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各懷鬼胎
2024-08-09 12:18:19
作者: 繁朵
雲風篁笑著賞了報信的內侍,又吩咐侍者們各司其職,只留下熙樂聽用,這才斂了容色,輕哼一聲:「咱們這位陛下可真是情深義重呵,這才熬了兩日就忍不住跑過來了,也虧得我如今在皇后娘娘跟前還有些臉面。不然,叫嫉恨我的傳到太皇太后那兒,太皇太后還當我狐媚君上,見天的霸著陛下呢!」
熙樂獻計:「等下回去凝碧殿,咱們就跟悅婕妤說,陛下老是過來,皇后她們才愈發疑心,讓悅婕妤自己勸他別來了,尤其別拿您當筏子。」
「這倒也不必。」雲風篁單手托腮,注視著門口,懶洋洋說,「陛下都不怕招了太后震怒,我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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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淳嘉帝果然來了,雲風篁帶著人迎了他入內落座,讓熙樂沏上茶水,笑意盈盈道:「母后皇太后染恙,妾身位份卑微不敢前去打擾,聞說陛下這兩日都在侍疾,這會怎麼有空過來?」
「有些日子沒見貴人,心下想念。」淳嘉帝文雅如初見,捧著茶水,語調溫和道,「正好有會兒空暇,就過來看看。」
不等雲風篁接話,就看了圈四周的人,讓他們都退下。
「你之前都對楝娘說了做了什麼?」只剩兩人了,皇帝立馬變臉,皺眉問,「何以她這兩日都是懨懨的?」
雲風篁氣定神閒道:「陛下欺軟怕硬,可不要栽贓在妾身頭上!換了妾身這樣性情溫馴的,乍從從一品的妃位貶成三品婕妤,妾身也要受不了呢。何況主位素來性.子急,這事情過去才幾天,她要是就能緩過來,那才奇怪吧?」
又說,「再者妾身進宮才幾天,能對一宮主位做什麼?就算主位真著了什麼暗算……陛下摸著良心想想,究竟該找誰去算帳?」
這番話連諷帶刺的,竟是壓根沒把淳嘉當皇帝看。
就是擱尋常人家夫妻之間吵架,也算是極不客氣了。
淳嘉帝卻沒有震怒,而是若有所思:「貴人似乎心緒不佳?」
「看到陛下這麼急切的過來給悅婕妤撐腰,連母后皇太后還有皇后娘娘叮囑您這幾日多臨幸新人的話都因此拋之腦後……」雲風篁冷笑一聲,「妾身當然心緒不佳!」
淳嘉帝挑眉道:「這話說的仿佛你吃醋一樣。」
「差不多吧。」雲風篁冷冰冰的道,「年紀小的時候不懂事,難免有眼瞎的時候!」
「……」皇帝思索了一番,就流露出些許興味,「你從前那個未婚夫,另娶他人了?所以見著朕關心楝娘,覺得受不了?」
雲風篁不意外他知道戚九麓,畢竟戚九麓娶了晁靜幽的消息,還是朱姨告訴她的。
此刻就沉著臉,淡淡道:「陛下好像很高興?」
「滿宮不都知道麼?」淳嘉帝看她一眼,語氣平靜道,「朕與楝娘本是未婚夫妻,當初原只想娶她一個,然而……所以朕聽到類似的事情,怎麼可能高興?朕只會覺得難受,你不想給朕做宮嬪,朕也不想納你入宮,偏偏你進了宮,還給朕做了宮嬪……只能說造化弄人罷。」
雲風篁聽的默然。
片刻道:「只是這樣麼?妾身還以為陛下會發怒。」
「為什麼?」淳嘉帝輕笑一聲,「因為你還惦記著從前的未婚夫?據說你們也是青梅竹馬,朕跟楝娘一塊兒長大,這樣的情分有多深刻,最有體會。你若是就這麼幾年就忘記的乾乾淨淨,那才令人覺得可怕……再說了,是你惦記著旁的男人,又不是楝娘惦記著誰。這麼說罷,這六宮除了楝娘之外,任誰惦記著外頭的人,朕都無所謂……只要不是生下子嗣來冒充朕的骨血就好。」
