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只勇敢過兩次

  「潛游可以，但是得我走前面。」

  何世零這句話說完，奚暮遠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還隱隱有些怒意：

  「你這個時候跟我爭這個做什麼？」

  「如果沒有爭的必要，你又何必不讓我？」

  何世零一下子抓到了問題的關鍵，也就是在何世零問出這句話之後，奚暮遠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都還沒下過水，不清楚水下的情況，誰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危險，而走在前面的那個人，遭遇危險的可能性大大超過後面的那個人。

  

  總言之，就是誰走前面，誰更危險。

  「奚暮遠！你不要說話，這個時候應該從社會貢獻來看，你的社會貢獻比我大，你活下去更有價值，所以必須我走前面！」

  「什麼社會貢獻什麼價值！——眾生平等！」

  奚暮遠言簡意賅地回應何世零，就打算率先下水，誰知這時，何世零突然雙手捧住了奚暮遠的臉，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嚴格來說，這並不能算是一個吻，充其量只是一張冰冷的唇，與另一張冰冷的唇的接觸。

  在這樣的場景里，在這樣的情況下——海水倒灌，生命垂危，四周只有冰冷的想要將他們吞噬的水，他們無處可逃之際——

  他們接吻了。

  只是簡單的交換氣息，卻莫名地生出幾分生離死別之感，何世零捧著奚暮遠的臉，將還在顫抖的唇收回，然後把自己的額頭抵住了他的。

  然後何世零輕輕地笑了：

  「這輩子我只勇敢過兩次，第一次我輸得一敗塗地，這一次，我還會輸嗎？」

  奚暮遠正欲開口，何世零用食指壓於他的唇上，然後笑了，眼裡淚光閃爍的她，如同大海之中純真與妖媚同在的海妖：

  「等我們都活著出去以後，再告訴我答案，到那時候我也會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完，何世零就一個猛扎進入了水中，奚暮遠連忙跟了上去，在黑暗的海水之中，何世零在前方遊動，朝著光亮的地方遊動，還回頭朝奚暮遠招招手，讓他快跟上。

  在平安地見到那個出口的時候，何世零心裡異常的平靜。

  她想到了當初的自己。

  她曾經把自己的愛情比喻成獻祭，因為對於她來說，愛，是一個非常奢侈而危險的東西。

  她曾經不相信愛的存在，曾經固執地將一切推開，她認為自己不值得被愛，世間萬物也不值得她去愛。

  她孤獨地行走在這個世間，並且享受著孤獨帶給她的痛苦，那份痛苦，居然讓她感受到放鬆，而放鬆，使她開始渴望愛。

  只要有人愛她，她就會加倍愛回去，她愛付修謹，因為付修謹愛她，但是，那真的是愛嗎？

  那只是害怕失去而做出的反應罷了。

  直到今天，直到剛剛，何世零在瀕死之際，被奚暮遠救起，她感覺自己不是被從這片海里救起，而是被從這麼多年的仇恨、苦痛、陰霾中救起，她快要被溺死了，是奚暮遠給了她空氣。

  直到剛剛，她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的重活過來了。

  所以她，不顧一切地吻了上去，在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的時候——吻了上去。

  生命中至少有一件值得回味的事就好了，不是嗎？

  ……

  海浪還在繼續翻湧，他們卻在閘口的地方停住了，閘口外一片深幽，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多深的海底還是在多遠的離岸，那是未知，那是恐懼。

  奚暮遠拉住何世零的手，兩人對視一眼，義無反顧地往外游去，就此刻，就現在——

  失敗還是成功，都只是一個結果而已。

  有時候我們最怕的，反而是沒有結果。

  ……

  何世零又做夢了，她夢到了自己回到了更小的時候，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她在草坪上開心的玩耍。

  那個時候，自己還沒有回到那個家，還和母親生活在一起，日子清苦但快樂。

  母親也還是記憶里那個長發如瀑容貌昳麗的母親，不似之後的瘋癲，更不似瘋癲之時親手把自己女兒推下樓梯的冷漠，母親帶著清冷而溫柔的笑容，看著何世零和別的孩子玩在一起。

  「阿零——」

  聽到母親的呼喚，何世零回眸，臉上燦爛的笑容還沒收回，卻看到母親身邊站著一個怯怯的小孩。

  小孩手上，還握著一個紅氣球。

  何世零夢到自己跑了過去，撲到了母親的懷裡，夢到自己牽起小男孩的手，拉著他加入了自己的玩伴里，再然後的記憶，就很淺很淺了。

  像破碎的鏡子一樣，畫面碎裂成幾個，一會是小孩哭到模糊的臉，一會是紅色的氣球在灰濛濛的天空飛翔，她能記得最深的，就是自己無論怎樣都不能抓住那個氣球的絕望……

  「阿零！」

  一個絕望痛苦的呼喚吸引了何世零，何世零猛地回頭，卻見到了猛地向她拍過來的巨浪——

  「！」

  何世零猛地坐起身，劇烈地呼吸著，她意識尚未恢復，身邊的白衣人紛紛上前把她壓回病床，何世零開始掙扎，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掙扎，她總覺得自己會被重新壓回海水之中，壓回更深的噩夢裡。

  當鎮定劑緩緩流進身體，何世零終於停止了躁動，她重新躺回病床，安靜地睡著了。

  護士擦了擦額頭的汗，在心裡感慨怎麼送過來這兩個人醒過來都一樣躁動。

  「繼續觀察，有任何情況都要向我匯報。」

  醫生說了這麼一句之後就離開了，護士調著藥水，看著躺在病床的何世零，又看了看醫院樓下圍成一圈的記者們，深深地嘆了口氣。

  距離何世零和奚暮遠被送來醫院，已經過去三天了，而這三天之內，不管是何世零還是奚暮遠，都沒有清醒過來。

  這裡的清醒，是指意識的恢復，他們倒是醒過兩次，但每次醒來都很躁動，有傷人和自傷的傾向，所以只能給他們打鎮定劑。

  「受到了太大的驚嚇啊，哎，也是造孽哦。」

  就連見慣了大場面的醫生也搖了搖頭，嘆氣道。

  護士想著這兩人病曆本上的「車禍」「骨折」「頭部撞擊」「溺水」……等關鍵詞，覺得他們能活下來，都已經是奇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