼呀!我……我只是擔心王爺在宗正寺過得不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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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你別擔心。」景翌說道,「以王爺的身份,自然不會被留在宗正寺衙門。宗正寺在曲江池邊有一處亭台,用作衙門聚會飲宴用,我去過幾次,梅林雅舍,雖比不上王府,但也算清致,王爺住在那邊應該還可以。」
見他說得輕巧,黃梓瑕略微放心了點,又問:「可有辦法通融,讓我們見一面麼?」
「怎麼可能呢?王爺進宗正寺之後,早已傳出口信,所有人等不得私下見他,他也不會見的。」景翌一邊翻著冊子校對各種帳目,一邊說道,「否則,王爺在朝中這些年,威名赫赫,執掌這許多部門,我們明里暗裡多方通融,怎麼可能見不到他呢?」
黃梓瑕在他對面坐下,皺眉問:「王爺連我不肯見?」
「不,大約是覺得見了也沒用。而且,你也應該知道,王爺並不希望你捲入他身邊這漩渦之中。」
黃梓瑕急道:「事到如今,他還覺得我可以獨善其身?」
景翌擡眼看她,微微挑了一下眉:「說真的,王蘊不錯的。」
黃梓瑕鬱悶之極,站起來一腳踹在他的案上。他小几上的硯台晃了一下,濺出了兩點墨汁。
景翌望著她,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說:「好啦,知道你這幾天焦慮至極,和你開個玩笑而已。」
黃梓瑕悻悻地瞪著他,問:「這些天你這邊有打聽到什麼動靜嗎?」
「沒什麼,正月朝廷官員都在修整,要到初四才去衙門呢。不過他們倒也不是閒在家中,如今京城暗潮湧動,人人都已經知曉了鄂王之死,等到初四去衙門,又是一場風浪。」景翌面露遺憾地說,「可惜啊,可惜元日陛下又犯了頭疾,免了朝拜和軍仗,不然的話朝廷的這一場熱鬧早就已經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黃梓瑕看著他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簡直無奈:「別這種期待的樣子好嗎?」好歹這是天大的禍事,夔王府上下數百人很可能一個也逃不掉。
「長痛不如短痛,遲來不如早來。一想到後天才開始,我有點心焦。」景翌說著,見黃梓瑕已經扶額站起,準備離開了,他才趕緊拉住她袖子說,「哎,別這麼死氣沉沉的好不好?你這樣也於事無補呀!」
黃梓瑕想起自己和景翌第一次見面,他替自己弄了個楊崇古的身份時,在夔王面前也是這麼隨隨便便不正經的模樣,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只好嘆一口氣,重新又坐下。
「我知道,你肯定是和景毓比較投緣,哼,他有什麼好的,死板又沉默……」景翌說到這兒,又呆了一會兒,才說,「唉,算了,他都為王爺死了,我也不說他壞話了。」
黃梓瑕便問:「你和景毓公公應該都是從小在王爺身邊的?」
「我不是,他是。景毓好像是四五歲就被送進宮了,比我可幸福多了,他從小就在宮裡不愁吃穿的。」景翌一邊說著,一邊又隨隨便便地看著手中的帳冊,一支筆卻毫不遲滯,勾勾點點轉眼翻過一頁。「我生下來就被丟善堂了,長大點在善堂吃不飽,就去搶別人的東西吃,還把人家打傷了,結果被善堂丟了出來。在街上要飯了幾年之後,忽然有天下雨,把我臉洗得白白的,就有人看上我了……」
黃梓瑕眨了眨眼,瞬間思索了一下「看上」是什麼意思。
他瞪了她一眼,說:「別想多了,那人見我手足健全,一張臉長得不錯,就把我帶回去洗洗乾淨,換了件好衣服,賣給了宮使。然後我就被咔嚓一下——」
說到這兒,他擡頭朝黃梓瑕微微笑起來,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好啦,我就這麼入了宦官這一行。後來在宮中掃了幾天地,忽然聽說夔王府擴建皇上要賞賜幾位宦官,哇,你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擠破腦袋才搶到這個好職位的!」
黃梓瑕輕聲道:「那也是翌公公才幹過人,才會被王爺看上。」
「誰說不是呢,我也很努力的,以前我不識字,後來進宮後景毓給我找了本《千字文》,我就對照著開始識字,又經常帶著烤紅薯什麼去討好藏書閣宦官,幾年內就把裡面的書都看完了!」
黃梓瑕聽著他的童年經歷,心口忽然被觸動,某一個地方的某一點,忽然傳來隱隱的痛。她望著景翌,低聲說:「你的經歷,和我一個……一個認識的人,有點像。」
「我知道,禹宣嘛。」他滿不在乎地說。
黃梓瑕愣了一下,慢慢地問:「你也認識他?」
「廢話,你知道京城裡的包打聽是誰嗎?你覺得盧雲中愛說閒事嗎?那都是我這邊漏出來的一點點邊角料而已。」景翌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說,「你還沒回京,禹宣的事情我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黃梓瑕轉開了臉,也轉開了話題:「所以……毓公公與你素來關係很好,還對你有恩?」
