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新年過後, 春寒料峭，人們等不到過完正月十五就已經開工忙碌了，農人就是這樣子。

  這日是十二，半下午的, 李兆貴匆匆從大門外奔進了自家院壩, 廊塢下正納鞋底的羅喜妹見狀, 把手裡的東西匆匆往簸箕里一丟就迎了出來。

  「滿崽回來啦？怎麼樣？今個可瞧出什麼啦？」

  匆匆跑過來的李兆貴推開親娘，狠狠喘著氣, 「娘，別急，呼……呼……你讓我先歇歇喝口水的。」

  從早上起一直盯梢到現在, 他水都來不及喝一口, 又累又餓又渴的，親娘問什麼都不想回答。

  羅喜妹也疼兒子，見狀趕緊招呼還在納鞋底的楊黃花, 「娘趕緊的, 火塘邊上的罐罐里還溫著甜酒, 沒聽說你小孫子渴了麼，趕緊的給盛一碗來。」

  事關寶貝小孫子，不滿的楊黃花暗暗啐了大兒媳一口，卻還是撂了手裡的東西，兩手在身上擦了擦就往廚房去。

  李兆貴見狀，抻著脖子忙朝老太婆喊了聲, 「奶，給我多放一勺子白糖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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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黃花笑眯眯的應了, 不多時就用大粗瓷陶碗端了一碗米多水少，且放了滿滿兩大勺白糖的溫熱酒釀出來。

  「奶的貴寶啊, 來，喝。」

  李兆貴伸手接過，謝也不謝，仰頭就咕咚咕咚的灌，給婆媳二人看的急的。

  「哎呦奶的大寶孫哎，你慢點，慢點，罐罐里還有呢，不著急。」

  「滿崽慢點，沒人跟你搶，你慢點喝。」

  在婆媳倆忙著一個拍背，一個幫著扶碗中，李兆貴眨眼乾光了一海碗的酒釀，肚子裡有食，人舒服了，打了個飽嗝，一抹嘴，笑呵呵的把碗往他奶手裡一丟，嘿嘿就笑了。

  楊黃花一手接碗，一手心疼的扯起自己的衣角給孫子擦擦嘴，口中還不住念叨，「哎呦奶的貴寶啊，這甜酒招風，吃了莫要立刻張嘴吃風，不然可要肚子疼的。」

  「哎呀奶，我知道了，您就別念叨了。」

  羅喜妹也隔開礙眼的婆母，催促著老太婆趕緊去放碗，自己則是一把拉住兒子的手催促，「好了滿崽，跟娘說，今天那邊有動靜不？」

  「嗨，娘，你都別提了。」，說起這個，李兆貴都來氣，「災星那一家子今個雖然是全家出動進了山，可他們就只是去挖了大半天的冬筍，別的什麼都沒幹！」

  「真就只挖了冬筍，別的什麼都不干？沒在山裡頭養點什麼？」

  「沒有沒有，娘，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嗎？我一直遠遠跟著看，一點沒放鬆，他們真就一家出動，全在鰲山林的竹海子裡頭挖冬筍，哪都沒去，連竹鼠都沒挖到一隻，就更別提養什麼了，我看的真真的！」

  「這樣啊……」，特麼的，那狗弟妹說什麼投機倒把要盯著，這就一些不值錢的破筍子，人人都挖都曬都吃，供銷社都不稀罕收的玩意，也不值錢啊？怎麼投機倒把

  羅喜妹心裡疑惑，想著是不是狗弟妹涮自己玩呢，就聽眼前小兒子突然話鋒一轉。

  「不過娘，我看今年的竹筍長的怪好的，前幾年乾旱，竹筍都不怎麼產，今個年年景怕是不錯，我看到災星一家子，哪怕是最小的那個小不點，隨便刨一刨都能挖到一窩子筍子呢，還怪嫩的，娘，我都想吃了，回頭用臘肉一炒，娘，你也去山裡弄點來唄。」

  「這孩子！」，怪嘴饞的！

  讓自己去山裡挖冬筍？好吧，她才不遭那罪，三年困難時期的時候自己都沒挖過呢，冬筍長地底下，難道是那麼好搞的？反正她是不行的。

  可看到兒子嘴饞模樣，羅喜妹頓了頓就哄兒子，「好了好了，不就是冬筍麼，等明兒個我讓你二哥上山去挖幾個來家就是。」

  二兒子雖然像她，怕是也挖不出兩筍子，可架不住那娃狐朋狗友多啊，隨便到誰的手裡勻一點，家裡也就夠吃了。

  羅喜妹算盤打的精，見兒子被哄住了露出滿意神色，羅喜妹慈愛的給兒子整了整髒亂的衣領子不忘了叮囑交代。

  「滿崽啊，你要乖，只要你給娘死死的盯住那災星一家子，抓住他們的小尾巴，娘保證，一定給你買多多的好吃的，事成之後想吃啥就吃啥。」

  這大餅太大、太美，李兆貴很是受用，不過他也不蠢就是，家裡還有二哥，三姐，還有大姐經常帶著個便宜外甥女來打秋風，自己雖然受寵，可人一多，輪到自己的就少了。

  況且他可是小叔爹的兒子，小叔爹給的東西不合該都是自己的嗎？說來大姐二哥三姐他們吃的可都是自己的東西，占了他的便宜呢！

  一想到此，李兆貴心裡有些不滿，不過也厲害不過親娘，眼珠子一轉，烏漆嘛黑連指甲縫都是黑黝黝的手往親娘跟前一攤，光棍的很，「娘別說那麼多沒用的，我現在就要好吃的。」

  羅喜妹：「現在我哪裡有？」

  李兆貴翻白眼，「娘，你別騙我，前頭我小叔爹家來的時候帶了那麼多的東西，根本就沒吃完，不說別的，就光那柿餅子就有四包呢，過年吃了一包，我大姐初二回來帶走一包，還剩兩包都沒動過，娘，你不給我吃，難道又要留著送我那鐵公雞的外公家去？我不干，外公外婆舅舅們都摳門的要死，從來不給我買好吃的，過年去拜年肉都不燒一碗，你不許把我的東西拿去便宜他們。」

