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善後
2024-08-09 12:23:00
作者: 繁朵
雲風篁在心裡苦笑一下,開口道:「後宮之事素來都是皇后娘娘做主,但紀嬪與皇后娘娘乃是嫡親堂姐妹,據說還是一起長大,因此皇后娘娘合該避嫌……莫如請太皇太后,還有母后皇太后處置。」
這是以退為進,逼著紀氏自己給皇帝個交代。
尤其是太皇太后,這位是紀氏女,但地位卻不是紀太后還有紀皇后能比的,她是神宗皇帝的妻子,孝宗皇帝的母親,在整個宗室里不管是輩分還是身份,都有著無可撼動的地位。
淳嘉帝將紀暮紫交到她跟前,不啻是明擺著表示給她個面子。
如此,以後太皇太后也必須在別處還皇帝一個人情……
運用的好的話,這個人情可是很有用的。
皇帝淡淡的「嗯」了一聲:「那……紀亭照,你覺得朕也該交給海西侯處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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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公子是外男,與紀嬪不一樣。」雲風篁抿了抿嘴,低頭道,「妾身以為陛下自行處置就好,畢竟鄴國公曾經上表建議不允後宮干政,想必也不會希望太皇太后還有母后皇太后、皇后娘娘這幾位,插手此事。」
鄴國公當初心心念念防著自家女子的時候,怕是沒想到今日。
當然這位老國公怎麼個倒霉法雲風篁是不關心的,她現在跟吃了黃連似的,滿心都是苦澀:今晚這番提議說出來,等若是從紀氏的船上跳到皇帝的船上了。
賣了紀氏雲風篁是不心疼的,她就是心疼自己回頭去了綺山行宮,若果袁楝娘還沒有被玩死,她會是什麼下場?
本來以紀氏在宮闈的勢力,坑死袁楝娘栽贓淑妃……就算栽贓這事兒做不好吧前一件總歸沒問題的。
但如今看皇帝這氣定神閒的樣子,沒準早就在袁楝娘身邊做好了準備呢?
本來雲風篁是不打算站皇帝的,至少目前不打算,畢竟袁楝娘的名聲,實在不能讓人放心。
可萬沒想到今晚會出這樣的事情,她作為皇后親自叮囑留在皇帝身邊主持大局的妃子,保不住紀暮紫也還罷了,畢竟連建議海西侯弄死自己兒子的建議都傳達出去了……關鍵是,皇帝這會兒既然有抓著紀暮紫不放的意思,還專門勃然大怒的喊了她過來,她要是不識趣點,誰知道會不會被順便添進某個名單里去?
歸根到底她的根基太過淺薄了,純靠遊走各方走到今日,本身並不具備相當的實力,在眼下這樣的情況下壓根沒有選擇的權力。所以察覺不妙,儘管心裡曉得後患無窮,也不能不先將眼前的難關度過去。
「你覺得朕應該如何處置紀亭照?」皇帝仔細打量著她的神情變化,換回平常說話的溫和語氣。
雲風篁並不敢因此放鬆警惕,急速的思索著:「妾身以為陛下不妨廣而告之,手下留情。」
廣而告之,讓天下人都知道紀氏私下裡做的惡事;卻手下留情,彰顯天子的仁厚寬容,同時也是激起大眾對於紀氏的不滿,為日後再次發作他們留下引子。
皇帝輕笑了下,摩挲著茶碗:「愛妃做婕妤有些屈才了。」
「妾身不敢。」雲風篁低著頭,「妾身能夠伺候陛下,就已經心滿意足。」
皇帝站起身,上前親手將她扶了起來,緩聲道:「愛妃何必跟朕如此見外?你不是一直都說最喜歡朕、也知道朕喜歡你麼?既然如此,些許小事,哪裡值得與朕生疏了?」
「……陛下說的是。」雲風篁僵硬了一瞬,旋即眉眼一彎,笑了開來,「妾身最喜歡陛下了,怎麼捨得跟陛下生疏?只是紀嬪竟在妾身眼皮底下做了那樣的事情,妾身自覺對不起陛下……」
她嫻熟的露出欲語還休滿懷愧疚的神情。
皇帝也嫻熟的安慰道:「這是紀嬪之錯,是紀氏教女無方,哪裡怪得了愛妃?論資歷,愛妃比紀嬪後進宮;論年紀,愛妃比紀嬪更是小了足足近十歲。是以此事與愛妃毫無關係,朕等會兒就叫人送她去太皇太后跟前,愛妃可千萬莫要因此跟朕存下芥蒂才是!」
兩人心照不宣的你儂我儂了會兒,皇帝才在雲風篁的建議下前往她院子裡安置。
至於雲風篁自己,卻還得留下來善後。
沒辦法,雖然皇帝說了要馬上打發紀暮紫動身去太皇太后跟前,這種事情總不能堂堂天子親自去做,雲風篁只能認命的攬下來。
她也必須攬下來,雖然已經決定拋棄紀氏了,可大家到底各取所需一場,能心平氣和的分道揚鑣也好啊是吧?撕的慘不忍睹的,既不好看,也沒什麼好處嘛……就是不知道紀暮紫能不能像她這麼識大體?
