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理所當然的猜測

  說到底，這是一種食客篩選的過程。

  只希望吃到正宗料理的食客，和希望吃到高級料理的食客毫無疑問是衝突的。

  正宗的本地菜，這是非本地人做不出來的，不管外地的廚師學得多好，技術多精湛，理論多紮實，就是做不出來那個味兒。

  廚師們也不知道那個味兒是哪個味兒，柳芊芊理解，那是生活的味兒。

  沒在這裡生活過，沒有在這裡長大，本地的飲食文化沒有融入骨血里。

  什麼叫正宗？

  只有本地人從小到大吃習慣的東西，他才會覺得是正宗的，除了他吃的那套以外，什麼都不算正宗。

  要迎合世面上的正宗，是很難的一件事，也是大酒店不必去做的一件事。

  她們要做的，就是創造新菜，讓其流行，成為新一代的「正宗」。

  國際飯店也有這樣的菜，只有國際飯店能吃到，外面做得全都不算是正宗做法。

  

  這樣的菜，只要有兩三道就足夠了。

  剩下的，就是要把既有的菜，做得高級。

  不必正宗，但求高檔。

  要是跟外面正經賣牛肉粉的人說，牛肉粉的湯底要用雞鴨海帶，對方一定會認為這個人是個弱智。

  但是在五星級的酒店裡，這就是基礎。

  雞鴨肘子大骨海帶火腿做湯底料，是基礎中的基礎。

  湯能清澈，就不要渾濁，滾湯也幾乎都是必須做的。

  口感的層次也要考慮到。

  這些冷主廚當然都知道，她甚至還是柳芊芊的學姐，做主廚的經驗也比剛回國沒多久就被扔進演藝圈的柳芊芊豐富。

  在柳芊芊看來，冷主廚只是一下子陷入一個誤區，就是要做得正宗。

  其實根本沒有必要。

  她一提榨菜的事情，冷主廚也領悟過來了，看向她的眼神裡帶了些感激：「剩下的交給我。」

  柳芊芊點點頭，退後了幾步，她本來只是過來看看，冷主廚問了，她就幫忙解答。

  「在進國際飯店之前，學姐是自己開店嗎？」

  雖然已經聽說過了，但柳芊芊還是自己問一遍。

  明明沒說過的事情，她卻知道，肯定是聽別人說的，有的人不會在乎自己的事被別人講，而有的人就會很在乎，毫無疑問，冷主廚就是在乎的類型。

  冷主廚仔細地撿著蘿蔔片：「開過幾年，倒了。」

  柳芊芊沒問為什麼倒。

  一個餐廳經營不下去，未必是難吃，以冷主廚的廚藝也不可能難吃。

  大概是營銷和經營方面的問題。

  想想冷主廚的性格，也可能是人際關係的問題。

  這些都不宜多問。

  她是學妹的身份，冷主廚來問她，她回答可以，沒問的，柳芊芊沒必要班門弄斧。

  柳芊芊張了張嘴，想問的還挺多，但是問冷主廚未必能得到回答，她倒不如回家問杜霄。

  等冷主廚的粉弄好，也差不多晚上了，柳芊芊自己吃了一份，又打包了一些，和冷主廚一起回了家。

  杜霄自然是在家的，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家，柳芊芊先去廚房給他弄了晚餐，看著杜霄吃過了，才跟著進了書房。

  「冷主廚要住三個月嗎？」

  杜霄笑了笑：「你想呢？」

  「我想什麼，」柳芊芊不解，「我其實還沒太理解你要做什麼？」

  杜霄說：「我只是覺得不太對勁兒。」

  「哪裡不對勁兒。」

  杜霄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思考要怎麼說。

  柳芊芊也不急，她甚至還來得及出去給自己泡一壺茶。

  等她喝了小半杯，杜霄才說：「就我們兩個，我就直說了，不覺得這個手法，帝國飯店那幫蠢貨做不到嗎？」

  柳芊芊一怔：「這是很複雜的手法嗎？」

  「如果是偷偷把材料放進國際飯店，的確是那邊想得到，也做得出來的事情，」杜霄說，「但直接利用上游供貨商，就不是了。」

  柳芊芊注意到另外一個細節：「已經確定是帝國飯店那邊做的了？」

  杜霄說：「確定了，說帝國飯店其實不準確，這個事情和他們的老闆關係不大，主要是他們的主廚做的，不過為了方便稱呼，我們還是叫帝國飯店好了。」

  柳芊芊點點頭。

  「大酒店的供貨商是怎麼個情況，想必你也是很清楚的。」

  柳芊芊繼續點頭，她雖然沒有做過大酒店的主廚，但學校也是教過的，供貨渠道，怎麼經營，這些都包含在課程里。

  大酒店基本都是專屬的供貨商，簽合約的那種，怎麼供，什麼質量的貨，都寫得清清楚楚。

  這不是兩個商家的合作，而是兩個公司的合作。

  酒店所屬的餐飲公司和供貨商所屬的貿易公司。

  供貨商提供的材料是怎麼來的，也都要登記在冊，酒店需要提供進貨渠道明細的時候，供貨商要能夠提供，畢竟酒店也肩負著食品安全的責任，他們必須知道自己用的東西是怎麼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才能給客人端上餐桌。

