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皇帝當時就後悔了!
2024-08-09 12:20:53
作者: 繁朵
「你就不能讓朕消停會兒?!」這會兒暑氣已盛,擱了好幾個冰盆的帝輦就停在了台階下,皇帝親自走下來到進門的這幾步,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入內落座後,接過雲風篁親手擰的冰帕子搭在臉上敷了片刻,才覺得重新活了過來。
旋即將帕子朝不遠處的銀盆里一扔,沒好氣的問,「真以為朕好脾氣,由著你見天的胡鬧是不是?!」
雲風篁瞪大了眼睛:「這都是誰信口雌黃的冤枉好人,同陛下告刁狀?!妾身這輩子都沒做過虧心事,什麼時候胡鬧過!」
「雲嬪跟著淑妃在彤霞宮好好兒的住著,你非要把人拉過來幹什麼?」皇帝懶得跟她爭論她到底做過多少虧心事,而且自居沒胡鬧過本身就足夠虧心,直截了當說,「淑妃對你是有幾分嚴厲,可雲嬪跟你不是挺好的?」
「就是因為關係好才要住一起。」雲風篁委屈道,「陛下您堂堂男兒怎麼知道我們女子之間的相處?若果足夠要好,那當然是恨不得天天待在一起,同出同入!妾身之前在宮外跟卿縵就是這樣的,進宮之初沒那條件也還罷了。如今妾身既為主位,請卿縵過來一起住又怎麼了?她的位份又不是住不了偏殿!」
皇帝道:「但她跟著淑妃……」
「淑妃娘娘宮裡本來就沒多少空地了。」雲風篁打斷他,「這可是皇后娘娘之前說的!皇后娘娘還說因為這個緣故所以這回採女遴選,就不給彤霞宮怎麼添人了,免得淑妃娘娘為難!陛下您也知道淑妃娘娘素來溫柔公道,正因為如此,卿縵是她親妹子,她能多偏袒卿縵?卿縵那姣萼小築丁點大的地方,還不如卿縵在家裡的閨閣呢!所以幹什麼不讓卿縵到妾身這裡來!」
「畢竟絢晴宮在規制上本來就不比彤霞宮差多少,妾身又不是淑妃娘娘那麼公道的人,最是幫親不幫理了!之前跟淑妃娘娘說了這事情的時候,就已經預備了最好的偏殿給卿縵了!」
她一口氣說到這裡,露出狐疑之色,「對了,我們後宮姐妹之間的事情,誰那麼多嘴捅給陛下聽啊?這人真是該死!不知道陛下如今正忙著前朝諸多大事,憂國憂民都來不及?簡直就是其心可誅!」
皇帝眼皮跳了跳:「這個你就不必管了……」
「怎麼能不管?」雲風篁再次打斷他,正色說道,「妾身知道陛下素來仁善,可是陛下,這可不是小事!今天能夠拿雞毛蒜皮的事情耽擱陛下拯萬民於水火,明天是不是就能假傳消息擾亂後宮上下?後天是不是連矯詔之類大逆不道的事情統統都能做了?!正所謂防微杜漸,陛下,這等行徑,決計不能姑息!若果陛下不忍下手,請容妾身代陛下肅清宵小!」
「……」皇帝有些惆悵的看著她,嘆口氣,「算了,朕不管你們姐妹誰跟誰住的事情了,你能閉嘴麼?」
雲風篁立馬換了一副乖巧的神情,眼眸彎彎的看著他,她眉眼精緻,因著年歲的緣故,尚未完全長開,妍麗之中於是夾雜了三分近乎天真的稚氣。烏髮雪膚,皓齒鮮唇,叫人想起春夏之際的清晨,漫步溪畔,於無人打擾的清淨里,偶然邂逅的,沾著將褪未褪瀣露、搖曳在沆漭之上的花枝。
那種近乎滿溢的韶華正茂、嬌軟水靈,哪怕不靠近,仿佛都能夠感受到某種沁人肺腑的清甜。
皇帝本來決定不理會她了,此刻到底沒忍住,伸手過去在她髮髻上揉了兩把:「朕這些日子在後宮時常看到狸貓,怎麼進了絢晴宮一隻也沒見著?」
「陛下還說呢。」雲風篁倒沒聯想到自己的封號,懶洋洋的抱怨,「卿縵陪嫁進宮伺候的人,叫妙采的,消暑宴那天,可不就是被狸貓抓了感上犬風,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妾身哪能不怕身邊人重蹈覆轍?故而叫他們收拾的時候就將狸貓統統趕出去了!」
「再者,也是怕卿縵看到那些小東西聯想起妙采,越發的傷心。」
順勢踩彤霞宮一腳,「淑妃娘娘枉為卿縵嫡姐,可就從來沒想過這點。妾身之前去彤霞宮,可是看到就在宮門口的樹蔭下,便趴了四五隻油光水滑的狸貓,個頂個的精悍,這要是撲起人來,誰吃得消?」
「……」皇帝沉默,心想朕好不容易讓她閉嘴了,為什麼又要跟她說話?
