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何其相像
2024-08-12 00:30:43
作者: 月出雲
「今日如何?有好轉了嗎?還需要什麼草藥,朕叫御藥房早日備好!」夜無涯低聲說道。這些日子,宮裡御藥房儲備的好藥基本都用上了,也虧了是在宮裡,不然哪裡找那麼多的好藥。
雲輕狂正彎腰為夜無煙換藥,待包紮好傷口後,起身向夜無涯施禮,輕聲道:「外傷已經沒有太大問題了,不過,挑斷的手筋和腳筋雖然接上了,但是,還是不能使力。眼下,只有靠慢慢恢復了。」
雲輕狂換好藥,侍立在一側的墜子起身,將厚厚的錦被蓋在榻上夜無煙的身上。
「需要多長時日才能恢復?」夜無涯緩步走到窗畔,借著昏黃的燭火打量著夜無煙。
多長時日?
雲輕狂眉頭微皺,要說多長時日,其實不是時日長短的問題,而是,他以前也碰到不少這樣的病者,手筋腳筋接上後,多半依舊不能使力,基本上和殘廢無異。痊癒後能夠行動如常的人,實在太少。
夜無涯眼見得雲輕狂淡漠不語,臉上神情甚是凝重,一顆心沉了又沉。
「不如,讓瑟瑟過來陪他,或許恢復得會快一點兒。」夜無涯低低說道,神情肅然。
雲輕狂蹙眉道:「我提過,但是,他不同意,若是真的殘廢了,他不願讓她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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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無涯點了點頭,當日自己從牢里將夜無煙救了出來,他知曉自己身體狀況極不好,便讓他在死囚犯中找了一個替身。他想假借死亡遁去,最主要的原因,也是怕自己非死即殘。
如今,雖然說保住了一條命,但是,但凡是一個男子,都不願自己癱瘓在床榻,日日拖累心愛的女子。
夜無涯長長嘆息一聲,立在床畔定定望著夜無煙,心中湧起一股深濃的悲涼。
這世上,最能打擊一個男子自信的,不是死亡,而是讓他成為一個廢物。一般的男子尚無法接受這個打擊,何況是夜無煙這樣一個武藝高強、叱吒風雲的人物。
生不如死,大約就是眼前這種狀況吧。
一股難言的心痛忽然湧上了心頭,讓夜無涯忍不住抿緊了唇。
墜子在一側的木案上,正在搗藥。
墜子是隨著雲輕狂進宮的,最初,雲輕狂也被那個死去的替身騙了,直到第二日,夜無涯讓他帶了墜子進宮,說是為軍營的傷者治病。到了宮裡,他們才知曉璿王未死。
夜,靜極。
只有墜子搗藥的「咚咚」聲,在一片靜寂之中,聽起來格外的沉悶,好似緊張的不規則的心跳。
一陣腳步聲在院內響起,漸行漸近。這麼晚了,且又是如此偏僻的地方,怎麼還會有人來?
夜無涯向身側的小太監使了一個眼色,小太監疾步奔到門口,試圖擋住來人,可是卻在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後,慌張地縮了回來。
「皇上,是太上皇到了!」小太監低低說道。
夜無涯心中驚詫,只見房門被兩個小太監推開,嘉祥太上皇快步走了進來,身後尾隨者貼身內侍總管韓朔。
夜無涯救下夜無煙之事,是瞞著所有人的。知者甚少,除了他、雲輕狂,還有前來服侍的墜子,再就沒有別人了。未料到,他的父皇竟然尋到了這裡來。
到底,是誰泄露了風聲?
其實,倒不是有人泄露了風聲,而是,嘉祥太上皇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來這處破敗的院落轉一轉,不允許宮人們動這裡的一草一木,不允許宮人打掃,因此這裡縱然積滿了塵埃,卻還是以往的模樣。
可是,這一次來,他卻發現從窗子裡透出了橘黃色的光芒,他心頭頓時一驚,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他加快腳步,門一開,他便大步進了屋,隨之而來的還有幽冷的夜風。
夜無涯沒想到父皇會找到這裡,那日從牢里救出夜無煙後,情形緊急,他便派人將夜無煙送到了皇宮。而皇宮中,只有這處破敗的院落是平日鮮少有人來的。
他自以為這是比較安全的地方。沒想到,才不過十日,就被父皇找了過來。
自從那場戰事後,父皇頗有些心灰意冷,病了一場,所以自他登基,無論是朝堂還是皇宮內,父皇諸事都不管,一直在養心殿裡養病。
可是,父皇今晚何以到了這裡?!而且,讓夜無涯驚詫的是,或許是因為病痛的折磨,父皇看上去竟是老了許多,神色間極是憔悴。
嘉祥太上皇看到夜無涯顯然也吃了一驚,還以為是哪個膽子大的奴才潛藏在這裡,卻不想竟是夜無涯。
「無涯,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沉聲問道,話一說完,便突然沉默了。
他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夜無煙,夜無煙也恰在此時從小憩中醒來,睜開了那雙如水般的丹鳳眼。他全身被包裹,猶如粽子,眼下只留有這一雙眼睛尚在外面,也只有這雙黑亮的眼睛,讓人知曉,他還是一個活人。
嘉祥太上皇凝視著夜無煙那雙黑眸,怔怔地出神。
這雙眼眸黑白分明,瞳仁黑亮猶如明鏡,仿若能將人的七魂六魄勾走。
何其相像啊!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慨嘆。
當年,他便是迷失在這樣一雙眼眸里,不能自拔!
「宛月……」他低低地呼喚了一聲,聲音低沉而深情,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似乎沉浸到了往事裡,「是你嗎?」
眼前的人聽到他的低喃,黑眸卻猛然一眯,眸光流轉,眼神犀利而冷澈。
嘉祥太上皇心中劇震,向後連連退了兩步,指著夜無煙顫聲問夜無涯,道:「他是誰?」他雙目圓瞪,死死盯著夜無煙,手指微微輕顫,凝聲道:「你是……是……」
他心中已經知曉了他是誰,也只有他才有那雙和她相似的丹鳳眼,可是,他卻哆嗦著唇,良久說不出話來。
「父皇,是六弟。是我從牢里將他救了出來,他傷得很重,所以,我才接他到這裡來養傷!」夜無涯無奈地說道,他原本打算瞞住父皇,因為,他知曉父皇對這次夜無煙起事有諸多不滿。卻沒想到,還是被他發現了。
「他沒死?!」嘉祥太上皇低低說道,唇角漾起一抹欣喜的笑意,只是很快便一閃而逝,化作一臉複雜的神色。
「父皇……」夜無涯有些詫異地喊道,看父皇神色複雜的樣子,難道是還記恨著六弟謀反的事情?
「無涯,這裡,可不是養傷的地方,搬到別處去吧!」嘉祥太上皇忽然轉身冷冷說道。
「父皇,六弟眼下不能隨意搬動的,他的手筋和腳筋都已經被挑斷,才剛剛接好,能不能恢復如常尚沒把握。若是……這般折騰一番,只怕胳膊和腿都會廢掉。」夜無涯沉聲說道。
嘉祥太上皇聞言心中一驚,他原以為夜無煙只是皮肉之傷,不曾想到他的手筋和腳筋都已經被挑斷了。他回身,緩緩走到夜無煙身畔,犀利的黑眸中忽然布滿了悲憫。
夜無煙淡若煙水般瞧了嘉祥太上皇一眼,便閉上了眼睛,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就是這樣淡然的眸光,卻似冰針一般扎入了嘉祥太上皇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