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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楊花蹤跡(2)

2024-08-12 00:42:41 作者: 側側輕寒

  所有人都忙著替他端茶倒水,跟伺候救星似的,黃梓瑕這個正經的小宦官倒沒了事情做。

  她左右無事,將自己頭上的簪子拔出來畫了一下薦福寺的布局,推算了一下當時情形。

  蠟燭被雷劈中而爆炸時,嫌疑人之一呂至元身在家中,有大夫及街坊等多人證明,基本可以排除嫌疑。除非,找出他相隔半個長安也能對魏喜敏下手的辦法。

  

  嫌疑人之二,張行英。魏喜敏身上著火的那一刻,剛好是他替滴翠撿拾帷帽而接近巨燭的時候。他是否有可能在看見魏喜敏的那一刻,為了替滴翠報仇而推倒蠟燭,將魏喜敏燒死?

  嫌疑人之三,呂滴翠。魏喜敏既然在蠟燭旁邊,必定同時也離滴翠不遠。她家中製作蠟燭多年,或許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身旁蠟燭炸裂?

  她想了想,又畫出第四個可能,張行英與呂滴翠聯手,在薦福寺內殺害魏喜敏。

  猶豫了一下,又寫下第五個可能,呂至元與滴翠合謀,人前演戲,殺死魏喜敏。

  但她看著第五個可能,又嘆了口氣,慢慢把它劃掉了。

  所以目前已經浮出水面的,就是如此。

  她又取出李舒白轉交給她的大理寺調查的資料,看著紙上列舉的人名一一對照。

  這是當日駙馬韋保衡受傷時在場及不在場的所有有關人等,防衛司的馬夫、擊鞠場的清理人等全部列舉於上,並應黃梓瑕要求,理出了他們是否曾與駙馬接觸的過往。

  然而,黃梓瑕看著上面一排「與駙馬未曾謀面」、「曾於衙門口見過一面」、「曾替駙馬所騎之馬餵過草料」之類的話,不由得扶額輕嘆,頭大如斗。

  「怎麼了?看起來你比我還煩。」

  身後這冷淡清冽的聲音,必然來自於李舒白。

  她無奈道:「要是我能與你一樣,對京城所有人了如指掌就好了。」

  「怎麼可能。京城百萬人,我就算天天上街也看不遍這麼多——而且,沒有人能真正了解另一個人,就算是朝夕相處,也不可能。」

  他說著,將她手中那疊紙取過,翻看了一遍。

  他看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掠過,然後交還到她手中,指著某一頁的一個人,說:「這個人,你可以去詳細查一查。」

  黃梓瑕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個名叫錢關索的男人,今年四十二歲,身份是錢記車馬行的老闆,那匹折蹄的黑馬,正是出自他的車馬行。

  他在大理寺前去調查時如此回話——

  此馬來自張掖,去年四月自霍家馬場購入。六月抵京,休整兩月後,於九月初送交京城防衛司。因膘肥體壯,訓練有素,還曾受過王都尉褒獎。至於馬失前蹄,這個是馬掌出事,與他運送的這一批馬絕對無關。

  又問他與駙馬是否有過交往,他斷然否認,稱未曾有幸識得駙馬之面。

  黃梓瑕微有詫異,問:「王爺的意思,駙馬出事的原因與那匹馬的來歷有關?「「不,我的意思只是——」他的手指向後面那句話,「這個錢老闆,事實上見過駙馬一面。」

  黃梓瑕揚眉問:「王爺怎麼知道?」

  「那一群馬運到時,王蘊邀請我及兵部一干人等前來試馬。駙馬韋保衡當時也來了。我在試馬時聽韋保衡抱怨說,塞外人口音不對,送過來的馬得有一年半載才能習慣京城口令。當時場內外聽到駙馬話的人都在笑,但唯有一個帶著一群馴馬人的身材矮胖的男人若有所思。不久我便聽到京城笑談,說錢記車馬行的馴馬師傅們都在苦練官話,苦不堪言下有幾人還在街上大罵錢老闆是個死矮胖子,所以我想,錢記的老闆錢關索,必定就是那個男人了。」

  黃梓瑕點頭:「嗯,大理寺的記錄中,其他人連替韋駙馬餵過馬都要供認,既然他隱瞞此事,想必心中有不可告人的事情。」

  李舒白見她已經加以注意,便不再說話,只回頭示意工部的人把帳本都搬走,說:「我已臨時裁撤了幾筆開銷,湊出二萬五千多兩銀子,差不多夠整修一次全長安的水道了。」

  工部尚書一臉苦笑:「多謝王爺,可……今年雨水必多,卑職怕這一次通水道的錢湊出來之後,過幾日暴雨再下,又總會有哪裡的水道會淤塞,到時候王爺還能幫我們再籌一次錢麼?」

  「一次就夠了,本王保證今年長安絕不會再堵塞。」他說著,回頭示意黃梓瑕跟自己回府去,「明日你叫上工人和負責人,本王自會宣布新條令,讓他們不敢再偷工減料,憊懶懈怠。」

