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4皇上萬歲何處見3

  南風之前給慕容伊川把脈的時候已經摸到了絕脈，絕脈顧名思義自然是絕命之脈了，只有人的生命到了盡頭才可能摸到了絕脈。

  慕容伊川喝了一小碗綠豆小米粥又喝了兩口溫水，他微微舒展了一下劍眉，然後讓伺候的人都下去，就留宛若在身邊伺候。

  室內就剩下了夫妻二人，瞬間氣氛變得有些許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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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若坐在床沿上溫柔的凝視著慕容伊川，這是她的夫君，她陪伴了二十多年的枕邊人，可又仿佛不是，因為她的夫君意氣風發，風華絕代，而面前躺在床上的男人全無風采，形銷骨立，仿佛一陣微風就能讓他支離破碎。

  慕容伊川迎上宛若那溫柔的凝視，然後緩緩把自己形如乾柴的手朝她伸了過去，宛若急忙把自己的手交給他。

  慕容伊川用力緊握住宛若的手；「若若；你的手還亦如年方二八時那般柔軟。」

  宛若嗔怪道；「你又哄我。」

  慕容伊川用力朝宛若微微一笑，這一笑亦如雨後的彩虹，絢爛奪目，宛若已經許久許久沒有看到慕容伊川這燦爛一笑了。

  「若若；我對不起你，我許你六宮無妃的承諾沒有實現，當年我明知道你與鍾離文俊兩情相悅而我那時並不愛你卻還要把你綁在身邊折磨你。若若；謝謝你為我生兒育女，替我看加守國，為我置身人間煙火間。我知道你的志向是採菊東籬下，過著與世無爭，與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為伴的日子，是我誤了你。」一口氣說了太多話，等話音落定時慕容伊川就開始咳嗽起來，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珠，如今對於慕容伊川而言能一口氣說幾句後已經十分的困難了。

  宛若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這些，心不自已的狠狠的揪疼了一下；「夫君；你我既已經兩心相悅何必再提起那些不快的往事呢，當年即便夫君要成全我可鍾離文俊我也不可能隨他遠走高飛的，我肚子裡懷了你的骨肉，我怎麼能讓咱們的孩子管別人叫父親呢。夫君；咱們攜手走過這麼多年我早已經把你當成自己活著的一部分了。我是希望過採菊東籬下的日子，但是若沒有你在身邊，那樣的日子過著也無趣。夫君；你給了我母儀天下的榮耀，要我成為最顯赫尊貴的女子，你雖然沒有實現六宮無妃的承諾，但你待我的心始終如一，我是你唯一的愛妻，我是普天之下被無數人艷羨的皇后，你給了我其他妃嬪可望而不可及的尊重與深愛，我此生已無憾。夫君；等你好起來後你就把帝位禪讓給太子，你陪我去南風的獨孤島咱們過一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好不好？」

  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轉，宛若努力的忍著不讓晶瑩的淚珠兒掉下來。

  良久，慕容伊川才再次開口，這一回他的聲音明顯比之前虛弱了不少；「若若；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到老了。若若；往後我不能在陪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過奈何橋的時候我不會喝孟婆湯，我不想忘記你，若僥倖修得來生我還要和你相見，彌補我這輩子對你的虧欠，再也不要辜負你，不要你為我落淚，為我蹙眉。若若——」還想說什麼但慕容伊川已經虛弱的說出話來，咳嗽了幾聲後就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宛若再也忍不住任由淚如雨下；「夫君；我不要你說不吉利的話，你會好起來的，你不是說虧欠我嘛那就用今後的餘生來彌補我，我不要什麼來生，我就要這輩子與你好好的。」

  此刻，宛若已然完全失去了對眼淚的控制，她的手依舊被慕容伊川緊握著，可那力道卻是越來越小。

  面對宛若的盈盈粉淚慕容伊川亦是百感交集；「若若；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咱們的孩子們會把你照顧好的，你可要聽話不許耍小孩子脾氣。」

  宛若用力點點頭；「夫君；我會好好的，我會——為了你為了咱們的孩子們。」

  慕容伊川欣慰一笑；「我就知道我的若若最是善解人意，是這世上最好的解語花。」

  旋即，慕容伊川就讓宛若把太子和幾個皇子叫進來。

  不一會兒太子與南風，蜀王，雲讓雲舒就到了慕容伊川的床前，太子跪在最前面，南風和另外三人則齊齊的跪在太子身後。

  慕容伊川深深凝視著太子兄弟幾個，他慈愛的目光在幾個兒子身上現後逡巡而過，最後重新落回到太子身上；「雲開；朕要去見你皇祖父了，江山社稷朕就託付給你了，切記朕教你的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