正琢磨著要不要再讓這不省心的妃子噤聲,就聽雲風篁說道:「對了,陛下喜歡什麼樣子的佳人?」
皇帝斜睨她一眼,嗤笑道:「反正不是你這樣的。」
「妾身就知道陛下從前說喜歡妾身都是騙人的。」雲風篁一點兒都不傷心不惶恐,依舊笑意盈盈的,說道,「不過沒關係,妾身喜歡您就是了,反正妾身都給您做了妃子了,難不成您還要跟外頭那些負心薄倖的一樣,讓妾身下堂不成?」
她趴到皇帝肩頭,吐氣如蘭的嬌聲說,「這不皇后娘娘答應采女遴選的時候,帶妾身跟魏妹妹去長長見識,也是跟以後的宮裡人打個照面?陛下不喜歡妾身,妾身只能指望宮裡人爭氣,免得回頭宮裡人多之後,陛下見天的看花了眼,一年到頭,也不來妾身這兒!」
朕錯了!
朕怎麼會覺得她問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是良心發現打算從朕入手爭寵、而不是見天惦記著討好皇后?
淳嘉帝面沉似水,寒聲道:「朕初臨前朝,無心女色,這些事情,你聽皇后安排就是!」
這話說出來他就後悔了,果然雲風篁開心問:「那陛下,皇后娘娘喜歡什麼樣的宮嬪啊?」
「你不是素來最會討皇后喜歡麼?」皇帝深呼吸,然後皮笑肉不笑道,「這種問題還要問朕?」
雲風篁徉怒的推了把他手臂:「妾身不跟陛下來了,陛下總是說這樣的話逗妾身!誰不知道皇后娘娘喜歡妾身是因為妾身投她眼緣啊?妾身最不會討人喜歡了,不然,妾身從進宮到現在,夙興夜寐焚膏繼晷戰戰兢兢的取悅陛下,陛下做什麼還是對妾身這樣?可是皇后娘娘既然能看妾身合眼厚待妾身,萬一這回入宮的采女里也有人得了皇后娘娘垂青,到時候,妾身豈不是要失寵了?!這可不行……」
「懋婕妤。」淳嘉帝忍無可忍的乾咳一聲,淡聲道,「你是朕的妃嬪。」
所以你應該擔心的是在朕這兒失寵之後該何去何從,而不是在皇后面前失寵了沒法過日子!
雲風篁道:「當然。可是陛下不喜歡妾身啊,那妾身有什麼辦法呢?伺候不了主君,總不能連主母也服侍不好吧?那也太尸位素餐,白拿婕妤的份例了!」
她說這話時笑眼彎彎,眼底滿滿的都是狡黠,清亮潤澤的眸子仿佛一眼見底,清晰的倒影出淳嘉帝來。
皇帝原本的不耐煩,頓時就按捺了下去,轉而冷笑:「皇后現在不是正寵著你?到時候你自去問皇后就是。」
見雲風篁烏眸滴溜溜的轉動,似乎還要糾纏,他趕緊截口說道,「不過不管是朕還是皇后,想必都希望新人千萬不要似你這樣鬧騰,越懂事安靜越好!」
不然偌大宮闈簡直沒有一個地方能待人了!