  黃梓瑕跟著李舒白回王府。

  馬車在長安的街市上平穩地駛過,李舒白隨口問她:「剛剛不便問你,今日王皇后可有為難你?」

  黃梓瑕苦著一張臉,說:「自然有。她居然讓我這樣一個小宦官幫她重返大明宮蓬萊殿。」

  他輕描淡寫道:「這是讓你帶給我的話,你不需要放在心上。」

  「是……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事了。」

  李舒白問:「特意找你面見,就為了讓你帶這麼一句話?」

  黃梓瑕點頭。

  李舒白神情未變,眼神卻微有變化,亦微微皺眉。

  但他並未說出來,她也不能問,目光無意識地在窗外掠過。長安各坊一一經過,有些坊牆很高,有些很矮,最矮的,不過半人高而已。

  所以,在經過大寧坊時,她看到窗外一掠而過的兩個人。

  在大寧坊及腰的坊牆內,不安地站在那裡的一個女子,那側面在已經濃重的暮色之中,輪廓略顯模糊,卻讓她頓時站起身,來不及叫阿遠伯,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幸好因為是在街市之上,馬車的速度並不快。她身手十分靈活,跳下車,一個輕微的趔趄便站穩了身體。

  李舒白隔著車窗看了她一眼,示意跟在車旁的景毓。

  馬車拐了個彎,緩緩停下來,在角落中等著黃梓瑕。

  黃梓瑕貓著腰貼牆邊走到那兩個人所在的地方,靜靜地聽著那兩個人說話。

  背對著牆壁的,是一個男人,聲音溫厚醇和,說道:「滴翠姑娘,你連帷帽都不戴,一個人跑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呢?」

  在深重的暮色之中讓黃梓瑕一眼便注意到的,正是滴翠。

  而站在她對面的人,聲音讓黃梓瑕覺得十分熟悉,但此時她已經無暇去思索,只能屏息靜聽下面的動靜。

  滴翠驚惶無措地站在那人對面,嗓音透露了她的極度緊張:「你……你找我幹什麼?」

  他沉默望著她,許久才開口,卻不是回答她的問話,只問:「你是想要殺了孫癩子,對嗎?所以你連帷帽都不戴,是準備不再回去了,是不是?」

  滴翠一動不動,僵硬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話也沒說。

  「剛剛離開的那個男人——張行英,他和你的來意是一樣的,不是嗎?」他說著,忽然輕聲笑出來,「孫癩子還真該在地下感到榮幸,居然有這麼多人在同一天為殺他而來,簡直成搶手貨了,真好笑。」

  天色越發暗了,滴翠的面容和身影已經融到了夜色之中。長安城的閉門鼓一聲一聲催響,馬上就要宵禁了。

  滴翠擡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顫聲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我要走了。」

  「你怕什麼?你最恨的人,已經如你所願死在了他那個密不透風的牢籠之中,你不應該感到開心嗎?」

  滴翠再也沒說什麼,她猛然回頭,向著不遠處的坊門走去。

  「滴翠,你等一等……」那人在後面喊她,聲音溫和,幾步趕上了她。

  她驚懼地回頭看他,不自覺地退了一步。

  他卻在她面前蹲下來,擡手將她裙上的一塊灰跡拍去,說:「你自己沒注意到吧?還是不要弄髒比較好。」

  滴翠不自覺地扯起自己的裙裾退了一步,慌亂地說:「我……我自己會收拾的。」

  她仿佛極其畏懼面前人,連退了好幾步,然後猛然轉過身,朝向坊門飛奔而去。

  而那男人站起身,看著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默然站了許久,才仿佛自言自語般說道:「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找不到相似的人了,不是嗎?」

  黃梓瑕蹲在牆根下,聽著他的腳步聲緩緩向著另一邊而去。她還蹲在那裡發呆,後面有人問:「還不走?」

  她聽出是李舒白的聲音,回頭一看,赫然發現堂堂夔王竟然和自己一樣蹲在這裡聽牆角,不由得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王……王爺!」

  他沒應聲,只向著巷子中的馬車而去。

  黃梓瑕跟在他的身後,低聲問:「王爺可認出那個人是誰?」

  「難道你沒認出?」他反問。

  黃梓瑕點頭,許久,終於還是說:「公主……比她長得美。」

  李舒白微微一哂,並不願提及這些事情,轉移了話題說:「從他們話中聽來,孫癩子似乎死了。」

  「是,我馬上去打探一下。」黃梓瑕說著,就要重回大理寺打聽消息。

  李舒白在後面叫她:「楊崇古。」

  她回頭看他,微帶詫異。

  「急什麼。」李舒白微微皺眉,說,「天大的事情也要先吃過飯再說。再說,有個人必定會馬上跑來的。」

  黃梓瑕也覺得自己跑了這一天,真的又累又餓了,只能默然跟著他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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