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大小姐的美名
2024-08-09 05:56:08
作者: 莊椿歲
歸府北院上園。
「今兒要聽的是什麼戲?」丫鬟若荷問旁邊早來的同伴。
「戲是夫人點的,一是《太君辭朝》,一是《賴婚》。」
「《太君辭朝》自是為老太太點的,可這《賴婚》……」府里老太太一輩子瞻仰上一代當歸閣女當家的風采,又出身與武將世家,行事也自是帶了幾分巾幗不讓鬚眉的豪情,這楊門的《太君辭朝》亦是其聽戲必點曲目,這一出《賴婚》可是唱的卻是那崔老夫人出爾反爾推賴張生和鶯鶯的親事。
「這《賴婚》自然不是為了咱們老夫人點的,」先頭一直站在邊上不言不語的菡萏姑娘不冷不熱的開口。
「我知道了,」若荷一拍手說道,賴婚,賴婚,這豈不是說的……
「看破別說破。」菡萏又淡淡說道,她是大少爺身邊的丫鬟,生的嬌美一場,這面無表情起來亦是一番冷美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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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這岳大奶奶,說來年輕時候也是個風光的人物,更是老太太的外甥女。誰知命運不濟早些年間喪夫,又犯了通姦之罪被夫家趕回了娘家,換回了娘家的姓,人稱岳大奶奶。
老太太向來疼愛這個外甥女,便接到身邊陪著,這幾年老太太頗有打算將她許給自個兒兒子也就是這府中的老爺,做平妻的打算。可府中老爺和太太都不鬆口,此事便只能一直不尷不尬的拖著。
要說這位表姑奶奶相貌尚可,人品卻是一般,這府里又是夫人掌家,底下的丫鬟婆子雖面上對其恭恭敬敬喊一聲表姑奶奶,可私下裡都對她唾棄不已呢。
台上下人報完了曲目,這岳大奶奶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的,手中的汗巾帕子都要絞爛了。
一曲《太君辭朝》唱的是精彩紛呈,眾人陪著老太太倒也聽的津津有味兒,臨了老太太累了,賞了些銀錢吃食與戲班子,便由歸楚玉與幾個丫鬟陪著回去歇息了。
老太太一走,岳大奶奶氏亦是坐不住了,跟鄔氏告了聲罪,也由丫鬟扶了回去,回去便摔了一隻茶壺數隻茶盞。
「大奶奶忍忍罷,此事要是傳了老太太那裡,又該失望了。」說話的是岳大奶奶的身邊的老人兒錢婆子,錢婆子早在岳大奶奶回院之前便從點翠那裡回來了。
「姑母若是真心疼愛我,今日就不該讓那鄔氏點那處《賴婚》,她分明就是借這戲羞辱於我!」岳大奶奶氣惱抹淚。
錢婆子本想安慰,可心中因著點翠的事弄得心慌意亂,便默了下來。
「對了,那丫鬟可說出什麼來了?」岳大奶奶看著錢婆子問道。
錢婆子正在吩咐著下面的小丫鬟收拾茶盞的碎片,聞言一頓,隨後上前道:「那丫鬟被餓了三日,許是餓傻了,什麼也沒說,」錢婆子嘴裡說著,小腿上卻傳來劇烈的疼痛,又恨恨道:「都怪老婆子記錯了時辰,若是下次再讓我逮著,定要她好果子吃。」
「一個蠢笨的鄉下丫鬟罷了,值得你生這麼大氣,」岳大奶奶見錢婆子這幅樣子倒是像與那丫鬟有仇似的,又緊聲道:「她沒見著你的臉吧?」
「沒,沒有,」錢婆子咽了口唾沫,道:「老奴是趁著天黑去的,屋裡也沒掌燈,該是看不到的。」那丫鬟到底是怎麼認出自己來的?錢婆子心中直打鼓。
「那就好,若是被她認出了,就……」岳大奶奶做了個手勢,意思便是將那丫鬟弄死了事,錢婆子的眼中亦閃現出一絲惡毒的光芒。
「大奶奶放心好了,那丫鬟活不久了,只要再多餓她兩日,必死無疑。」正常的人誰能餓過了三日去,那丫鬟就算命硬,但被鎖在那冰冷的柴房裡無人問津,很快便會小命不保。
岳大奶奶聽了她這話,突然冷笑道:「你不提這事,我倒還忘了,今夜裡聽戲,大小姐竟在老夫人面前懇求她勸說那鄔氏放了那小丫鬟,那鄔氏也算個敢愛敢恨有仇必報的爽快人,怎麼卻生了這麼個虛偽的女兒。更可氣的是,老夫人還挺受用她這般的虛偽樣子。」
且說戲散了,鄔氏回到東院正房,卻見歸楚玉正在收拾幾件兒衣裳。
見鄔氏進來,歸楚玉微微行禮道:「住了兩三日,母親受擾了。」
「你我母女說這些見外的話作甚,」鄔氏上前拉住歸楚玉的手,誰料她卻是無意般的避了開去,轉頭繼續收拾那幾件兒衣裳。
鄔氏心中嘆息,這個女兒自從四年前找回來,便再也不與自己親近,這讓鄔氏心中很不是滋味,又不敢怪她,只因疼惜她被偷那幾年受的苦。
「你真的要放了那丫鬟?」鄔氏問道:「可她竟敢推你下水……」