「妾身就知道陛下說不喜歡妾身都是騙人的!」雲風篁滿意,嬉笑著抱住他頸項,「陛下怎麼可能不喜歡妾身呢?陛下明明三不五時都要來妾身這兒的!之前妾身在斛珠宮,還以為陛下其實只是去看悅婕妤,順道去妾身那兒坐坐,這會兒來了絢晴宮,陛下還是時常過來,這都不算喜歡妾身,那算什麼?」
淳嘉帝任她抱著,哼笑道:「你方才還說朕喜歡你都是騙人的?」
雲風篁道:「哎呀,以前年輕不懂事……」
這話說的慢道皇帝,連左右都差點忍俊不禁——皇帝直接沒脾氣了,嘆著氣道:「之前還說你懂事,現在看來,也只是個少年女子,淨會偷奸耍賴。」
「那也是為了哄陛下高興呀!」雲風篁甜甜道,「妾身對陛下一片真情實意,天地……」
「你再說朕就把你扔下去!」淳嘉帝趕緊警告,他納這小雲氏入宮統共才幾天?這人已經指著天地日月給他信誓旦旦多少回了?!
她不覺得肉麻皇帝都受不了了。
關鍵是難為她明明內心毫無波動還說的那麼深情款款……皇帝有點明白為什麼戚九麓已然成親而且據說妻子美貌未必在雲風篁之下、還是那種表里如一的溫柔嫻靜大家閨秀,卻仍舊對前未婚妻念念不忘了。
以他跟雲風篁的恩怨糾葛,如今來絢晴宮也是別有所圖,卻還是難免被她弄的哭笑不得,板著臉之餘,心中不無鬆快之感。
而戚九麓呢?
那是雲風篁青梅竹馬的前未婚夫,在戚謝兩家退親之前,雙方非但沒有任何芥蒂,還有著一起長大的情分,攤上這麼個能說會道甜言蜜語還很會拿捏分寸跟利害、又擅長撒嬌撒痴的美貌未婚妻,能不被吃的死死的?
尤其戚九麓尚未加冠,這年紀的男子血氣方剛,正是追求馴最烈的馬喝最烈的酒戀慕最出挑的美人的時候。人淡如菊歲月靜好平淡是真什麼的,他們這歲數,真心不是很欣賞的來。
那傳聞里溫柔嫻靜有淑美的晁氏,未必不好,可跟鮮麗明媚又跳脫的雲風篁比起來,多少有些寡淡了。
像喝過甫入喉便如燒如焚如割的烈酒,再啜一口清淡的果酒,不能說果酒不好,終究覺得索然無味。
烈酒易醉,不須天長地久,一線入喉,說不得就已栽倒桌底。
而果酒即使不勝酒力的女眷也能喝上好幾杯,想放倒曾經沉醉於烈酒之中的人,何其艱難?
皇帝這麼想著,面上還掛著輕鬆的神情,心頭卻有些凜然。
他倒不是覺得自己會步上戚九麓後塵,只是初初親政,仍舊身處豺狼虎豹環伺之中,居然就喜歡常來雲風篁這兒喘口氣了……如此鬆懈下去,豈非正投紀氏那些人的下懷?!
原本打算今晚在絢晴宮過夜的,這會兒卻輕輕推開雲風篁起了身:「朕還有事,先走了。」
他不知道他前腳走人,後腳雲風篁就交代了兩件事情:第一約見公襄霄,嗯,這次沒提不見戚九麓;第二回頭跟著皇后去挑宮裡人時,誰不安分就選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