「什麼恩啊,這混蛋只是想讓我多分擔一些事情而已。」他說著,又怔怔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終於說,「是啊……若是沒有他的話,可能……可能我還渾渾噩噩做小宦官呢。」
黃梓瑕看著他說到景毓時,眼中那薄薄的霧氣,遲疑著,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景翌一下子就看了出來:「有話你就說,是不是和景毓有關?」
「嗯……」黃梓瑕慢慢點頭,然後問,「你覺得,景毓平時,有什麼地方表現得……不對勁嗎?」
景翌呆了呆,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帳冊。他擡眼望著她,緩緩問:「什麼意思?」
黃梓瑕也不再遮掩,說:「意思就是,我懷疑他。」
「因為他求王爺讓張行英留作貼身侍衛?」
「不僅僅只是這一點。比如,我與王爺當時易容隱藏在蜀地客棧之中,可張行英與景毓,偏偏就選中了那一間;在他們過來之後不久,縱火設伏就開始;王爺貼身攜帶那張符咒時,並無任何變化,而在放入盒子之後便開始變化,而當時他的身邊,景毓已死,唯有一個張行英……」
「你讓我想一想。」景翌擡起手阻止了她的話。
黃梓瑕便不再說話,只坐在旁邊看著他。
他神情凝重,想了許久,終於緩緩地說:「三年前龐勛之亂,因那張符咒的出現,王爺左手差點傷殘。那之後,他身邊所有人都換了一回,而我與景毓,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選過來的。」
「他之前,可能接觸過什麼人嗎?」
「不可能,因為那一回選人,是王爺直接抽取了一個行宮的檔,然後自己過去,按照那上面的名字,隨便指了幾個,大小美醜都不顧。事先誰也不知道他是過去找王府宦官的,更不知道他會選中誰,連王爺自己也只是看著名字隨便亂指的。」他說著,拍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幸好我當時的名字不錯,引起了王爺的注意。」
「這麼說,一切都只是湊巧,與你的才幹無關嘍?」黃梓瑕便隨口問,「你以前叫什麼?」
「二狗子。」
「……」黃梓瑕還在無語,他又想了想,站起來端起桌上燈燭,說:「來,說什麼也沒用,我們去看看景毓的遺物。」
景毓的房間就在隔壁,在燈燭照耀下,可以看見他的住處十分寬敞。進門處設著桌凳,左手耳室,右手臥室。景毓喜歡石雕,桌上几上窗上都陳設著各種石雕,大小不一,但都保養得十分乾淨。
「景毓在王府中舉足輕重,所以與他有來往的人著實不少,你看這個桃花石筆筒,就是崔純湛送給他的。」
黃梓瑕拿起來看了看,見只放在毫不顯眼的地方,便又回頭看其他石雕,心想,大理寺少卿也只是被這麼隨意對待,不知其他東西又是誰送的。
景翌看出了她的想法,便說:「景毓處事謹慎,所有給他贈送財物的,他都列好清單給帳房,送禮人、估價、時間等滴水不漏,反正王爺肯定不會拿走的,只會讓他繼續保管著,實質東西還是在他這兒呢。」
黃梓瑕點頭,又將屋內的東西都看了一圈,拿起一個雕鏤精緻花紋的石球看了看,覺得重量不對,似乎是中空的,便試著拔了一下,果然是扣得緊緊的兩個半圓,拇指大的石球被雕鏤得只剩薄薄一層,中間挖空了可以裝東西。
景翌說:「這是景毓最喜歡的玩意兒,可以用絲絛穿了掛在腰上。你說別人都掛金玉珠寶的,他掛個石頭,豈不是好笑麼。可被我笑了好幾次後,他就揣在懷裡了,還是不肯離身。」
黃梓瑕仔細看著球中,說:「好像有水漬。」
「是嗎?也是哦,這東西做得這麼精緻,裡面放上水應該也不會漏出來。不過這么小一點能裝什麼呢?潤嘴唇都不夠。」
黃梓瑕轉著小球,看著那上面幹掉的水跡,默然不語。許久,才若有所思問:「他不是隨身帶著的嗎?那麼,怎麼沒有帶到蜀地去,卻把這麼喜歡的東西留在了這裡?」
「是啊……我當時看著他帶走的,怎麼又出現在這裡了?」景翌也想起來,皺眉道,「難道說,有兩個一模一樣的?」
「兩個?」黃梓瑕手捏著那個石球,轉頭看他。
「是啊,會不會他帶走的是一個,留下的其實是另一個?」
「兩個,一模一樣的……」黃梓瑕自言自語,然後忽然睜大眼睛,不自覺地又重複了一句,「一模一樣的兩個……帶走了一個,留下了另一個……」
景翌看著她,問:「怎麼說?」
「沒什麼……我好像,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的臉色蒼白,但在這青白的面色之中,卻又帶著欣喜的明亮之色,仿佛雲破天開,日光乍升。
景翌瞄著她,終於說了句好聽的話:「是不是經過我的指點,感覺豁然開朗?」
黃梓瑕無語:「多謝你指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