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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世間果然是有天才的

2024-08-12 23:30:27 作者: 繁朵

  次日,謝無爭入宮覲見。

  被宮人帶著進了浣花殿,行禮問候,雲風篁高踞上首,打眼一看,見他臉色灰敗,心裡已經有了數,揮退左右,逕自問:「二十一哥這些年來刻意疏遠、冷落近支血脈,可有什麼緣故?」

  「……」謝無爭不復這兩年同堂妹照面時的沉穩可靠,宛如被扔上岸的魚,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只在喉嚨里滾出一聲窒息般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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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你也知道露陷了。」雲風篁嘆口氣,眼底泛起一抹水光,輕聲說道,「本宮一直以為,就算大伯母同母親早年一直格格不入,可你我到底是血脈相系的嫡親堂兄妹。謝氏覆滅之前,咱們也是互惠互利。謝氏覆滅後,更是相依為命。還有什麼不能說開的呢?如今看來,二十一哥到底還是不信任本宮啊!」

  謝無爭踉蹌了下,緩緩跪倒,一聲不吭。

  雲風篁見狀,就自己問:「你背後的人是紀氏?」

  「……是。」謝無爭似不堪承受的偏頭向一側,喑啞的嗓子裡,透出幾許難以置信,「這是紀氏告訴娘娘的,還是,娘娘從哪兒打聽到的?」

  「紀氏輔佐二十一哥多年,卻從來不給本宮這做妹妹的酬謝的機會。」雲風篁平靜道,「又怎麼可能主動曝露呢?至於打聽,二十一哥也未免太小覷本宮了。二十一哥或者會因為當年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後宅恩怨,對本宮耿耿於懷,不能信任。但本宮,對二十一哥,卻從來沒有任何的懷疑。否則不是本宮自誇,若本宮早先但凡懷疑過二十一哥,二十一哥豈能蒙蔽本宮到今日?」

  「本宮從來沒有私下打聽過你的行徑。」

  「因為本宮這已經改姓雲的女子,都對謝氏的血海深沉,不能忘卻!何況二十一哥,乃是謝氏長房嫡子?」

  「按著規矩,謝氏的這份仇怨,合該你去報復的。」

  「倒是本宮可報可不報。畢竟從名份上,本宮的父族是雲氏,夫家是公襄氏。」

  「謝氏的恩怨情仇,本宮想認,法理甚至還不允許。」

  「不是麼?」

  「所以其他事情不說,在謝氏這一件上,本宮懷疑誰,也不可能懷疑二十一哥。」

  「本宮不相信誰,也不會不相信二十一哥。」

  她從手邊拿起一份沾著許多血跡的記載,眼中無喜無悲,淡然說道,「卻不料,當局者迷,真正清楚二十一哥真面目的,還是敵人啊!」

  「啪嗒!」

  記載被投擲到謝無爭面前,貴妃緩聲道:「顧氏身為後族,高門大戶,還有軍功在身,在前朝,在後宮,都是根深蒂固。這許多年了,他們卻從來沒在本宮手裡占過任何便宜。甚至,一次次為本宮所制。從本宮進宮以來,除卻謝氏之事外,向來都只有本宮給他們捅刀子,沒有他們給本宮捅刀子的餘地。然而他們私下裡對二十一哥的徹查,倒是結結實實,給了本宮一刀!」

  「這一刀,比當年六姐姐出事之際,對本宮的傷害,還要大,還要深……畢竟,當時固然本宮年少,固然本宮也是一籌莫展茫然失措,至少本宮的父母兄嫂都在,家族也在。就算大房私下裡落井下石推波助瀾,好歹,本宮的父母兄嫂都應付得了。」

  「還有遠在帝京的姑姑,願意伸出援手。」

  「而眼下,本宮差不多舉目無親了。」

  「二十一哥作為本宮如今最看重的血親,最倚重的親人,也是最不懷疑的親近之人……卻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相比之下,十二歲那年自覺天塌地陷的噩夢,倒仿佛都是矯情了。」

  這番話她說的平平靜靜。

  實際上,從謝無爭進來起,貴妃就沒激動過。

  可他卻聽得冷汗津津,連呼吸都艱難起來。

  謝無爭是見過貴妃這種冷靜的,當年謝氏罹難後,顧箴過來看望,她也是這樣瞬間鎮定的。

  「娘娘一定將臣恨到骨子裡去了。」謝無爭默然了會兒,自顧自的慘笑了幾聲,低低的說道。

  雲風篁聽著,卻是搖頭,緩緩道:「恨到骨子裡去了?不,至少目前不是。目前本宮沒這許多閒工夫來恨你或者任何人。本宮現在只想善後。」

  她往後靠了靠,凝視著趴伏在地上的謝無爭,平靜道,「你已經瞞不住了,本宮再怎麼心狠手辣,對自己人卻從來沒虧待過。遑論謝氏近支凋敝,弗忘跟狸兒尚未長成,就算你幫著外人捅了本宮這一刀,本宮卻不是你,不願意做那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所以,別心存僥倖了,若是本宮都不會放過你,難道你還指望外人對你心存憐憫?從頭到尾與本宮說來,興許本宮還能力挽狂瀾。」

