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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信儒的大司徒與信道的公主

2024-05-03 19:48:40 作者: 梨灼

  溫希夷無疑又是溫家裡拔尖中的拔尖,當年同其他溫家人一樣,不靠家族名氣封官,而是同那些寒門子弟一起參加科舉,會試、策論、詩賦、經義,一步步考上去,步步第一,被考官驚為天人。尤其最後殿試時抽中題目為《尚書》,十六歲的溫希夷洋洋灑灑一篇圍繞「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的文章,被聖上御口稱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人才,當場就封了大司徒,從此從溫家的尖子變成了新朝的尖子。

  司徒一職,即前朝之丞相,然自從女皇登基之後,就廢丞相而立大司徒,掌民生大事,其實就是改了名的丞相。新朝從沒出過如此年輕的司徒,不必說新朝,無論是前看旁看都不會有這麼年輕的司徒,可是溫希夷就這麼出現了,狀元的紅衣還沒來得及脫,司徒的官袍就已送上了門,是放在哪裡都值得圍觀的一大盛況,再加上新晉狀元郎兼司徒的那張清秀的少年的臉,愈發引得路上行人紛紛望,女子春心紛紛亂。

  

  那時候見過溫希夷的人,都只覺得這是個……漂亮的大司徒,至多有身家撐腰,門第高了些,從沒想過他真的能做些什麼,想來只是那女皇帝惜才愛才,雖然年紀大了,可是年紀大了才更會喜歡長得好看的少年郎,又想借溫家面子鞏固統治,於是才做出這樣的選擇,反正如今天下太平,新朝繁盛,多一個無能的司徒不多,少一個賢能的司徒不少,以後會見國賓的時候還能當個好看的花瓶,其實也不錯。

  但是後來那些只看好溫希夷的臉而不看好他的能力的人終於被狠狠打了臉,溫希夷他……既無能,又賢能。看著女皇整治不順於己之臣而不作為,是為官之無能,見女皇處事過度而耿介勸諫,是為官之賢能。只能說他雖然生得白,但其實是標標準準的一張紅臉,有時還會進化為黑臉。

  這就是新朝舉手投足受人關注的司徒,沒過多久,十八歲的溫希夷舉手投足就開始讓為官者心驚膽戰,再等他長大一些,舉手投足就足以影響國運,二十歲的溫希夷眉目更俊朗疏秀,常常是風流倜儻地握著筆,眼前一個武將彎腰奉書,他頭也不抬,就說差不多可以滅了某某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不久後,新朝就能又多上一方領土。

  新朝之美有二,一為司徒溫希夷,二為皇太女蘅蕪。司徒人美手法美,皇太女人美……想法美。

  皇太女蘅蕪一心向道,這是新朝人人皆知的事情,不過相比於無為的老子,她更嚮往的是逍遙浪漫的莊子。所以皇太女最喜蝴蝶,這也是新朝人人皆知的事情。宮裡有一座花園,中了形形色色艷麗濃香的花,不是為了賞花,而是為了賞蝶。

  蘅蕪一心向道,所以她這皇太女的身份也並非自己求來的,而是在她父皇死後,她母皇硬加給她的。多少有點野心的公主都想要得到這個稱號,可是偏偏就是她這個開天闢地以來最沒有野心的公主得到了這個封號,可見天道就是如此,好在蘅蕪還能有她的莊子來安慰,要順天道,莫人為。

  蘅蕪對莊子的喜歡,直到遇見溫希夷之後被拋到了天地之外,那一刻,她管不上天道人為,覺得自己,只想要……人道。

  那一日天氣才剛剛暖和起來,她在花園裡看那些一個個結成了繭的蝶蛹,像葉片似的搖搖欲墜地懸掛在枝上,而二十歲的大司徒出現在她的園子裡,出現在她前半生清淨至純的天地里。她與他只隔了一桿枝條,枝條的尖上掛了一隻蝶蛹,上面出現了一條縫隙,然後慢慢變大,是羽化的蝶咬破了自己的蛹,濕漉漉地爬了出來,在早春的陽光下,抖了抖自己的翅膀,好像有金色的粉末灑下來,然後翩翩飛遠。那一刻蘅蕪覺得自己終於夢成了蝴蝶,在一個春天含著露水的早晨破了繭,在花叢里翩翩起舞。它不過一天的生命,要用這短短的十二個時辰尋找伴侶,然後相愛,繁衍,死亡,從高空墜落。

  而她愛上的那隻美麗的雄性蝴蝶停在了她的眼前,朝她深深行禮:

  「臣誤入園中,衝撞了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蘅蕪這輩子驕縱隨意慣了,講話從來橫衝直撞,加上信道,一向隨心而為,反正也沒有人敢駁她話,可偏偏這個時候,她第一次感覺到了語塞詞窮的感覺。

  「你……你是?」

  「臣正一品大司徒,姓溫,名希夷,字清明。」

  「哦……啊,我叫蘅蕪,你叫我蘅蕪就行。」

  周圍那些算是了解她,縱容她的宮女,見狀紛紛扶額,公主又不分尊卑,胡言亂語了,然後又看到了她臉上那種奇異的紅光,便不由得立即紛紛眼泛精光,公公公公主,她她她她,莫不成是青春了?凡心動了?

  但是從沒見識過公主的說話方式的大司徒頓了片刻,往後退了一步:

  「臣不敢。」

  「不妨事,我一向不在意這些俗禮,希夷,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蘅蕪不甘落後地上前兩步,握住第一次見面的大司徒。她身後的宮女又欣喜,公主終於動了凡心了啊,同時又相當擔憂,可別嚇到了人家啊,還有機靈的,連忙拔腿跑出了園子,要趕緊去把公主動凡心的好消息告訴女皇才是正經。

  「公主請收手,臣惶恐。」

  蘅蕪自然沒遭受過什麼挫折,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挫折,只把溫希夷的抗拒真的當做是他口中所說的惶恐。

  爽朗一笑,沒有鬆手:「哎,你不用這樣拘謹,我瞧著你面善,或者你和我前世有緣也未可知,來來來,坐坐坐,你今年多大了?什麼信仰?我與你聊聊莊子如何?」

  司徒無奈被她拉著坐了下來,然而他今年二十,信仲尼儒教,從不喜虛幻避世的老莊之道,蘅蕪跟他聊莊子,他低著頭,聽蘅蕪口若懸河,不曾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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