他說這話時波瀾不驚,全沒尋常男子談及綠帽時的憤慨激動,甚至有些冷漠的意思,「反正朕這三宮六院,到底怎麼回事,大家心裡都清楚。當然,朕雖然不在乎你們這些人心裡沒有朕,畢竟朕心裡也沒有你們,但你這樣的宮嬪,跟皇后那幾位到底不一樣。皇后她們就算有這樣的想法首先未必會在朕面前說出來,倘若說出來,朕也不會善罷甘休!」
「至於你這類身不由己進宮來的宮嬪麼……」
皇帝輕輕嘆了口氣,「都是可憐人,朕何必還要為難?」
雲風篁最恨別人可憐她,聞言差點控制不住表情,抿了會兒嘴才說:「陛下真是仁善。」
「你心裡不罵朕虛偽就好。」淳嘉帝對她的誇讚不以為然,端起茶水呷了口,淡然說道,「朕雖然一點兒也不介意你對你那曾經的未婚夫還存著什麼樣的情愫,不過,這事兒袁氏能夠打聽到,其他人必然也會曉得。你還是提早想個對策的好,不然,皇后手底下,沒那麼好混。」
他意有所指道,「畢竟,你與那人,桑梓都在北地。」
「……當初翼國公府送妾身入宮侍奉陛下,與妾身桑梓也有關係麼?」雲風篁沉默了會兒,忽然問。
淳嘉帝怔了怔,旋即坦然道:「朕也不知道……朕原本以為你只是雲氏族女。」
後來雲風篁跟袁楝娘鬧上了,扶陽袁氏去查,這才窺知了雲風篁的底細。
袁太后姑侄也不是沒想過掀出此事報復,但一來雲風篁入宮走的是淑妃門路,打的是翼國公府的旗號,這是淳嘉帝目前最強大的支持者,袁楝娘或者為了報復不管不顧,袁太后跟扶陽袁氏可不能由著她發瘋,再次得罪雲釗父女;二來雲風篁迅速抱上了紀皇后的大腿,這讓袁太后徹底打消了正面交鋒的念頭,畢竟紀氏在後宮的勢力,是她這個太后都要避其鋒芒的。
「妾身的來歷翼國公府並非不知情。」雲風篁聞言蹙眉,思索了會兒,仿佛自言自語道,「就算捨不得雲氏族女到斛珠宮來受委屈,臨時收養個美貌少女,對於國公府來說不難,卻偏偏挑了同國公庶女關係要好的妾身,這到底是國公府沒將妾身還有父族放在眼裡,隨意為之呢,還是想借妾身,圖謀北地?」
淳嘉帝忍不住道:「不是朕幫翼國公說話,但你家若當真十分看重你,也不至於退親之後就打發了你孤身來帝京避風頭了。尋常父母,誰會捨得讓才十二歲的女兒遠離身邊?縱然姑姑姑父是親戚,到底隔了一層,且千里迢迢的,消息來回不便,又哪裡放心的下?」
至於說翼國公府沒把雲風篁放在心上,所以不在乎她的喜怒哀樂跟意願,淳嘉帝說,「朕以為至少翼國公跟世子不是這樣的人,其中怕還有內情……」
他沉吟了下,冷不丁問,「你未進宮前,可曾表示出對雲美人的羨慕,或者說……嗯……對朕的歆羨嚮往?」
見雲風篁愕然望向自己,皇帝難得流露出些許尷尬,「朕知道你對朕無意,但朕觀你頗為場面功夫,沒準是隨口之語,卻教翼國公府的人記下來了呢?」
「……陛下想多了。」雲風篁深吸口氣,正色道,「妾身又不是傻的,原就在姑姑家寄人籬下了,還要表現出羨慕翼國公府的小姐,這不是現成被議論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麼?至於說對陛下的仰慕,那更是從來都沒有的事情……這種話是妾身當時一個沒出閣也到了議親年紀的女孩子能講的?妾身雖然不如宮裡后妃們出身好,到底也是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出身,多少也是有些規矩的。」
皇帝默然片刻,道:「你進宮到現在,朕還真看不出來……」
見雲風篁朝自己怒目而視,他不禁莞爾,「罷了,你既然疑惑此事,朕等翼國公世子入宮伴讀時,旁敲側擊下就是。當然這種事情朕也不好問的太清楚,若果世子說的語焉不詳,朕也沒辦法。」
