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輸在哪裡

  牢房裡並不安寧，這裡每天，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哭嚎。

  說自己是冤枉的，讓人放他們出去。

  只有北軒城，只有這一間牢房安靜的仿佛沒有人。

  他死氣沉沉的坐在裡面，哪怕現在面對的是自己一生的敵人，也沒有不顧身份的哀求哭嚎。

  他想維持自己最後的體面。

  卻也只能強作鎮定，實際心裡崩塌的只剩殘垣破瓦。

  那一做夢想中的金殿，已經破碎不堪。

  「北連墨，」他輕聲道，「你可知這命運對你多少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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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高高在上的身份，俊美的容貌，強健的體魄，天賦異稟的能力。

  北軒城慢慢將目光看向他，帶著幾乎瘋狂的恨意。

  他不斷呢喃著，「你擁有的太多太多了，太多了……」原本，他也不願憎恨誰，嫉妒誰的。

  但北連墨這個人，仿佛生下來就是為了讓旁人羨慕的。

  他不著痕跡的掠奪了所有鋒芒。

  讓別人只能卑微的，沉默的活在他的影子下。

  但凡誰偷露出半個腦袋，就立即會被揪到北連墨面前。

  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哪怕是一根頭髮絲都不能放過。

  仔仔細細的比較，琢磨，衡量。

  最後比不過的他的，又重新被扔回黑暗中。

  「你的存在，本身對旁人就是不公平的。」

  北軒城道，「有很多時候我都在想，為什麼會有你這種人出現，你活著就是一種錯誤，你知道你毀了多少人嗎？」

  牢門已經打開，但北連墨現在連進去說話的心情都沒有了。

  他就站在牢門外，靜靜地看著北軒城。

  破衣爛衫，配上現在有些癲狂的神色，哪裡還有半分天家子弟的氣魄。

  「你的眼睛總能瞧見自己沒有的，」他說道，「你永遠也看不到，自己較旁人富裕的一面。」

  北軒城咧嘴一笑，誰說他看不到。

  「我生於皇家，頂著一個皇子的身份，母妃是父皇的寵妃，這些都是旁人羨慕不來的。」

  他說著，話音一轉。

  「但那又有什麼用？

  跟你比起來，我擁有的這些東西算的了什麼？」

  什麼都不是！

  相反的，都是皇子，這樣的對比才更加慘烈。

  就好像他的母妃一樣，旁人只看著她是皇帝的寵妃，但很先皇后比起來，她有算的了什麼。

  母妃一輩子都在討好皇帝。

  但是最後的最後，卻只剩下一個貴人的位分。

  先皇后在皇帝的心中，一直是無法取代的。

  即便母妃獻盡了諂媚，最後的下場還是冷落深宮。

  就好像他跟北連墨，不也是一樣嗎？

  「有你在，父皇永遠都看不見我的好處，」他狠聲道。

  「你阻擋了所有人的光芒，包括我，也不全是我。」

  北軒城陰狠的笑著，說難道只有自己恨他嗎？

  「父皇可不止我們兩個兒子，北連墨，在這深宮之中，你根本沒有一個朋友，親人，你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厭惡嗎？」

  大皇子，二皇子，還有後面七七八八的皇子，甚至是公主。

  北連墨得到的寵愛，讓所有人都眼紅嫉妒。

  但只有北軒城一個人拔尖兒，硬是從他的陰影里掙扎出來。

  對這個，北軒城是可以驕傲的。

  即便他也活在北連墨的陰影下，即便自己最後輸了，但他還是跟北連墨斗了這麼多年。

  而且只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贏了。

  「如果老天爺再給我多一點運氣，」他輕聲道，「哪怕只有那麼一點點，我不會是今天這樣的結果。」

  如果要說的話，他現在只有滿心的遺憾和不甘。

  相比較北連墨的好運，依靠著上天的恩賜走到如今。

  他覺得自己才是依靠實力，艱苦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嗤！」

  牢門外的人輕笑，北連墨看向他。

  實在無法理解，這人為何總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你倒是很會感動自己，難怪這麼多年，能厚著臉皮走到現在，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北軒城沉下目光，冷聲道，「你不承認沒關係，事實怎麼樣，大家都清楚得很。」

  北連墨點頭，那確實很清楚。

  「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嘲諷大哥二哥，瞧不起其餘的兄弟姐妹，覺得他們是膽小如水，自卑人命。」

  北連墨好笑，「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不是不爭，而是爭過之後有自知之明，且又沒有你的好運氣，所以只能放棄了。」

  好運氣？

  北軒城一臉你在說瘋話的模樣，他哪裡來的好運。

  甚至於整個北靖的氣運，都不及北連墨一個人。

  「你說自己艱苦的一路走來，無人幫扶，卻不知若沒有父皇幫你，你根本寸步難行。」

  北軒城勾起一抹冷笑，「事到如今，你竟還用那些，所謂的荊棘和磨難來安慰自己，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他一副這世上竟有如此不知羞恥，皮厚入牆的人。

