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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丞相亦未寢,持劍逐我於中庭

2024-05-03 20:04:00 作者: 不屈青銅

  「你想要,從許都與鄴城,調遣官吏到荊州來?」曹操陷入了沉思,稍稍摸了幾下下巴,此刻面龐慢慢又浮現了疲憊。

  甚至還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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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若是調遣,北方之中可以任用之人自然變少,而且都是這些年文若舉薦而來的官吏。

  真正重要的人,又不可能調遣來,比如志才與文若、又或者是鍾繇等大儒名士,這些人宛若朝堂之上的定海支柱,不可隨意挪動。

  唯有他們推舉的那些官吏。

  至於調任止之後,空缺的官位完全能用當地的名士頂上,無論是寒門還是白丁之人,都可勝任此位。

  自己治理了十年的領地,聲望民心已經無可比擬,推舉當地寒門名士上來,比起士族不差分毫,而且也已經不需要再推出新政了。

  荊州不一樣。

  這南方士子,在一個月之前還有鋪天蓋地的文章對曹、徐兩人口誅筆伐,歸降之後就立刻能夠全心全意的為你賣命,怎麼值得完全信任?

  曹操當然不會這麼容易就輕信。

  所以還需要徐臻狠狠地整治,讓這些人浮出水面,可曹操沒想到,荊州士子這麼團結。

  居然真的敢一齊抵抗,隨時準備罷黜官吏,自免其職,便是要給曹氏看看,南方士子的氣節。

  當然了,他們現在的氣節也並沒有什麼用處,可能得一名節能夠死去無愧於家中先祖罷了。

  但是,這些人一旦同時撂挑子,短時間內可找不到這麼多人來接任。

  境內百姓必然會大亂不已。

  整年之內的收成,和來年的大計,絕對都會有巨大影響。

  想了許久,曹操心底里已經開始有所決斷,重重地點頭道:「好,你儘管調任。」

  「多謝主公!」徐臻頓時抱拳,「您想要的來的人,給我一個名錄,我現下帶校事去查官員清正廉潔,奉公之事,三日之內,所有不在任的官吏,全部罷免。」

  真狠。

  曹操深吸一口氣。

  對徐臻肅然起敬。

  三天內,這要出動多少人?

  而且他自己要跑多少里,都是不可估量的,這小子體力真的綿長,而且身體出奇的硬朗,簡直可說不是人也。

  三日夜不眠不休,罷免多少官吏,而且還要給他們的任期全部定上玩忽職守的罪名。

  給其一生的名望,都安上一個的污點。

  太狠了。

  這些士族,日後真的要找徐臻拼命,南方士子所不能容也。

  他付出太多了,好在馬上就滾邊境去了,任由這些人恨得牙痒痒,也伸不出手到幽州把伯文怎麼樣。

  又很賤。

  「呵呵呵,哈哈哈……」想到這曹操忍俊不禁的笑起來,這是要把荊州士子惹得雞飛狗跳,不亞於掀起一次小範圍的黨錮,而後撒丫子就跑,讓自己再來依天子名義收拾。

  如此說來,徐臻把人噁心一遍走了,還造成了士族巨大損失,幾乎連根動搖,剩餘之人也只能全部靜默。

  「你啊,當真是厲害……」

  曹操苦笑擺手,笑得前俯後仰,「好計較,當真好計較,真就是因為當初這些人在紙張上對你痛罵,才這般生氣?」

  「非要講他們弄得奄奄一息方才肯罷休?」

  「大可不必!!」

  曹操大手一揮,極其有氣度,面色按捺激動頗為明朗,「伯文!你且看我,我曹操何時懼怕過天下人之流言?何須如此動怒!?你已是天底下最大的君侯,又是當今手握重兵,位高權重的車騎將軍,豈能因一兩句話,就如此大費周章,記此仇怨!」

  「你應當,巋然不動如山巔基石,任爾風吹雨打我渾然不理。」

  「如此方才有君侯之氣度!」

  徐臻面色不變,深深鞠躬而在,「伯文受教了,多謝丞相指點。」

  「哈哈哈!」

  曹操站起身來,一路負手而行,龍行虎步緩慢到了徐臻面前,伸出手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展顏笑道:「是哪句話讓你一直記恨至此?」