  「嘿，你這死孩子！那是你的親外公外婆。」

  「親的也不行，外孫子哪裡有人家親孫子親，娘我看你就是腦子不清楚……」

  「嘿，你個小東西說的什麼鬼話!」

  李兆貴眼見親娘揚起巴掌，立刻跳開滿是防備，正好楊黃花從廚房出來，看到大兒媳要打自己的寶貝孫子，楊黃花不幹了，逆來順受的她在孫子的問題上寸步不讓，眉毛一豎，厲聲大喝，「羅喜妹你幹嘛？」

  羅喜妹一驚，回頭看到是婆婆，她翻了個白眼，李兆貴見狀，機靈的一把竄到親奶身後探頭叫囂威脅，「娘我不管，那些東西都是我的，你要是敢哪去便宜外人，我就不幫你的忙了。」

  「嘿，你個臭小子還學會威脅啦？」

  李兆貴脖子一揚，「嗯啦！」

  羅喜妹氣出個好歹，擡手連連點著兒子，倒不是怕眼前欺軟怕硬的婆婆，不過想到前頭弟媳婦給她畫的大餅，覺得還是大餅重要的羅喜妹沒法子，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從柜子里取了包柿餅打開，自己叼了一片三兩口先吃完，而後拿了兩個出來，氣哼哼的塞兒子手中。

  「你個臭小子，就會要挾人，也就我是你親娘，怕了你了，趕緊的拿著，吃好了給我繼續盯著去。」

  李兆貴得了好處，也不要更多了，反正只要東西在家裡就是他的，當即喜滋滋的叼了塊柿餅進嘴裡。

  「嘿嘿嘿，娘，你早拿出來不就得了。」，不顧親娘的碎碎念，三兩口吃完，囫圇吞的點著頭，咽下口中食物，跟羅喜妹丟下句，「行了娘，我這就給你盯著人去，你放心，只要那邊有動靜，我第一時間就來喊你……」，聲音未落，人已經跑遠。

  羅喜妹急的喊，「那你自己小心點，別被那一家子給發現嘍。」

  即將竄出門的李兆貴頭也不回的揮手，「放心吧，回頭我就住那一家子下坎我好哥們家去，保管他們發現不了。」

  等人跑遠了，楊黃花還墊著腳的張望，心裡還惴惴的，「喜妹啊，你說老三家說的靠譜不？娃這都盯了多少天了，老二那一家子忤逆不孝的東西也沒個動靜，不會是老三家的猜錯了吧？」

  「娘，你亂說什麼！」，這話羅喜妹就不愛聽，「放心吧，這麼大的事情李敏她不敢騙我們的。」，要不然回頭自己一定讓那騷貨知道她的厲害！

  至於災星那邊至今都沒有動靜嗯，估計是過年的緣故，又或許是別的原因？總之……

  「哎呀，無論如何，馬上這都要出正月十五了，一旦出了正月十五，t學校就要開學了，災星那家子的小賤種都要上學去，沒多少時間給他們造，若是真有個什麼，最多正月十五之前肯定要動，就是這幾天的功夫了。」

  「真的？」

  「真的，你這老太太，等著就是。」

  別看羅喜妹話說的滿，可其實這話也不知是安慰老太婆呢還是安慰她自己。

  不過還真別說，這世上沒誰是蠢的，有些事還真叫羅喜妹給料到了一半，為什麼說是一半呢？因為……

  次日，也就是正月十三的傍晚，一日不歸家的李兆貴又匆匆回來，給羅喜妹婆媳二人帶來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娘，前頭我去拉屎的時候，聽到小災星李愛民在院壩里吵吵，說是明個一大早，李愛黨跟李星那對災星要去縣裡頭辦事，還要去縣裡百貨公司買東西回來包元宵，娘，這是不是你要等的消息？」

  羅喜妹當時一聽，喜的蹭的一下站了起來，眼裡全是激動。

  只是去縣裡

  他們這上縣城有兩條路，一個是靠著腿走半天山路，一個是去岔路口公班前坐班車，而且明個怎麼跟還是個問題。

  思來想去，為了不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羅喜妹匆匆喊來二兒子給安排了活計，許出了許多的好處，讓二兒子帶著四兒子明個天不亮就早早的去山道口守著，若是遇到災星一家就偷偷的遠遠的跟上。

  她自己則是準備早早的去三岔口的道路公班先貓著，要是那災星真的出現，她就跟上去看著。

  為了以往萬一，生怕錯過的羅喜妹甚至是激動的一宿沒睡，數著雞叫早早爬起來，喊醒了懶床的二兒四兒，在倆兒子不滿的抱怨中，難得奢侈的煮了六個雞蛋，一人塞了兩個，打發兒子們趕緊出門，自己揣著倆滾熱的雞蛋也跟著出了門。

  路上幾口就解決完了兩個雞蛋，等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趕到道路公班的時候，人家公班大門都還沒開門。

  羅喜妹就罵罵咧咧的選了個背風的地方，吸溜著鼻涕，兩手操著袖筒，倚著牆角蹲下貓著，心裡一遍遍的一邊祈禱災星崽子快點來，一邊又咒罵這該死的鬼天氣凍死人。

  念叨著念叨著，在天光麻麻亮的時候，終於，她口中念叨的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