紀暮紫跟伊杏恩此刻都被安置在廂房,雲風篁進去的時候,兩人各自占據了屋子的一個角落,伺候她們的宮人也是涇渭分明,氣氛雖然不算輕鬆,卻也沒什麼劍拔弩張的意思。
這也不奇怪,紀暮紫再落魄也是紀氏嫡女,伊杏恩出身寒微,進宮未久,位份也不高,哪怕滿心憤恨又占著道理,又哪裡壓得住她?
見著雲風篁進來,一屋子人忙都起來行禮。
雲風篁擺擺手,讓伊杏恩這一撥人先出去:「本宮知道你受委屈了,且放心,本宮必然會為你討個公道!」
伊杏恩不敢反駁:「是,妾身遵命。」
她走後,雲風篁看一眼紀暮紫身後的宮人,紀暮紫點點頭,於是這些人也退了下去。
「這事兒是你自己做的,還是?」雲風篁盯著已經穿戴整齊的紀暮紫看了片刻,緩聲問。
紀暮紫笑了下:「是我自己做的。」
不等雲風篁追問,她跟著道,「陛下讓你來處置我?這麼說他已經說服你了?」
「你為何要這麼做?」雲風篁沒回答她的話,皺眉問,「你該知道此舉毫無意義,反而會讓紀氏蒙受更多的羞辱。」
紀暮紫淡淡說道:「興許是我紀氏福祚已衰罷。」
見雲風篁不解,她解釋,「前些日子家裡得了一個有助子嗣的方子,此番母后跟姐姐專門留我下來,就是為了……但沒想到明玕他會在這眼接骨上觸怒陛下,以至於陛下壓根不想去我那。」
「……你要是早點跟我坦白,我為你安排,就算未必成功,總不至於鬧到現在這個地步。」雲風篁再次在內心默默吐了一口血,說道,「你該曉得你我之間雖然有些不和睦,但此時此刻,我是希望你有喜的。」
紀暮紫瞥她一眼,露出一抹譏笑:「但現在跟你說這個已經晚了是嗎?陛下他……可真是好手段!」
雲風篁也沒反駁:「連海西侯尚且不敢違逆陛下,遑論本宮?本宮這麼做也是為了你跟紀氏好。」
「陛下打算怎麼處置我們?」紀暮紫沒心情繼續嘲諷她的背叛,只沉聲問。
雲風篁道:「陛下這回動了真怒,本宮好說歹說的……總算說服他將你交給太皇太后處置。」
紀暮紫冷笑:「懋婕妤可真是為我、為紀氏著想!明知道太皇太后如今病著還要趕路,十分的不妥,卻還是將事情鬧到她老人家跟前,也不知道你到底什麼居心?!」
她露出懷疑之色,「想當初消暑宴上……」
「本宮的底細皇后娘娘再清楚沒有。」雲風篁不以為然道,「還是你覺得你睿智得過中宮?那為何同是紀氏嫡女,你最高也不過是個昭媛,娘娘卻高踞鳳座?歸根到底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的不相信本宮,自作主張才落到現在的地步。要不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你當本宮樂意來給你圓場?!」
「而且紀氏如今的處境,不驚動太皇太后,你覺得可能?」
紀暮紫張了張嘴,還待反駁,雲風篁又道一句,「再說你今晚畢竟還是成功了,這會兒不去太皇太后跟前,若果你家那生子的方子有用兒,你覺得保得住?」
「……罷了,什麼時候走?」紀暮紫沉默了會兒,嘆口氣,問,「伺候我的人能帶上麼?」
雲風篁道:「陛下心中厭煩你,讓你立刻走,至於伺候你的人……本宮等會兒問下雁引,若他同意,那就帶上,不然本宮也沒辦法。陛下剛剛睡下呢,本宮今晚哪裡還敢去打擾?」