  「否則,你該知道,你能有今日,無論是婚姻,還是前途,還是有人願意在幕後默默扶持你,都是因為,你是本宮的兄弟。」

  「沒了本宮你什麼都不是!」

  「哪怕你這些年來將遂安哄得很好,但……沒了本宮,你信不信你連駙馬的身份都保不住?」

  「就算保住了,是活著做駙馬,還是頂著駙馬名頭下去,也未可知!」

  「本宮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謝無爭低著頭,不敢去看自己這堂妹,只啞著嗓子說道:「臣……臣也是迫不得已……」

  「本宮不想也沒空聽你的理由跟想法。」雲風篁柔聲說道,「紀氏或許是將你騙上船的,但至少起初的時候,你必然是自己動了心意,願意配合。否則就算本宮還只是宮嬪的時候,你但凡私下裡提醒一句,本宮也能打發了他們!你捫心自問,沒有你自己的心甘情願,你也好,紀氏餘孽也罷,能瞞本宮這許多年?」

  「還是你以為,本宮這些年來在宮闈里的成就,都是靠著陛下的恩寵躺贏的?」

  「……」謝無爭默然片刻,忽然直起腰來,謝氏這兩代子弟姿容都好,此刻跽坐而起,愈顯肩寬腰細,儀態瑰瑋,只是他眼中濃烈的憎厭、怨憤,卻將這份與生俱來的好相貌破壞殆盡,「是,娘娘猜的一點不錯!這些年下來,臣是後悔了。但最早的時候,臣是心甘情願同紀氏合作的。畢竟,彼時謝氏人丁興旺,娘娘作為四房嫡女,四房與大房非但向來有著恩怨,四嬸又怎麼甘心大房占上您的光,以至於叫她這實際上的冢婦,做的不尷不尬?!」

  「若非迫不得已,娘娘抬舉誰,也不會抬舉臣,不是麼?!」

  「所以娘娘所謂沒有了您臣什麼都不是,其實是不對的。」

  「應該說,沒有了紀氏,臣才什麼都不是!」

  雲風篁臉色倏忽變了。

  倒不是為謝無爭這番激憤之詞,而是瞬間猜到:「你……你才來帝京時就?!」

  見謝無爭冷笑,她終於露出了一抹駭然,「這麼說,當初十一哥之所以會被算計,而你借著登聞鼓之事入了陛下的眼……是紀氏?」

  「娘娘命好,生來父寵母愛不說,而且有四嬸那樣聰慧能幹的母親庇護,從小到大,除卻六姐姐那件事情叫你吃了個大虧之外,向來無往不利。」謝無爭面容猙獰,寒聲說道,「卻怎麼能夠明白臣這一家子的絕望與無奈?!」

  「本來四嬸已經穩穩壓著大房一頭。」

  「哪怕六姐姐的事情,都沒能動搖她實際上的冢婦的地位。」

  「偏生娘娘都被送到帝京來了,算是放逐出家族了,居然不但能夠翻身,還成為了天子的內寵……消息當日傳回北地,祖父祖母跟你們四房固然歡喜無限,我大房……我大房卻只覺得永無出頭之日!」

  雲風篁看著他,像看一個傻子:「謝氏家底擱那兒,爭來爭去,能有多少東西?本宮僥倖得到聖寵,帶給家族的利益,又豈能計量?過往的恩怨,再怎麼深刻,難道本宮這些年來給予的扶持,還不夠彌補?!」

  謝無爭慘笑道:「夠!但這是因為,臣成功的尚主了!若不然,這些金尊玉貴、大好前途,又與臣有什麼關係!?」

  「十一哥年長又風流,論到給皇家的金枝玉葉做駙馬,難道不是年少又潔身自好的臣更合適?但娘娘雖然將臣列為備選,也不過是因為當時謝氏門楣太低,娘娘擔心就十一哥一個人不夠保險,才叫臣去湊數罷了!」

  「實際上,娘娘真正想支持的,從來都是十一哥,不是麼?」

  「畢竟十一哥是二房的,雖然二嬸對四嬸越過三位嫂子當家也有著微詞,可畢竟她不是長媳。」

  「所以娘娘也不擔心二房出了駙馬之後,會同四房奪權。」

  「紀氏就是這時候找上臣的,他們的確未曾要挾恐嚇,只心平氣和的問臣,是為了娘娘好,坐視娘娘扶持十一哥當駙馬,從此二房四房都飛黃騰達,臣出身的大房卻被遠遠扔下,須得長長久久的看娘娘臉色、乃至於看十一哥臉色;還是為自己、為父母、為大房考慮,在他們的襄助下,奪走十一哥的機會,成為皇家駙馬,從此平步青雲?!」

