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太子的推斷

  孟氏等人對雲風篁的彈劾原本氣勢洶洶，然而被明惠大長公主無理取鬧的狙擊之後，到底為之一滯。

  

  坊間也是說什麼的都有。

  人的忘性總是大的，雲風篁這兩年嘴上說得厲害，實際上卻沒少做賢良淑德的事情……至少外表看起來賢良淑德。

  尤其是元後在時，淳嘉膝下空虛，到了雲風篁當家的這些年來，其他不說，皇嗣是一個接一個的生。

  硬生生將公襄氏主支從人丁單薄扭轉成了子嗣興旺。

  有些人覺得這也不能全算雲風篁的功勞，畢竟她這繼後才上位，而且在位才幾天？

  這十幾年坐在後位上的是顧箴，要論功也應該是顧箴才對。

  只是這想法才說出來就被嘲笑了：「前頭那位顧娘娘可是因為謀害皇嗣才被廢棄的，若是後宮這些年來當真是那位娘娘打理的話，焉能有這許多皇嗣？也就這位雲娘娘有氣魄，其他不說，對膝下子嗣是真的好。不拘是否親生，一律視若己出。這才能夠容忍宮闈里但凡有喜的后妃，有一個算一個都能生下來。若不然的話，皇家如今哪可能有這許多皇嗣？」

  「這話是個道理，若是前頭那位顧娘娘是個真有手段的，這雲娘娘哪裡有被立後的機會？」

  「不是說這雲娘娘對膝下子嗣上心都是騙人的，皇長女的腿，就是她粗心大意沒照顧好，這才出了岔子？事後還裝模作樣的，甚至將罪責推卸給了皇長子？」

  「誰知道呢？這說辭是這兩日才有的，早先可都是雲娘娘對皇嗣們疼愛有加……再說了，雲娘娘當年可是被太醫認為無所出的，膝下迄今也才有了位小公主，她坑皇長女做什麼？那是陛下頭一個女兒，自來愛若掌珠，又不可能繼承大統，怎麼看都是當親生的養著才好。依我說，頂多就是雲娘娘那會兒年輕考慮不周，失了手。要說故意不照顧好，那怎麼可能？」

  又覺得孟氏等人不是個東西，「先帝統共就三位帝女，他們也容不下！」

  至於說他們是不是被冤枉的……

  堂堂帝女，平時跟你們都沒什麼瓜葛，為什麼要來誣陷你們？

  你說什麼？為了託付私生子女？

  這話知情者私下裡說說也還罷了，明面上沒人敢這麼講。

  因為作為孝宗嫡女，快不行的時候，居然指望一位后妃幫忙照顧她的血脈、也是孝宗的血脈，而不是嗣兄淳嘉，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明惠不信任淳嘉？

  不不不，這意味著淳嘉沒給足這嗣妹安全感！四捨五入就是他拿了人家親爹的帝位，但沒照顧好人家親爹的血脈！

  皇帝丟得起這個臉？

  就算這是皇帝自己心裡都清楚的真相，他也絕對不會承認的。

  誰敢公然這麼講，就是想拿脖子試試皇城司的刀夠不夠快！

  總之朝野上下一片沸沸揚揚，說什麼的都有，連專業戰鬥的言官都有點兒茫然了：他們是先噴雲風篁心狠手辣歹毒卑劣不堪侍奉天子呢，還是噴孟氏等人喪心病狂竟敢謀害金枝玉葉？

  至於說噴明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死者為大，明惠雖然還沒死，但也時日無多，這眼接骨上，誰敢忤逆她，萬一搞出個好歹來，怕不是現成給淳嘉送機會，讓他踩著臣子一家的屍骨，來證明他對嗣父親女的感情。

  再說明惠本身就不是什麼善茬，雲風篁這樣盛寵的妃子，當初也沒少被她懟。

  這位可以說是少數懟了雲風篁卻沒受到什麼實質上傷害跟報復的主兒了，這次這麼多人抱團才彈劾了雲風篁一把呢，想單挑快不行的狂暴中的明惠，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最終大家還是將矛頭對準了皇帝：「陛下，茲事體大，請陛下早作決斷！」

  不管怎麼搞，總歸拿個章程出來罷，一直這麼亂著像什麼話，對吧？

  淳嘉忍著氣、早起晚睡、專心致志的處置了三日政務，總算將一口鬱氣暫時按下去，再看到這些表書，就是勃然大怒：「事實尚未分清，就催著朕給個決斷，這是幾個意思？逼著朕草菅人命，還是逼著朕混淆是非？！」

  這番發作來的無緣無故又突兀，近侍們只覺得最近在御前伺候簡直就是送命的差使，紛紛跪倒在地不敢作聲。

  看到這情況，皇帝心中越發來氣，拍著御案破口大罵，好生發作了一番。

  最後還是太子聞訊趕過來，才進門就跪下，膝行上前，勸他保重御體：「父皇，如今前朝後宮都是山雨欲來，若是父皇有失，曾皇祖母、皇祖母、諸位母妃母嬪、諸兄弟姊妹與兒臣這些人，又該如何是好？」

