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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二月二

2024-08-09 06:04:10 作者: 莊椿歲

  轉眼出了正月,江南二月春回大地,萬物萌生,庭院裡枝枝椏椏的舒長開來,大街上更是愈發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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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三個月之前,與杭州府城郊一隅,從外鄉搬來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初到之時,畏畏縮縮猶如那炕洞子裡的小老鼠,上個街都恨不得擋了頭臉不叫人看了去。漸漸地,不知為何手裡多了幾個小錢,那漢子老錢頭便時時出來吃酒,吃醉了膽子倒是大了,逢人便說自家是當今杭州府知府夫人的老爹……

  這話兒初時,大夥聽了哄堂大笑只當他是個沒腦子的罷了,可他說的次數多了,話里話外的還說的煞有其事,連帶著那夫人容顏相貌都能描述個大概。人們本來還是不信的,但有人又見到一位遍身綺羅儀態非凡的大姑娘曾出入老錢頭的家中,有潑辣的媳婦子上前攀扯打聽,那姑娘只是抿嘴笑,言語裡對那老錢頭竟還懷了幾分尊敬之意……

  「那老錢頭錢老四是咱們知府夫人的老爹,你信?」

  「本來是不信,就憑他那一家子長得歪瓜裂棗的,哪裡配得上做咱們知府夫人的家人,可是有道是山雞裡頭出鳳凰,也不是不可能……」

  「況且那位大姑娘也沒否認說他不是啊!」

  「若真是夫人的家人,那為何不相認呢?」

  「聽聞夫人身子不是很好,這些日子在府裡面養身子呢,子嗣為重啊。」

  「原來如此,聽聞夫人多年沒得身孕,果然是窮鄉僻壤出來的『薄地』啊。」

  「嘻嘻嘻……」

  要說這茶餘飯後搬弄是非,不僅是全天下長舌婦人們的本事,連那些素日裡不太滿意袁知恆太過強硬的手腕的,又不敢表現在明面上的世族大家,都津津樂道的將視線對準了那鄉下來的老錢頭一家子。

  可那錢老四卻是個慫貨,素日裡龜縮在家裡不曾出來,只有上了酒癮才肯出來小酒館吃酒。他的那位吊梢眼面上橫肉飛的老婆子以及兩位子女就更加小心翼翼了,人們偶爾從他家的土牆外嗅到煮大肉的香氣,又時常聽到那婆子打狗罵雞追著她家閨女打罵的聲音。

  旁的便無從得知了。

  二月二日踏青節,知府袁大人攜夫人出遊踏青,並命諸民同樂。

  於是這日錢塘江上畫舫彩船來來往往,船上達官貴人富家大戶皆為袁大人邀請,又有書生學子斗詩誦文,武者比武賽拳腳,戲子歌詠吹打……岸上的擁堵了一層又一層的百姓高聲交好,小販兒貨郎們趁機兜售些芝麻蜜糖麵人兒頭花兒的,不一而足,好不熱鬧。

  江上貴人們尚在游江,岸上一些有點錢財的鄉紳財主便聚在一處,找起樂子來。

  「來來,今日可是個好日子,好好兒的錢塘江面兒都被貴人們占了去,還不興咱們在地上找找樂子?」一張姓鄉紳因著沒能受邀上船,心中早有憤懣之意。

  「張員外有什麼提議?」另一些算是有些頭臉的小吏財主雖然平日裡不願與他交道,但今日這般日子大伙兒也自覺給他幾分薄面。

  張姓鄉紳早些年間在江上討生活,賺了些「容易錢」,這容易錢說來簡單卻是惡毒損陰德,不過是經過此處的外地商人,做了他家的船,他見財起意害了人家性命,白白得了人家一年在外行商的積攢的錢財,那些商人常年走南闖北居無定所人不見了家人也難以找尋,被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弄到了江里,家人不找,官府不知,也就白白做了冤死鬼。

  他這般的人品,素日裡少有人與他往來,他自己卻仗著有些小錢,為人傲慢的很,出手自也是十分闊綽。

  「不若,咱們玩葉子戲,何如?」

  「張員外莫不是吃醉了酒,那葉子戲可是有違朝廷法度的,這是什麼場合,哪裡敢玩這個。」另外幾人立即擺手拒絕。

  「怕什麼,知府大人說了要諸民同樂,諸民同樂懂嗎,沒有葉子戲就沒有樂子?況且你敢說你平日裡不好此道?還有你,你,你們誰沒摸過這葉子牌的膽敢站出來好叫我瞧一瞧。」

  他這一話兒一出,大伙兒就不說話兒了,這葉子戲可有兩百年的歷史了,因著它也是賭博的一種,自前朝上頭頒布法令明令禁止,可明面上雖禁止了,私下裡玩的人還是不在少數。臉朝廷里的一些大官兒都偷偷摸摸玩兒呢,如今聖上年紀大了,對這些亦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頭的人就更不當事兒了。