雲風篁道了聲謝,就說:「陛下一番善意,妾身也不敢再胡鬧。妾身這兒跟您打個包票,接下來不會再故意跟悅婕妤作對,您今兒個也別去凝碧殿了,還是趁有些辰光,去煙蘭宮看看貴妃娘娘罷!怎麼說陛下這年歲還膝下空虛,卻還對懷著皇嗣的貴妃不上心,這擱前朝後宮都說不過去。若是有心人故意敗壞陛下聖譽,現成的理由就是陛下對待親生骨肉還不如對悅婕妤關切,可見心性涼薄,貪愛美色,可不是昏君樣子?」
淳嘉帝握著茶碗好半晌沒說話,良久才輕聲道:「朕雖然不想跟你這等無奈入宮的宮嬪們計較,但你這樣子說話……朕還是想揍你。」
「要不世人怎麼說忠言逆耳?」雲風篁嘆口氣,很為難的樣子,「妾身難得投桃報李,陛下卻想揍妾身,難不成要妾身跟之前一樣,想方設法的取悅您?」
皇帝想了想這貴人之前取悅自己的行徑,那慘不忍睹的凌波舞,還有矯揉造作的撒嬌發嗲,那見縫插針的捅刀子……嘆口氣,道:「算了,你這年歲……年少無知也是有的,朕不會放在心上。」
雲風篁趁勢道:「陛下方才說不介意悅婕妤之外的后妃心裡有人,只要不混淆皇家血脈就好。這會兒卻對貴妃娘娘腹中子嗣不甚熱絡,難道貴妃娘娘她……」
話沒說完,就見淳嘉帝驟然凝眸看來,目光如炬,凌厲逼人,不覺下意識的噤了聲。
「貴人年歲尚幼,年少無知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室中靜默片刻,淳嘉帝放下茶碗,淡聲說道,「但既然入了宮闈,太無知了,怕是紅顏薄命。」
「……」雲風篁正襟危坐,乖巧點頭,就跟之前問出誅心之語的不是她一樣,這做派弄的淳嘉帝也有些氣不起來了,緩和了神情,語重心長道:「朕看得出來,你生性聰慧,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卻自有分寸,所以入宮即抓住機會,不幾日便接連晉位。只是到底出身不高,皇后非是長久依靠。有些事情不是年少美貌聰慧機敏就能夠解決的……往後還是謹慎些的好。這六宮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雲風篁眼珠轉了轉,道:「那妾身能依靠陛下麼?」
淳嘉帝瞥她一眼,輕笑著搖頭:「你不信任朕,朕也無暇顧及你,談什麼依靠不依靠?」
他不欲跟這少年宮嬪多言,看看時辰差不多,也就起了身,「朕走了,你好自為之。」
這話他之前也跟雲風篁說過,其時多為警告,這次卻有著些許告誡提點的意思……雲風篁聽了出來,面上神色就慎重了幾分。
等送走了這皇帝,熙樂再到跟前來,就聽她自言自語道:「攻城為下攻心為上……陛下,非池中物,紀氏怕是要看走眼了!」
就朝熙樂抬了抬下巴,「這番話回頭帶給你主子,讓他行事之際掂量著點兒。」
熙樂低頭領命的時候,出斛珠宮的路上,雁引也在輕聲問淳嘉帝:「陛下,那雲貴人可用麼?」
皇帝淡笑:「裝模作樣罷了,她壓根不相信朕!不過……朕也不需要她的信任。」
他沉思了會兒,「紀氏那邊可知道那戚氏子入攝政王府之事了?」
「已經知道了。」雁引說,「今日諸命婦入宮請母后皇太后安,想必紀氏諸婦,在綿福宮中便會談及此事。」
「這就好。」淳嘉帝平靜道,「雲貴人年歲雖幼,卻生性多疑。這樣的人,想用溫情脈脈打動她,錯非長年累月,急切之間毫無可能。況且朕也不屑於誘哄一年方及笄女子……索性皇后雖然聰慧,卻頗受紀氏牽掣……這其中大有可做文章之處,到時候,卻由不得雲貴人從容斡旋,氣定神閒!」
雁引思索了會兒,忍不住道:「陛下,雲貴人區區一介宮嬪,身後更無顯赫家世,何以得陛下、皇后如此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