  看著眉宇之間尚有稚氣但已然透出英姿勃發的太子，淳嘉心頭怒火稍退，嘆口氣，擺手讓人都退下，只留了太子答話：「近日之事，你怎麼看？」

  「雲母妃之事，許多發生的時候，兒臣尚且年幼，再者長幼有序，兒臣不敢妄言。」太子很平靜，也很謹慎，他處理雲風篁相關之事，參考的其實是雲風篁對安妃的安排。

  安妃看著失寵多年，本來也不算相當的美人，累年蹉跎之下，甚至連許多年長的宮人都不如。

  但云風篁手底下坑死坑廢了那許多人，最折磨安妃的時候，也不過是些許羞辱罷了，到底還是將人榮養宮中的。

  太子如今就是這樣對雲風篁，別管這位便宜母妃做了什麼事情，是否真的被他父皇厭煩了，總之他是絕對不會說一句不好的話的，要他表態也是一推二六五，「至於前朝之事，兒臣乍聞消息，也是十分吃驚！明惠姑姑還那樣年輕，若是當真為人所害，咱們怎麼也要給天下人，也是給已故的皇祖父一個交代。」

  淳嘉看著他：「那朕打算將前朝之事交與你親自督辦，如何？」

  太子分明的哆嗦了一下，旋即挺直了腰背：「兒臣遵旨！」

  這是個燙手山芋，雖然公襄秉已經是太子了，還被改了玉碟做嫡子，算是人為的根正苗紅的儲君，但從不得寵的皇子出身，說是純靠能力上來的，到底年紀小，根基不深。

  如今接手了此事，向著誰都會得罪另外一方。

  得罪群臣，對他儲君穩固不利；得罪明惠……明惠可不會看在他是她侄子的份上手下留情，到時候，也不知道這位連淳嘉跟雲風篁的面子都不給的姑姑，會做出什麼叫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來？

  總之風險很大。

  但同樣的，如果做的好，收穫也非常的可觀。

  明惠是孝宗親女，一定程度上能夠代表孝宗的意思。

  而淳嘉的帝位來自於孝宗……如果太子哄好了明惠，這對於他穩固儲君之位有著相當的好處。

  若是他能夠擺平孟氏那些人，好處就更加不要講了。

  東宮一旦羽翼豐滿，就再不需要像如今這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朕讓人輔佐你。」淳嘉看著太子神色嚴肅卻鬥志昂揚的樣子，有片刻的恍惚，是想起來自己的少年時候。

  他那會兒是很少有這樣的情緒跟流露的。

  興許是因為跟生父嗣父的緣分都不深刻的緣故，由袁太后一手調教長大的天子，其實從小就習慣了情緒內斂。

  缺乏男性長輩的庇護與支持，又是不能名正言順承位的庶子出身，相當一段時間裡，淳嘉內心都充滿了緊迫感，總覺得自己若是不夠努力，所有擁有的一切，就會煙消雲散。

  以至於如今看到太子這神情，儘管對這兒子沒有太多父親對兒子的寵溺，臉色也不禁柔和下來，喚了他到跟前，伸手揉了把發頂，難得的和顏悅色，「你好好干，莫要讓朕失望。」

  太子恭敬又雀躍的出了太初宮，回到自己的東宮時，卻慢悠悠的嘆了口氣。

  近侍看著，不免詫異：「殿下，奴婢瞧著，陛下剛剛是對您十分滿意的。」

  那一瞬天子的眼神表情都不似作偽……淳嘉如今的帝位穩固程度，卻也不必時刻保持演戲了。

  「孤知道。」太子緩緩說道，「父皇約莫是想起來少年時候了。」

  頓了頓，他道，「雲母妃不會出事了。」

  近侍面面相覷，心裡都是一個咯噔，最近這風起雲湧的，最開心的可能就數東宮上下了。

  哦，可能排除兩位側妃以及那些出自雲風篁之手的姬妾。

  總之太子夫婦對於絢晴宮的困境，是同情到了差點笑出聲的地步。

  按說這時候天子讚許太子，怎麼說也是對東宮的利好消息，怎麼就會得出雲風篁將平安過關的結論？

  「孤雖然是父皇的血脈，但孤與父皇的過往沒多少交集。」公襄秉面色無喜無悲，淡然說道，「父皇的過往，雖然孤只是道聽途說，但也知道，算不得十分平順美好。再加上這兩日大家頻頻提起雲母妃，又有明惠姑姑攪局……這種情況下，父皇想到年輕時候居然還沒什麼怒意，甚至難得的對孤心軟了會兒。八成是想到了雲母妃從前的好。」

  他頓了頓，不甚甘心但不得不承認的語氣，「父皇這輩子，最得意的約莫就是驅逐紀氏、一步步親政的手筆，但若是想到這些，應該是慷慨激昂，而不是被觸動兒女情懷。」

  「能夠讓父皇觸動兒女情懷，甚至連對孤這樣與父皇從前沒什麼相處的子嗣，都愛屋及烏的，大概也只有雲母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