「母親,此事我已經說清楚了,不管她怎樣對女兒,可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心中不忍。再說已經餓了三日,想必她是不敢再造次了,母親便饒了她這次吧。」歸楚玉哀哀的說道。
「這……罷了!那就放出來罷,」因著歸楚玉又提舊時,鄔氏心中有愧,便再也不堅持,轉頭對呂嫲嫲說:「將那丫鬟帶來,我有話要說。」
點翠被帶到了東院正方,對著上面坐著的鄔氏盈盈下拜,鄔氏見她身上竟有點點血跡,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先前你推大小姐入湖這件事,你可認?」鄔氏冷著臉色問。
點翠苦笑一聲,道:「回夫人的話,點翠沒做的事,不敢認。」
「大小姐已經饒恕了你的罪過,怎生還不認,快些認錯,莫要惹了夫人生氣!」呂嫲嫲急忙開口呵斥道。
點翠啞口,知道眼下只要她承認了,認個錯,此時因著歸楚玉的求情便也過去了,她的性子也不是那般死板不知變通的,可不知為何,在鄔氏面前,她心中生了執拗。
她沒錯,她不認。
見這丫鬟竟梗著個脖子不肯認錯,鄔氏竟被氣笑了,一個小小的丫鬟竟這般的倔強,那雙水靈靈的眸子分明就寫滿了委屈和不服,不知怎得鄔氏竟有些心軟。
「滾吧,幸好玉兒無事,又多次替你求情,這件事便算了,不管此事你有沒有錯,日後切記記得你們小姐的恩情。若是再做什麼有害玉兒的事,我必要了你的小命去!」鄔氏嚴聲警告。
點翠跪下行了一禮,便握著腰間踉蹌著出去了。
待她出去,鄔氏突然抬頭看了呂嫲嫲一眼,道:「嫲嫲素來不愛管閒事,沒想到今日竟對這個小丫鬟另眼相待。」
呂嫲嫲被說了也不惱,反而坦坦蕩蕩的承認道:「是,老奴與這小丫鬟有幾面之緣,不知為何竟覺得她甚是合眼緣,心裡想著若是她真的未曾做那傷害大小姐的事,倒是個可以栽培的苗子。」
「模樣氣度卻是不是不錯……」鄔氏道。
「倒有幾分夫人幼時的風采,」不想呂嫲嫲接過話頭,鄔氏不由得一怔,立即又淡然道:「可玉兒已然說了就是這丫鬟笨手笨腳不小心將她推下去的……」
「此事,我自是相信玉兒的。」鄔氏緩緩道。
「是,是老奴多事了。」呂嫲嫲這才躬身道。
鄔氏趕緊上前執起她的手來,道你我之間有些話不必多說,你是我的奶娘,亦是這世上我最信任之人,呂嫲嫲含淚點頭。
第二日一早,害的大小姐落水的點翠被放出來的消息便被傳到了歸府的各個院子裡,大小姐不計前嫌以德報怨的賢名自是被傳入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正院兒里,老太太笑著對前來請安的歸楚玉道:「你院子裡的事我都聽到了,那丫鬟說來與你有些淵源,你能將她提攜來京城,多加照顧不說還能以德報怨,卻是咱們歸家人的風範。」
末了打量著歸楚玉的面容,嘆口氣又道:「雖然才學不比起你小叔家的那倆姐兒,但終究要看的是女子的德行。」
「我看咱們玉兒就是個好的,自古女子講究德行,那些個才學、容貌終究是鏡中水手中月,不作數的。」旁邊的岳大奶奶也笑盈盈道。
一旁的鄔氏聽了,頓時臉色鐵青,玉兒幼時受了苦,臉兒是黃氣多了些,這些年除了以藥膳相補,又尋了上好的胭脂水粉,玉兒每日堅持喝那敷粉卻還是難掩黃氣;再說這才,雖說請了琴棋書畫四位先生教,可玉兒雖刻苦奈何總難開竅……這也是她娘倆的痛處,這岳氏竟如此不知好歹,話里話外說她的玉兒無才無貌。
「要說女子何物最重要,我說啊,德行、才貌都不若這命,這命啊才是頂頂重要的,若是那般鰥寡孤獨的薄命,再有德行才貌,又有何用啊,玉兒你說呢。」鄔氏素來是個潑辣厲害的,娘家是富甲天下的鄔家,她為姑娘時便掌家,自是頭腦與嘴皮子不輸任何人。老太太一直不曾貿然將自家的外甥女也就是岳大奶奶抬進門也正是有所忌憚。
誰知這岳大奶奶並不是個聰明的,不曾理解老太太的一番苦心,還經常沒腦子的去招惹與她。不過今日太太這話卻是著實狠損,這府里誰不知道岳大奶奶死了夫婿,她這是往岳氏的心口捅刀子呢,老太太不忍正待發作。
鄔氏這般為自己的孩子出頭,可惜歸楚玉卻是一時半會都沒意會過來,又是討好老太太慣了的,猶自略帶不以為意的說道:「娘親快別生氣了,祖母和表姑姑也是為我好。」
「好了,你們還不如個孩子,」老太太拍了怕歸楚玉的手,道:「我也乏了,你們回去吧,晚一些時候你來陪我老婆子用膳吧,還有你。」
「是,」歸楚玉與岳大奶奶笑呵呵的應承。
看著自己的女兒與旁人有說有笑的,鄔氏掩住眼中的失落,這些時日照顧她也著實累著了,便藉故由呂嫲嫲陪著先回了東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