  而他當然選了後者。

  「娘娘可還記得,當初十一哥出事之後,您還專門召臣入宮覲見,詢問來龍去脈?」謝無爭深深嘆息,「此舉在紀氏的預料之中,他們專門教了臣如何應對,甚至私下裡,讓臣在他們面前演練多次,力求完美無瑕……臣也果然矇混過關了,那一日,臣出了宮門,脊背上里外衣裳都是汗濕的。那是臣頭一次後悔。臣從前,其實私下裡狐疑過,母親身為長媳,就算不如四嬸精明,可好歹也是大家閨秀出身,基本的規矩治家也是懂得的,何以會被四嬸奪權多年,無可奈何?直到那一次,娘娘反應敏銳,紀氏算無遺策,臣才知道,庸人就是庸人。」

  「臣才明白,世間果然是有天才的。」

  「可惜臣的母親不是,臣也不是。」

  「臣當時就想著,臣是不是做錯了?如娘娘所言,娘娘就算因為咱們母親之間的恩怨,故意打壓大房,但也不會下毒手,甚至指縫裡漏些好處,也會與大房。」

  「怎麼都比跟外人與虎謀皮的好。」

  「可紀氏也料到了臣的退卻,他們……呵呵……他們假作不知,只暗中安排了人,引著臣見識這世上最頂尖的榮華富貴……」

  「臣……只享受了數日,就改變了向娘娘坦白的看法。」

  「這天下有無數臣從前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好處,如果臣向著娘娘,娘娘難道就會支持臣尚主、讓臣也跟您一樣,一步登天,從此成為這偌大皇朝,最尊貴最有權勢地位的人之一麼?」

  「想必娘娘是不會的。」

  「因為早先娘娘對臣不在意,可能還有點兒排斥。娘娘也好,陛下也罷,最早對臣轉了態度,都是登聞鼓之事後……因為娘娘跟陛下,認為臣是可造之材。」

  「一旦臣的真正水準曝露之後,娘娘可能會覺得臣本性不壞,是個好人,卻也不會將尚主這麼好的機會給臣,更不會扶持臣上高位。」

  謝無爭自嘲的笑了笑,「自古以來能夠看破紅塵富貴的人都少之又少,臣是個連尚主機會都競爭不到的庸碌之徒,又怎麼可能做到無數梟雄俊傑都做不到的事情呢?臣……想要這潑天富貴里的一份,不管是臣憑著真本事掙來的,還是,做傀儡得來的。」

  「……」雲風篁沉默的聽著,到此刻,才幽幽一嘆,「那時候本宮才十五,初入宮闈,朝不保夕,爭鬥之餘,委實無力監管宮外的兄弟子侄,故此才會給紀氏可趁之機。此番失算,非戰之罪。」

  她收束心神,緩聲道,「既然紀氏一早收買了你,且允諾助你尚主,那遂安長公主不能生育之事,約莫也是與此有關了?」

  「……」謝無爭面上肌肉抽動,片刻,才澀聲道,「果然娘娘心思之敏銳,只要去了對臣的血脈之念,就什麼都瞞不過去了。」

  他閉上眼,用力點頭,「不錯!」

  雲風篁輕嘆一聲,居然至此都沒動怒,只說道:「你說你是庸碌之徒,本宮看你連尋常庸人都比不上。尚主固然是你最要緊的一次機會,可跟長公主的血脈,才是你後半輩子保命的殺手鐧,但凡你如今跟長公主有個一子半女在,慢說現下知道真相的只有本宮,就算是陛下,看外甥面子,也不得不手下留情。你其他不爭,這一點,怎麼能不爭?!大房給你取名『無爭』,你也不是真正的與世無爭,怎麼就該爭的時候,不知道爭了呢?」

  謝無爭默默無言。

  就在此刻,貴妃柔聲道,「這麼說來,弗忘,算著年紀,是你尚主之前,紀氏給你安排的後嗣罷?」

  謝無爭身體有片刻的僵硬,旋即放棄了一切的鬆弛下去。

  他沒有爭辯,只有些茫然有些不甘心的問:「娘娘……是如何想到的?那孩子……明明與祖父十分肖似。而且,十哥的確有這麼個私生子流落在外,畢竟,娘娘當初肯信臣,也是因為江家舅舅的佐證,江家是您的嫡親外家,怎麼可能幫著臣混淆十哥的血脈?只不過十哥那孩子,早已在亂軍之中沒了。臣想著臣這孩子,與他年歲仿佛,模樣也有幾分相似,再好李代桃僵不過。娘娘若是過些日子想到,也還罷了,這會兒……這會兒,娘娘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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