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籌碼
2024-08-12 23:30:42
作者: 繁朵
關於雲釗當年頂著重重壓力支持還是新君的淳嘉這事兒,雲風篁其實早些年就質疑過。
但謝氏畢竟門楣淺薄,她名義上是雲氏義女,實際上卻跟雲氏猶如仇讎,這樣的機密,自然不得與聞。
私下叫人查探了一番無果,於是也就擱置下去了。
此刻聽紀勤提起來,不禁微微挑眉,盯著她打量了片刻,才輕笑著說道:「願聞其詳?」
「雲氏是先帝留下來輔佐新君的。」紀勤深吸了口氣,眼中流露出極為複雜之色,沉聲說道,「當年先帝即將駕崩,到底還是放心不下紀氏……故此留了一手,不然,今上就算天資縱橫,一無所有,又有母后皇太后以及太皇太后這兩位皇家正經長輩的彈壓,有什麼資格反客為主?」
「新君以嗣子身份登基,天然擁有名分大義,士林之中的重名者,衝著『匡扶正統』的名聲,也會支持他!但這些人一盤散沙,到底不足為恃。」
「只有翼國公這種與國同休的老臣,早年手握兵權,之後又在廟堂身居高位,才能夠有足夠的震懾之力。」
「也正因為他的存在,今上才有那八年的苟延殘喘。」
「否則娘娘真當主家是傻的麼?」
「今上親政的時候都二十有三了,宮闈里后妃們不是未曾懷孕過,做什麼一個也沒生下來?」
她冷笑了一聲,「就算元後姐妹當時沒生下來子嗣,可今上何嘗是母后皇太后親生?一個二十三歲的天子,若無意外,怎麼也該有一二稚童子嗣了罷?與其想方設法的防備一個逐漸年富力強、而且還不是紀氏女養大、毫無感情基礎的天子,做什麼不叫他駕崩了,改立懵懂無知的新君?」
「畢竟今上的生身之父,可不是什麼長壽的主兒。」
「以主家當時的手段,保准他去的名正言順!」
「哪怕這種方式不好常用,但,新君年幼,總還有養出感情的機會,怎麼都比今上好,不是麼?」
雲風篁面色如常,心念電轉:「區區一個翼國公,竟然有這樣的能耐?若是如此,聽聞當年孝宗先帝駕崩前欲立皇太弟,何不教他輔佐攝政王,反而寄望於壓根沒見過、那會兒也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嗣子?」
「雲釗他一個人當然沒有。」紀勤淡淡說道,「但是再加上一個人,就不一樣了。」
雲風篁挑眉:「誰?」
「……自然是。」紀勤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古怪,乃至於微妙,沉默了下,才徐徐說道,「太皇太后!」
這個答案大大超出了雲風篁的預料!
以至於她整個人都僵了僵,才不可思議道:「太皇太會……?!這……這怎麼可能?!」
這可是紀氏女!
還是紀氏大權獨攬的重要人物之一!
最主要的是,當年孝宗沒能立成皇太弟,就是太皇太后在關鍵時刻攔下來的。
否則紀氏就算大權在握,面對孝宗這種正子嫡孫出身的天子,也不太好彈壓得住的。
在前朝後宮包括雲風篁看來,太皇太后坑誰也不可能坑紀氏啊!
這可是紀氏的大靠山!
「元後姐妹都沒有了,但留下來二皇子三皇子一對雙生皇子。」紀勤冷笑,「這些年來,兩位皇子殿下養在宮闈之中,就算是廢后也頗為照拂,但身為兩位皇子的血脈之親,太皇太后可曾關心過絲毫?娘娘自己為親情血脈所迷惑,難不成到此刻了,還看不出來太皇太后對紀氏,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情分麼?她卻是公襄氏的好媳婦啊!」
「這話說的。」雲風篁端起茶水抿了口壓驚,似笑非笑的說道,「二皇子三皇子多招人眼的兄弟倆,既然廢后都在照顧著了,若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再插手,反而不美罷?」
淳嘉心機深沉,專門冷落這倆兒子,既是故意磨礪,也是存心釣魚,左右這人兒子多,失手廢了也不心疼。
這麼著,若是太皇太后看出他用意,這些年來,對二皇子三皇子不予理會,反而是是她老人家心眼明亮來著。
「呵!」紀勤只是冷笑,說道,「言盡於此,娘娘愛信不信罷。婢子此來,卻是為了問娘娘一句:可想讓晉王坐上那個位子?」
雲風篁眯著眼,盯著她看了片刻,明白了。
她就說這紀氏餘孽明知道雙方之間隔著血海深沉,卻哪裡來的底氣,氣定神閒登門談合作?
合著是捏著這樣的籌碼?