  「他們說我是閹宦遺丑。」

  徐臻稍稍後仰了一下,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有點小緊張的。

  「滾出去!!!」

  曹操眼睛一瞪,頓時怒喝,一巴掌排拍在徐臻的肩膀上,右腳直接下意識的就抬起來了。

  而後收了力,在徐臻後腰上輕踹了一腳,把他踹了幾步出去,徐臻一個踉蹌。

  「巋然不動,巋然不動啊主公。」

  「滾!滾蛋!騎你的赤兔滾!」

  曹操直接假裝去抄劍了,徐臻一路就跑到了中庭,而後樂呵呵的出大宅去。

  這一夜,徐臻回到宅院之中,立即就寫下了一篇日記。

  其中有一句話寫道——「丞相亦未寢,持劍逐我於中庭,狠狠地記仇」。

  然後把小本子收起來,放在貼身的地方。

  開始三日推行內政。

  下令郭奉孝帶五千校事,到各地嚴密監察,共查出荊州三十七個縣的縣令擅離職守,事務堆積如山,麾下小吏、文學掾等都是如此。

  還有數十個縣未曾有半點懈怠,依舊還在繼續推行事務,放糧於民,不曾有過罷務之行,任上各級官吏也都修習清正廉明、律己之風氣,觀閱內誡令省吃儉用。

  於是,一日夜之內,各大校事將所見所聞,成書成畫,遞送回徐臻所在府邸,根據事情的輕重徐臻當即派兵出去抓捕官吏,宣讀罷免公文。

  下發乃是曹丞相的官印和私印同時蓋上。

  徐臻開始在名錄上,記下這些人的大名,形成了一本「黑名錄」,情節嚴重者,寫下「永不再辟」的章樣,這是冀州天工院特製的印章。

  在一日之內,要看三千多封奏札,並且全部寫出批語、回復。

  徐臻在收到的時候,嘴都笑開了花。

  據說這一幕被一位送奏札的校事看到,當天傳遍了整個襄陽內城,為士人津津樂道,把官吏嚇得心驚膽戰。

  那些士人更是在家中坐立不安,仿佛等待審判,這一刻的徐臻,在他們的眼中就是入了瘋魔的,一天半內要在三千多封奏札中做下決斷,一般人看都看不完。

  徐臻他竟然還在笑。

  這不是個瘋子是什麼?

  荊州來了這麼一位主事之人,而且全境都得罪過他,何人不會惶恐不安?