  究竟這是自我安慰到何種境界，才會一面享受皇帝的偏愛，一面自以為苦情勵志感動非凡。

  「將士們竟沒用你的臉皮來研製盔甲，真是浪費。」

  他清清冷冷的嘲諷，讓北軒城不由的掙紮起來。

  他站在那裡，像是要據理力爭一般。

  「你竟說我依靠父皇的幫扶才走到今日，如今我輸了，你卻要連我的一切隱忍，都盡數抹去嗎？」

  北連墨聞言險些笑出聲來，什麼隱忍，都是他自我感動罷了。

  這麼多年，許是皇帝做的實在太隱蔽，所以北軒城硬是沒感覺到他被偏愛著。

  這一路走來，他覺得自己兢兢戰戰，如履薄冰。

  卻還是皇帝為他遮掩，為他在身前身後收拾的結果。

  他說自己如何如何的辛苦，如何如何的隱忍不發。

  背後遭受的苦難更像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

  但實際上呢？

  北連墨嗤笑一聲，不知皇帝聽到他這番話，心裡作何感想。

  一心一意付出的孩子，結果半分都沒有感受到他的苦心。

  並且將這些年成功躲過的謀算，還有加注在身上的功績，都算作是自己的努力。

  「父皇啊，」他不禁感慨，「本王竟不知道在三哥的心中，原來這些年來如此艱難。」

  他慢慢收斂笑意，目光卓然看向北軒城。

  「看在同為父皇的兒子，本王倒是不曾對三哥下過殺手，只不過一些玩鬧，卻還是動過動腳。」

  北連墨慢條斯理的，一件一件說出來。

  他說的每一件，北軒城都不該陌生。

  因為那都是北軒城以為，自己憑著氣運和才智，堪堪躲過的。

  「你謀害兄長，這就是你說的玩鬧？」

  北軒城恨恨道，「卻不知父皇對這些，是否一無所知。」

  他的本意是想諷刺北連墨，皇帝待北連墨如此偏愛，卻不知這個偏愛的兒子，背地裡都做了什麼。

  但北連墨聞言不由笑道。

  「父皇當然知道，且一清二楚，否則三哥怎會一直安安穩穩的走到今天呢？」

  如果皇帝不知道，北軒城現在不知流放到哪個犄角旮旯去了。

  犯下的錯能單獨寫一本史書。

  他冷冷一笑，看向有些怔愣的北軒城。

  「莫不是三哥到現在，還覺得父皇一顆心都撲在本王身上。」

  北軒城不自覺攥緊掌心，他明白北連墨想說什麼，但卻不敢相信。

  皇帝，皇帝竟是一直暗中幫扶他嗎？

  不會的，不會的！

  北軒城連連搖頭，怒視那人。

  「殺人誅心，如今你富貴加身，卻還不肯放過我，與我說這些，是想如何！」

  故意來寒磣我，想讓我從此以後都懷疑自己，抱憾終身嗎？

  北軒城退到牆角，退無可退，便靠著牆慢慢坐下來。

  他一直堅信是自己敵過了無數艱苦，才得以走到現在。

  之所以棋輸一著，只是少了些運氣罷了。

  但現在北連墨卻告訴他，能走到今天，根本不是因為他的才能，他的努力。

  甚至沒有過多的運氣在裡面。

  他最幸運的，就是得到了皇帝的偏愛。

  所以才能安然無恙的走到今天。

  他一直渴望的，嫉妒的，試圖擁有的偏愛。

  卻一直都在他的手裡，只是他不曾發覺。

  「你在騙我！」

  他惡狠狠的說道，「你以為我會相信？」

  北連墨笑笑，說隨便他信不信。

  「如今你為階下之囚，如何想的，於本王有何關係？」

  他漠然說道，「你犯下滔天大錯，今後便是僥倖撿回一條命，也不能踏足皇城半步，於父皇，於本王，於整個北靖都再無瓜葛。」

  他冷冷的看向那人，目光無悲無喜，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本王又什麼必要在此刻騙你，可惜你見不到父皇，否則也能看看他失望至極的模樣。」

  北軒城頹然的靠在牆上，好似整個人都被抽走了力氣。

  他不肯相信北連墨說的，但心裡已經控制不住去想，去回憶。

  一次又一次，在他覺得自己躲過北連墨的算計時，是不是那其中真的沒有旁人出手。

  「父皇……」他喃喃道，「你的心中，真的有兒臣一席之地嗎？」

  北連墨轉身離去，與他再說無意。

  對北軒城，他倒是沒有痛打落水狗的愛好。

  只是見對方如此，北連墨真的很想嘲諷一次皇帝。

  瞧瞧他這一輩子，寵愛的，到最終都覺得自己孤苦無助。

  提防的，卻一步步走上了那個至尊的位置。

  「父皇啊，」他輕聲嘆息，最後勾起嘴角走出陰暗的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