「晉王年幼,上頭好些個兄長不說。」貴妃心中冷笑,面上則緩緩說道,「內中聰慧懂事能幹的,不在少數。說起來,最近最讓陛下滿意的,莫過於流著紀氏血脈的三皇子。本宮就算有著些許的野望,又怎麼能多想?你是紀氏老人,最知道本宮的底細。很該清楚,本宮一路走過來,諸多驚險,故此,往往是顧不得長遠打算的。否則,以本宮的盛寵,何至於入宮多年無所出?」
她當年才十五歲,就悍然自斷后妃們最看重的生育之機,只求破格封妃,全不考慮沒有親生骨肉的後果。
後來能夠生育,也是邀天之倖。
此刻說這話,卻是在暗示紀勤,別跟她講什麼從長計議。
拿出實實在在的東西來,而且還得是跟腳就能夠看到的那種。
紀勤心裡有數,也不慌張,輕聲說道:「今上雖然子嗣眾多,但恕婢子直言:秦王雖然是皇長子,卻資質平庸,空有孝心而無能力,陛下興許喜歡他,卻決計不會考慮其為儲君;二皇子與六皇子差不多,沉默寡言,前朝後宮都沒什麼存在感,不管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總之陛下跟群臣都記不起來的皇子,是註定沒有前途的;四皇子已故;楚王痴傻;七皇子聰慧體貼,然而沒什麼野心,在乎娘娘超過了儲君之位;八皇子……呵呵,那個冒牌貨就不說了。」
「九皇子麼,瞧娘娘之前的打算,是想扶持九皇子?」
「其實九皇子殿下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不是娘娘親生的,到底隔了一層。」
「婢子說句不好聽的話,娘娘真的不擔心,九皇子這會兒對您孝順萬分,等往後登基了,卻重演今上與兩位太后娘娘的事情?」
「誠然九皇子的生身之母已經去世了,到時候不會有個聖母皇太后出來礙娘娘的眼,但九皇子的外家多少還有人,他們如今卑微,往後一旦被提攜,焉知會不會鬧騰起來?」
「崇信王若無意外,已經沒了幾回,甚至連封王,都要等著兄弟登基之後示恩了。」
「十一皇子夭折,十二皇子年少怯懦,十三皇子夭折,十四皇子是曲氏膝下子嗣,曲氏素來依附娘娘,又有著自知之明,怎麼可能指望十四皇子做什麼?自來都是教導十四皇子什麼都緊跟著晉王殿下的。」
「娘娘以為晉王年幼,而晉王之下的皇子,豈非更加年幼懵懂?」
紀勤數算完了淳嘉的皇子們,輕笑著說道,「其實說穿了,眼下能夠妨礙晉王殿下成為太子的皇子,統共就兩位:三皇子與九皇子。」
「其中九皇子還是娘娘跟前長大的,娘娘抬舉他,他才能有機會。」
「若是娘娘不選他的話,他哪兒有那機會呢?」
「所以真正礙事的,無非是三皇子。」
「這一點,娘娘可以放心。」
「婢子們可以為您解決。」
雲風篁饒有興趣的看著她:「你們汲汲營營這許多年,竟然不是為了扶持二皇子或者三皇子登基,反倒是願意看著本宮的孩子坐上那個位子?這卻叫本宮想不明白了。本宮可不記得紀氏這樣心善?還是說的好聽,卻有著其他的想法?」
紀勤道:「口說無憑的道理,婢子當然是明白的。故此請娘娘看著罷,婢子立刻就安排了此事。只望晉王殿下坐上那個位子之後,莫要忘記婢子們才是。」
「你剛剛進來,口口聲聲說本宮聰慧。」雲風篁長長的嘆口氣,說道,「怎麼這會兒竟然糊塗了?別管你之前說的多好聽,謝氏覆滅這一件,你就沒撇清楚。本宮又不是那種好說話的。你不想著打壓本宮也還罷了,居然還要扶持本宮的親生骨肉做太子?你就不怕本宮過河拆橋,到時候,將你們都了結了?難不成,你想說,你信任本宮口說無憑的保證?」
「娘娘何必如此呢?」紀勤看著她,平靜道,「三皇子已經入了陛下的眼,若無婢子們襄助,憑您是很難拿他怎麼樣的。畢竟,陛下如今可是親自看著他的,娘娘又如何輕舉妄動?難道娘娘甘心,在宮裡辛辛苦苦這些年,卻便宜了這從前在您的孩子面前不敢造次的皇子?還是您覺得,將來若是三皇子承位,您跟您的孩子們,還能保證如今的尊榮跟地位?」
雲風篁朝後靠了靠,撫了把鬢角,慢條斯理道:「你少拿這種話來敷衍本宮!打量本宮是今兒個才進宮,什麼都不懂,由著你糊弄?小三如今不過是得了陛下看重,又不是板上釘釘能入主東宮了。就算是,古往今來,被廢棄的太子還少麼?陛下在一日,本宮就有著一日的機會。畢竟這些年來,陛下是怎麼對待本宮的,你也該清楚!本宮可不是元後繼後,陛下心裡,是結結實實有本宮的。」
「既然如此,你這會兒拿三皇子登基之後的舉動來糊弄本宮???」
紀勤柔聲說道:「婢子沒有這個意思。但有些事情,娘娘如今還是不知道的好。總而言之,婢子們現下同娘娘,其實沒有任何衝突。婢子們都樂意看到您親生的晉王殿下,繼承大統!」
這真是見了鬼了……
雲風篁面上冷笑著,心下卻急速的思索著:紀氏這些餘孽,早在十三年前就開始蟄伏,潛藏至今,就算不是衝著弒君報仇去的,也必然圖謀甚大。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的主家死的七七八八,自己也成了喪家之犬。
能夠支持到現在,要麼圖報仇,要麼圖利益,要麼就是圖報仇跟利益。
斷沒可能為了助他們母子一臂之力不是?
報仇,範圍就比較廣泛了,淳嘉為首,如今的宗親權貴,包括她雲風篁在內,有一個算一個,都可以被劃拉進紀氏的仇恨範圍。
若是利益,那當然是扶龍庭了!
從紀氏跟淳嘉的關係來看,若是能夠扶立傾向於紀氏的皇子為新君,說不得既報復了淳嘉,又得到了利益。
總而言之,無論怎麼看,晉王為太子,都不符合這些餘孽的利益。
說什麼沒衝突,說什麼不知道的好……雲風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紀勤:本宮看起來這麼好哄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