  恐怕也只有百姓不會了,徐臻這麼斗下來,最得利的便是老百姓,他萬民書估計都能收到不少。

  ……

  蔡瑁府邸。

  「異度!終於來了!」

  蔡瑁從正堂迎出來,一把抱住了他的雙臂,滿臉的苦澀,乃至眼眶都有點濕潤。

  「異度,我看見你就安心了!這幾天真的是吃不飽睡不好,徐伯文封閉大門,誰也不見,一直在批閱奏札,消息傳得滿天飛!我已經沒主意了!」

  「日後,我蔡氏是否真的要沒落!我家族之中,至少三十餘親友,之前都在抗議!」

  「異度,你足智多謀,當初還敢親自怒斥徐臻,肯定有辦法!」

  蔡瑁見蒯越受邀而來,並且臉色沉靜,並未有半點慌亂,始終緊緊抿嘴,神態平和,因此心中略有期待。

  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如此沉得住氣,豈能不是有所對策。

  只要還有辦法,和徐伯文再鬧一鬧也無法,堅守下去,一旦丞相見到此事不可善了,肯定會出來制止,到那個時候,就有迴轉的餘地了。

  「徐伯文,校事府……不是紙老虎!!!」

  蒯越臉色一繃,當即如喪考妣,面色慘白,反手握住了蔡瑁的手臂,「現在可怎麼辦?蔡瑁將軍!你可是水師都督,當初歸降丞相的最大功臣,一定要保我蒯氏!」

  「徐伯文不是紙老虎!!!」

  冀州貨中,有精巧技藝者曾做紙老虎為玩物,通商南下,受民間稚子所喜,無害也。

  看似栩栩如生,實則泥捏紙做,並不算神奇,蒯越曾用此物形容過徐臻,無非是要士族臣服,給他送錢罷了。

  沒想到,去送錢的基本上都被責罵了一頓,並且不少人還因此降了官職。

  徐臻是真的一分不要,並且將去送禮走情的人全部當做心術不正,因此判定並不廉潔。

  現在,更是就當下荊州尸位素餐以抗議之熱潮,開始真正的動屠刀了。

  「異度,異度,別這樣,你先別這樣……總還有辦法吧?有辦法吧?」

  蔡瑁看他這樣,自己也慌了,若是真的就這樣一敗塗地,被人牽著鼻子走的話,那真的可就完蛋了,幾代的家業,難道要毀在自己的手中。

  蔡氏、蒯氏、龐氏,還有已經開始逐漸沒落的黃氏,都會逐步陷入靜默窮困,這可比黨錮時候,更殘酷。

  但是,等曹丞相一接手,定然會有所惠政,那個時候就必須……必須完全歸附曹氏,全心全意的歸附。

  一點都不能有半點二心,否則有大把人會來搶占此地位。

  這兩人……太厲害了。

  真的玩兒不過他。

  「還有什麼辦法?我們親手將荊州交給了他們,還能怎麼辦?!」

  「現在,兵馬都已經換完了!荊州全是曹氏兵馬,我們的兵馬相隔很遠!全部調遣到了揚州、青州水師,其餘的十萬兵馬已經歸附曹氏。」

  「求誰?現在還能求誰??!」

  蒯越在不斷大喊之下,頭頂的髮絲已經猛地散落了下來,狼狽不堪,面同枯槁。

  直到現在,蔡瑁才看得出來,這蒯越根本不是沉靜如水,混不在意。

  他實際上心裡慌亂已經到了極點,此刻應當是六神無主才對,面色蒼白嘴唇乾澀……

  這,這分明是好久沒睡覺了呀!

  「異度,現在去求那些名士出面,是否還有用?」

  「沒用,沒用!已經求過了,隱士不問政事,不談國情,他們說了,只論百姓安康,無生風浪,好一句無生風浪!」

  「現在,要該去求誰!」

  蒯越此時人已經傻愣到了,雙手無力垂下,順便在心底里罵了蔡瑁幾句。

  蠢笨如豬,單純如犬,被曹操幾封書信,便騙得心潮澎湃,如此聽話!

  乃至交出了整個荊州,你蠢也就算了,還力勸我跟你一樣蠢,令我蒯氏跟著遭難。

  如今,危局難解呀……

  蒯越忽然無奈望天,慘澹不已,可是也是這個瞬間,他開始思考曹操到底要的是什麼。

  所求的又是什麼。

  「曹丞相,要荊州安寧……萬民歸心……」

  「廢話。」蔡瑁白了他一眼,誰不想要?

  蒯越嘴角怪異一咧,「那就對了,將荊州全交給人家,不就行了嗎?想想遼東!為何能讓公孫氏永鎮?!那是遼東太遠,荊州遠嗎?不遠!」

  「異度,不會是瘋了吧?」蔡瑁鬍鬚震顫,滿臉驚訝,感覺這人說話頗為有些不對勁,這可不是正常狀態下能說得出的話。

  「異度呀……」

  蔡瑁緊緊地拉住他的手,滿臉痛心不安,「你可是我的摯友,你我相識多年,你可不能失心瘋了呀!」

  你帶我一起啊,你這樣逃脫罪責,我再學就來不及了……

  「不!」蒯越滿是血絲的雙眸盯住了蔡瑁,「要讓丞相安心,救下我等,必須要有所犧牲,將荊州完全交給他。」

  「我完全交了呀!毫無保留!」

  「還有一樣未曾交!」

  蒯越眯著眼道。

  「什麼?」

  「荊州牧!」

  「這……」蔡瑁恍然大悟,不自覺的退了一步,又馬上搶一步上來,湊近小聲道:「你的意思,讓劉氏離開荊州?」

  「不錯,你我力主蔡夫人與劉琮公子離去,任其他州刺史,調任離去。」

  「便算表忠誠!日後即便是徐臻新政革新之後,定然還有我等一席之地!你還是領兵數十萬的都督,我還是一州治中從事!」

  「蒯氏、蔡氏,還是荊州士族名流之列!」

  「我,我想想……」

  蔡瑁額頭冒汗,這豈不是要出賣自家姐姐與侄兒。

  真正成了賣主求榮之輩了,會被人痛罵……可如果不這麼做,自己家族在荊州內勢大,此次徐臻不惜得罪這麼多人強行剷除,如何不會趁機滅掉?

  斬草除根,自古恆理。

  唯有如此方可自保,「等,等徐伯文那邊的結果……」

  「那我不等了,」蒯越拂袖轉身,神情決絕,嘴角下撇沉聲道:「我自去進言,為保族中安寧,對不住了!大都督!」

  「罷了!一同前去!此乃仗義執言!」

  「本該盡心交給丞相,何須私藏!?」

  阿姐也會理解我的,都是為了蔡氏!

  蔡瑁心想道。

  這還只是個縮影,徐臻封門不出時,故意漏出來的些許消息,已經讓這些人噤若寒蟬。

  大部分人,都沒辦法做到「寧可雨中高歌死,不做廊廡堂前燕」。

  他們還是顧著家族的。

  所以徐臻府邸的大門還沒有開啟,門外就站著無數官吏、寒士、名流,無非是想見一面,或者是第一個知曉結果。

  而曹操所在的衙署,門檻也幾乎被踏爛,就在這些人中,不起眼處有一相貌奇醜的儒生,在踮腳望內。

  打算也來湊湊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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