  太子鄭重道；「父皇的教誨兒臣時刻不敢忘。」

  慕容伊川繼續道；「照顧好你的母后，還有你的兄弟姐妹，不許他們染指朝政，還有善待那些追隨朕打天下的重臣，若遇不絕之事多同大臣們商議在做決定。朕的後事一切從簡。」

  這是慕容伊川對太子最後的交代，說完這些後他就把眼睛閉起來，然後開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太子明白這是父皇在跟自己交代後事，他努力的忍著心中悲痛，然後一字一頓道；「兒臣遵旨！」

  慕容伊川歇息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緩過勁兒來，然後讓太子等人退下不過把南風留下了，另外就是把鍾離文俊叫進來。

  鍾離文俊邁著沉重的步子到了皇帝面前，然後撩袍跪倒；「臣恭請陛下聖安！」

  慕容伊川緩緩把眼睛睜開，微微在鍾離文俊身上打量了片刻；「鍾離愛卿；這些年朕得你輔佐如虎添翼，這盛世繁華若無愛卿相助朕恐難有今日，望愛卿今後能好好輔佐太子，在外你與太子是君臣，在內你是太子的長輩，若今後他有不足之處愛卿不可以馬虎，替朕好好教導他。」

  鍾離文俊朝上叩首，眼含熱淚道；「微臣遵旨！微臣今生得遇陛下是微臣之幸，微臣必會勤勤懇懇的替陛下分憂解勞，不辜負陛下的知遇之恩，不辜負天下蒼生的期許。」

  慕容伊川欣然道；「朕相信你。」

  稍微歇息了一下慕容伊川再次開口；「朕把你們兩個單獨留下是有要是叮囑，太子當立則立若他不配坐那把椅子，你們二人就學伊尹和霍光。」

  伊尹當年輔佐商湯成就大業，商湯死後伊尹繼續身居高位，因新君不賢他就把新君拉下龍椅，細心交代，多咱成氣候以後再還政，霍光則是漢武帝留下的託孤重臣，輔佐八歲的漢昭帝，漢昭帝英年早逝後立昌邑王，而昌邑王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混球，霍光就把他拉下龍椅，然後選了漢宣帝劉旬，漢宣帝算是一代明主。

  慕容伊川的意思很清楚了，日後若太子慕容雲開不夠賢德則要南風和鍾離文俊效法伊尹霍光，為皇朝選擇一位德才兼備的君上。

  南風第一個反應過來；「父皇放心，兒子必會好好的支持太子殿下。」

  「陛下放心，微臣必然會好好輔佐新君，效法諸葛孔明為陛下為新郡為我大正皇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鍾離文俊的聲音都微微有些哽咽，他沒有想到自己能得皇帝這般信來，君之視臣如手足，臣則視君為腹心。

  該交代的都已經交代完了慕容伊川就把鍾離文俊和南風打發出去。

  等二人退下以後宛若從屏風之後走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和慕容伊川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此刻她早已心如刀割，通斷肝腸。

  慕容伊川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對宛若道；「若若；再為我彈一支曲子。」

  宛若含淚應了個好字，然後就尋來了藕絲琴，坐在床邊開始緩緩的撩動琴弦。

  依舊琴音無雙，這琴音里沒有愁緒，沒有憂傷，微有桃李春風的自在，此刻她想到了與慕容伊川一起攜手花叢間的每個春上，想起了那年雪後初晴王府里自己與他在梅林里的不期而遇，因為自己也愛梅，所以贏得了他的絲死憐惜。

  還想起了某個落紅如雨時候他們在花下的溫柔纏綿。

  想起了他們有第一個孩子時的狂喜，想起了他們曾經小別時的雲中錦書寄相思。

  想起了……

  突然間琴弦斷開，宛若的心猛然一緊，，她知道琴弦突斷為不吉之兆。

  「夫君；夫君——「宛若忙不迭的把琴丟在地上，再看床上的慕容伊川竟已然沉沉的睡去，他的神色是那般的安詳。

  他睡著了，這一睡沒有夢，更沒有盡頭。

  宛若輕輕的在男人眉間溫柔一吻，溫熱的淚滴落在他的面頰上。

  宛若緊緊地握著男人已經僵硬了漸漸失去溫暖的手任由眼淚狂涌，悲傷你歷成河。

  珠弦斷，明鏡缺，與君絕，陰陽隔。

  自此你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黃桑萬歲何處見，最長不過幾十年。

  天涯地角有窮時，微有相思無盡處。

  良久，宛若依依不捨的鬆開慕容伊川的手，然後為他輕手輕腳的掖了掖被角，做完這些以後她才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出大殿，然後用盡了全力喊出了五個字——皇上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