  京城那邊的國際飯店，他們調查不了，但是本市這邊的卻可以隨意調查，杜霄很快就查了個七七八八。

  和國際飯店直屬的供貨商並不知道這批材料的情況，對方利用的還是羊肉，一個並不需要太複雜的進貨渠道的材料，供貨商們會直接和各大牧場合作，本市這邊的國際飯店的羊肉需求一直不高，一家牧場足夠提供，所以是哪家找起來一點都不費勁。

  牧場主也很莫名，仔細調查了一下發現是他家聘的小工偷偷換得材料，警察把小工帶走審訊了不久，小工就全招了。

  「說是不認識的外地人，想換一下材料，」杜霄說，「給了不少錢，好幾萬呢，幾乎是小工兩年的工錢，他沒抗住誘惑也能理解。」

  柳芊芊說：「大概覺得只要吃不死人，總歸沒事。」

  杜霄說：「有小工的口供，找和他聯絡的人就不難了，警方還在調查。」

  柳芊芊想了一下：「但是這個和冷主廚來本市有什麼關係呢？」

  杜霄笑著說：「本市好查，京城不好查。」

  京城不但不好查，而且還查不得。

  本市的警察又不能跨省跑去京城查，就算過去了，京城那邊說已經封了，罰了，只是一塊肉，還要怎樣？

  一個還要怎樣就直接把人打回來了。

  「既然官方不給查，那我們就自己查，」杜霄說，「他們最大的敗筆就是把本市也帶上，如果只在京城行動，不但沒有警方協助，我們在京城也沒什麼勢力，要查起來也是無門無路，可惜，他們對本市的國際飯店也下手了，既然兩邊都是一樣的栽贓陷害，手法恐怕也是一樣的。」

  杜霄再要查，只要從供貨商的牧場下手就可以了，甚至都不用查了，冷主廚是國際飯店的主廚，用的是哪個供貨商，從哪個牧場進的貨，她還能不知道？

  只是杜霄這邊一旦開始動作，恐怕京城那邊也會發現，所以他提前把冷主廚接到本市來保護著。

  柳芊芊也回過味了：「你說得對，這不像是帝國飯店那邊能做到的小心謹慎。」

  柳芊芊和他們也有過幾次接觸，又聽齊飛揚、楊樹林他們聊過，那邊做事是非常粗暴的。

  能花錢買通的，就花錢，能走人脈的走人脈，就像封國際飯店一樣，根本不講道理。

  如果是帝國飯店來做，恐怕十有八九直接就找人塞進國際飯店的後廚了，說是防備森嚴，但到底也不過是個廚房，忙起來的時候，服務生也能進去，真要塞東西進去沒有那麼困難。

  這是最快捷的方法，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反而從牧場到供貨商再到國際飯店，中間的變數實在是太多了。

  舉個例子，京城附近是沒有牧場的，牧場拆解完羊肉以後要當天放入冷藏櫃，供貨商過來收點完畢，再開長途汽車帶回去，中途還要收好幾家的肉，最後到了京城，也要清點入庫，弄好了，才給國際飯店送過去，這個過程要花幾個小時的時間。

  不說別的，假如中途車出了問題，或者冷藏箱有了故障，那塊野獸肉就浪費了，幾萬塊錢的打點費也打了水漂。

  杜霄說：「恐怕這個事情，是交給別人去做了。」

  柳芊芊說：「別人是什麼人？」

  杜霄搖頭：「我就是想知道這個別人是什麼人。」

  柳芊芊回憶了一下：「帝國飯店是王氏的產業。」

  「王氏……」杜霄低聲說道，「是京城四家族之一吧，雖然現在只有三個家族了。」

  離開的自然就是杜氏。

  杜霄說：「這些年王氏的生意可不怎麼好啊。」

  時代在不斷地變遷，只做傳統生意自然難做，杜氏就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早早地遷徙到政策更好，自由度更高的本市。

  京城，好，也不好。

  作為首都，它自然有自己的優勢，不但常住人口多，人流量也巨大，全國的人都會往首都奔來。

  而劣勢，就是他註定不能是一個單純的經濟城市，而是一個政治中心。

  可謂是成也人脈，敗也人脈。

  在京城如果有人脈，很多事情都相對好做很多。

  但是很多時候，也不得不做一些，不是很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