  「哎,瞧你們那膽兒小的樣兒,這樣吧,輸贏都算我的,我若贏了便出銀子買兩口/活豬,當場卸了煮香肉,給過來捧場的鄉親都吃肉喝湯,何如?」

  兩口/活豬?仿佛已經聞到了肉香,這話兒還未說完呢,臨近的鄉親們紛紛高喊好!好!都也顧不得旁的,呼啦啦的圍了過來。其他幾位一見這架勢,也來了興致,順利下場與他賭起葉子牌來。

  這輸贏左右已經無人關注了,葉子牌玩了幾回,張員外也不失言,拍了拍手,果然,有四個小廝搖搖晃晃抬了兩口鮮豬來。

  「將這兩口畜生都卸了,架上幾起鍋子,煩勞請問這裡頭可有會做飯的廚子嗎,出來給燒幾樣兒葷菜出來。」張員外笑得得意,說的話兒卻是引起四下里百姓的強烈反饋,這若說廚子,只要有肉,人人可都是廚子。

  雖然這般想著,但是個個嘻嘻笑著無人站出來,幸好這裡頭還真有一位酒館子裡的廚子。那廚子出來朝著張員外一揖,提起菜刀,「咚咚咚咚」,不停不歇半個時辰,兩口鮮豬便骨肉、皮子、下貨三堆,分卸了個利落分明。

  廚子在一起鍋子裡加了椒料將豬頭放進去燒了,其餘的下貨一併放了進去,乾淨的大肉直接扔進另外的鍋子裡,一鍋子滷煮,一鍋子白水蒸燉。

  用的是最尋常最簡單的方法,在這般的場合卻是再適合不過,這香味兒只將人的饞蟲兒給引了出來。

  等待幾起鍋子裡頭的肉都熟爛了,這邊人群也已經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張員外見此,更是來了勁兒,親手掀了鍋蓋子。眾人以為這陰損的貨今日要洗心革面做善事,使得眾人有口福了呢。

  只聽他說道今日這肉大伙兒能吃,可也不能白吃,不若來個比賽,看誰吃肉吃的多,臨了吃的最多的那位得勝,這肉錢我就給他免了,其他輸了的嘛,就按一斤十文銀子算起,吃了多少就交多少銀子。

  他這話兒一出,四下立即譁然,十文銀子能買兩斤肉,五斤下貨了,他這是獅子大開口。可這肉味實在是香,況且吃的最多的那個可是不要銀子的……

  張員外見此,又道要不這麼著,我再弄些麵食來,輸了的人,吃一斤肉要十文,吃麵卻是不要錢的,管飽了吃!

  他這話兒一處,立即有人下場來「比試」了,吃麵可是不要錢的,大不了不吃肉,只吃麵!

  這想要下場比試的人太多了,張員外又出了一招,著人舀來豬肉湯,摻了溫水,讓這些人先喝湯比試,看誰喝的最多,選出頭七位來,由這七位再做比試。

  這張員外著實奸詐,這人喝了肉湯,哪裡還有空餘的地兒來吃肉吃麵了?那七位卻也不是傻子,磨磨蹭蹭的過去了半個時辰了,又各自去避人的地方撒了幾泡尿回來,這才開始比試。

  一開始,這七位裡頭還真有四位只吃麵,說來這面味道也真不錯。不僅有面,還有三個土陶罐子,一罐子素醃黃瓜,一罐子五方豆豉,一罐子紅艷艷的剁朝天椒。當然與這三個罐子擺一塊兒的還有那幾大口鍋子冒著咕嘟嘟熱氣兒香氣兒的大肉。

  「錢老四,別光吃素麵啊,那邊的大肉多香呢。」有人認出這下場比試的七人之中那個黑瘦老頭兒就是城郊的那個外地錢老四,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這肉是香,可這醃黃瓜嘎嘣脆生,豆豉咸絲絲兒的就面正好兒,就是這辣椒子俺不敢吃……」錢老四「吸溜吸溜」的吃著面,嘎嘣嘎嘣的吃著醃黃瓜。吃完一碗,還習慣性的將那碗底兒添個乾淨,這邊還不忘與旁邊與他逗趣兒的人扯閒篇兒。

  不過那肉是真香,面越吃,那頭的肉越香!

  真是邪門兒了!

  「錢老四你不是說咱們知府大人是你的女婿嗎,有這樣的女婿,連肉都捨不得吃啊?」那張員外竟也似認識這個錢老四,也跟著起鬨。

  錢老四一聽這話兒,下意識的以目光快速的掃視了那邊江面上的畫舫,可這裡圍觀的人太多,根本瞧不到外頭去。他瞧不到外頭便也覺得外頭的瞧不到他去,鬆了一口氣,同時覺得那位張員外說的極是。

  那小翠兒如今正穿紅戴綠在江上吃著山珍海味呢,憑啥他這個做老子的就不能吃一口肉了?

  要不說這這饞蟲子跟酒蟲子一樣迷惑人的心智呢,錢老四扔了手裡的面碗,昂首闊步走向那幾口香肉鍋子。伸了鉤子進去,準確無誤的取了一根肥瘦相間的熟爛鹵肘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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