紀暮紫走的時候她專門將那個生子秘方要了下來。
然後去安撫伊杏恩,就說:「可憐見兒的!本宮不過錯錯眼,沒想到紀嬪那賤婢竟然就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不止叫你受了委屈吃了苦頭,連帶本宮都在陛下跟前無地自容!這不,本宮方才跟陛下說了,連夜將人送去太皇太后跟前請示如何發落!」
「不是本宮不想當場給你出氣,但那賤婢到底是紀氏的人,便是陛下,也不好不給太皇太后面子的。」
「這要是其他人處置,礙著太皇太后,不定還會手下留情。可讓太皇太后親自做主,太皇太后反而不好委屈了陛下。」
伊杏恩一臉的柔順,聽到此處連忙福了福,細聲道:「妾身愚鈍,都聽娘娘的!」
雲風篁道:「你是本宮宮裡人,本宮斷沒有不向著你的道理。這樣,人,本宮剛剛已經奉陛下之命送走了。後續如何,且靜觀其變。只是經此一事,皇后娘娘那兒,本宮是必要為你據理力爭的。此外,本宮方才叫人取了些東西來與你壓驚。」
說話間念萱捧著漆盤上來,是兩套首飾,一套赤金,一套點翠,都是做工精緻用料考究,於燭火上流光溢彩,一望可知不是宮嬪能戴的。
伊杏恩下意識的看怔忪了片刻,才有些尷尬的轉開視線:「娘娘,這……」
「就算暫時戴不了,先收著就是。」雲風篁吹了吹面前的茶碗,和聲道,「本宮自己不就是個例子?」
伊杏恩忙說:「妾身何德何能?萬不敢與娘娘比!」
「宮裡對於這些其實也不是很在意,你看紀嬪貶位之後還不是一樣珠圍翠繞的出入?有本宮在,你怕什麼?」雲風篁心道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紀暮紫來不及收拾,被她暗示熙景她們扣下來的,畢竟,伊杏恩的委屈是紀暮紫給的,難不成還指望她倒貼私房來安撫?
她從扣下的妝奩里拿了兩套不是太喜歡的給伊杏恩,剩下來的跟心腹宮人瓜分掉,算是主僕幾個大晚上被驚動的補償了。
這會兒勸著伊杏恩又忐忑又欣喜的收下,旋即和顏悅色道:「這些東西你現在沒有,往後也會有的,都不值一提。紀嬪此番做事過分,本宮方才單獨呵斥她的時候,倒是給你專門要了一份補償。」
說著將那張墨跡未乾的生子秘方拿了出來,含笑道,「紀嬪之所以膽大妄為算計陛下,卻是因為她最近才得了這方子……」
原本對一個藥方沒什麼興趣的伊杏恩聽著她的講述,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再怎麼腹誹紀嬪,也不得不承認人家有個好娘家,那麼紀嬪不惜觸怒皇帝也要實驗的生子秘方,豈能沒點門道?!
伊杏恩縱然美貌非常,但一無家世,二無雲風篁那等手腕,想在粉黛如雲、新人層出不窮的宮闈立足,想儘快晉位,唯一的捷徑就是為皇家開枝散葉——雲風篁還說著:「本宮不懂醫理,回頭找太醫看過若是沒什麼問題再給你。」
她卻已經迫不及待的說道:「娘娘,妾身懂一些,妾身以前家裡就是開藥鋪的!妾身耳濡目染,錯非特別偏僻的方子,妾身都能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