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愛恨分明

  暗蘿看著他，她真的不舍啊，怎麼捨得呢？母子情分到這裡結束了啊。

  冰冷的手指在擦拭著他的淚水，溫柔的聲音傳來，「不要哭，娘想看你笑一下，我沒見過你笑。」

  高漸黎怎麼笑得出？但見她努力地揚起笑容，臉頰上酒窩還在，她的笑容很甜，很治癒，仿佛能撫平一切傷痛。

  他自己再胡亂擦去淚水，但眼底卻又溢出來，就這麼含著淚，沖她笑了一笑，笑得很是勉強，笑得很是辛酸。

  「真好看。」暗蘿沙啞地說了一句，尾音顫抖，「以後多笑笑，想起我，便笑。」

  「嗯！」高漸黎點頭，看著她一步步往門邊退，笑容依舊凝在唇邊，再無一點淚意，明媚得如那春日暖陽。

  最後深深一凝視，她轉身，被哭著的血魔收起，龍卿若隨即帶著血魔離開。

  

  高漸黎雙手掩面，無聲哭泣。

  東方境還在門外，等他哭一會兒，才慢慢地走進去。

  高漸黎調整情緒，「不好意思，叫王爺見笑了，一時，竟真的投入進去，覺得自己就是她的兒子。」

  東方境心情有些複雜，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她信了個十足，想必她的心情也會好的，不再被怨氣糾纏。」

  「但她受過的苦，卻怎麼都抹不去了。」

  「抹不去，但過去了，她以後會放心的。」東方境說。

  高漸黎微微點頭，又問道：「王爺能否幫幫她的兒子？讓她的兒子過得好一些吧，這才是真正告慰到她的。」

  「我有這個打算了。」

  高漸黎略寬了心，但那股凝在心頭的悲傷憤怒還是揮之不去。

  想來，王爺不去找那個真正的兒子是對的，他一個局外人都受不住，若叫她兒子來，知道了這一切怕是要瘋掉。

  但這般想著，一個念頭忽然浮上了腦海之中，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便問，「王爺，微臣該不會是她真正的兒子吧？」

  東方境一怔，「你怎麼會這樣問？」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忽然覺得會不會有這個可能，王爺和王妃是瞞著我，叫我演這一場戲，但實際上，我是她的兒子。」

  東方境笑了起來，「高大人，你是大理寺的，斷案無數，銳眼犀利，如果我們騙你，你一定能看出來的，而且，你當了陽鬼差之後，也見過許多大事，如果你真是她的兒子，也沒有瞞你的必要，對不對？」

  高漸黎聽著，細細分析一番也仿佛沒錯。

  但他心頭壓得沉甸甸的，也是事實啊。

  這事他回去還是得深思深思。

  不過，他也略感抱歉，「我沒能勸到她，有負王爺所託，實在愧疚。」

  東方境心想，你不僅沒勸，還起鬨架秧子想繼續為仇恨添磚加瓦。

  但也想不到暗蘿會這樣說，她是真真的愛恨分明。

  恨了，就不見，也不給自己有原諒這個選項。

  這樣的恨，才是最徹底的。

  至於朝日城主和顧紅紅，是否能超度，是否會遭到懲罰報應，她也相信一個天道循環，而她不需要參與進來。

  且龍寶的任務是否能完成，她也不理會，也沒有必要理會，這也不是自私，只是不想委屈自己。

  這樣的女子，龍寶會欣賞的。

  龍卿若確實很欣賞。

  她與血魔帶了暗蘿進了另外的屋子去說話。

  經過這一次會面，龍卿若希望事情有所進展，旁的兩個如何她先不管了，先處理好暗蘿的事。

  看過暗蘿和高漸黎的母子團聚之後，她也想開了，朝日城主和顧紅紅先不管，反正這個超度的任務她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只不過是儘自己的能力，沒必要把自己趕上絕路。

  從這一次的想開，她又學到了，當面對一些實在解不開的死結時，不要再浪費過多是時間和精神去解，繞過，是最好的應對方式。

  繞過之後，放下。

  有所得，是她在超度的整個過程中最開心的事。

  暗蘿不哭了，雖然她的眼睛看起來還是很紅，很腫，但是她笑。

  是發自內心的笑。

  仇恨依舊在心底，但她沒讓仇恨沾滿她整顆心，她分得很清楚，這一部分藏仇恨，這一部分藏愛。

  「事實上，我如今是有兩個選擇的。」暗蘿自己先開始說了，「我可以去投胎，也可以不投胎，留在這個世界上，做一個孤魂野鬼，暗中看著我兒，陪他走過這一輩子。」

  龍卿若想了想，她確實是有這個選項的，因為如果她不接受超度，也不能強迫帶她去投胎，他們是特殊的。

  「所以，你會怎麼選？」龍卿若問她。

  「我選投胎，重新做人。」沒有絲毫的猶豫，她就這麼說了出來。

  龍卿若有些意外，本以為她會選擇陪伴高漸黎一生，畢竟，方才那一幕，不是輕易叫人放得下。

  母子親情啊，能續誰不想續？

  「為什麼？」

  暗蘿看著她，「第一，他會希望我這麼做，人生有許多苦難，但人生也有美好，他必定希望我再一次體會。第二，只有做人，才有機會真正地與他在這片大地重聚，或許過幾個輪迴，我們又能重新做母子了，我有這份篤定與堅信。」

  「你這樣想，還是挺好的。」龍卿若說著，心底卻依舊有些黯然。

  暗蘿輕輕嘆氣，面容變得悲傷起來，「我方才抱過他，但其實擁抱對於我來說，是十分痛苦的事，但我記得以前抱過他的感覺，我忘記不了，我想只有這個方法，能讓我像以前那樣，重新抱他一下。」

  龍卿若想起她是鬼，高漸黎是陽鬼差，同時還是大理寺官員，煞氣較重，鬼魂靠過來都會被震懾，更不要說擁抱了。

  她當時都忽略了這點。

  但暗蘿當時沒表現出半點痛苦的樣子。

  「你不曾當過母親，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眼前，卻不能繼續擁抱他的失落，所以，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只能遠遠地看著他，而不能靠近的苦楚。如果他這一世過得很慘，那麼我不會考慮去投胎，我會躲在暗處，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他，但他過得很好，未來或會有些波折，也是人生常遇的事，我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暗蘿的話，充滿了世情真理。

  歷經了無數苦難的她，要義無反顧地奔赴前路，重修與兒子的母子緣分。

  她說有這份篤定和堅信，想必是有所領悟，這幾千年潛修佛法，冥冥中會有力量指引她這樣做。

  龍卿若問她最後一句，「你真不見朝日與顧紅紅？」

  她緩搖頭，眼底固執，「不見！」

  龍卿若表示理解，想必暗蘿心裡想的也是這樣，既這是解不開的結，那就繞開，她修她的，管他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