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回 皇帝的算計
2024-08-09 05:10:23
作者: 陸無雙
大西行長很想把這老頭兒推出去一刀砍了,以泄他心頭的窩火,但想到留著他多少還有些用處,才勉強按捺下弄死他的念頭,問道:「你只需告訴我一句:北靖王對這個姓蘇的女人,究竟喜歡不喜歡?」
沈惟恭剛想說他二人的愛情故事實在輾轉,但看到大西行長一副「再敢囉嗦就弄死你」的神情,趕忙在心裏面理了理,道:「如今看來,應是十分喜歡的。」
「有多喜歡?」
沈惟恭說出個極隱秘情報:「據說不久前,我大燕皇帝微服私訪至廣寧,欲將此女帶回西京,北靖王不顧性命,隻身單騎將她救了回來。」
大西行長眼前一亮:「如此說來,此女在北靖王心裡,分量極重了。」這倒是個可以利用的情報。
北靖王,只要你有逆鱗軟肋,就好辦了。
大西行長支走了沈惟恭,將大西飛喚來:「安州的燕北軍,如今有何動態?」
大西飛趕忙答道:「燕北軍已於三日前撤出安州城,兵分兩路南下,應是要往王京去。」
「你馬上派人去查探,那個北靖王的寵姬,如今在哪一路軍中。」
安排完大西飛,大西行長負手步出營帳,在沉沉暮色中要往西方,想起方才沈惟恭說過的一個細節。
大燕皇帝微服私訪廣寧城,還跟北靖王起了衝突……
想起不久前收到的一份線報,大西行長唇角浮起一抹冷笑:
北靖王,你自以為忠君愛國,為大燕鞠躬盡瘁,又豈知自己早已陷入了他人的算計之中……
千里之外的西京,皇宮西暖閣。
爐火燒得極暖,閣內香菸裊裊,大燕皇帝慕雲澤正倚在軟塌上,任由宮女捶著腿,看著從高麗前線發來的奏報。
「十五萬燕北軍集結,即將攻下王京。」慕雲澤「啪」地將奏報合上,合眼蹙眉。
不到兩月光景,慕雲松已光復了高麗國的半壁江山,這效率,也著實快了些。
他不禁思忖:若慕雲松以這樣的速度,從燕北攻到西京,又需要多少時日。
這念頭令他愈發心煩意亂,索性一腳踹在一個捶腿宮女胸口:「混帳東西!滾!!」
宮女嚇得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慕雲澤飲了口茶,又忿忿然地摔了茶盞,冷聲叫道:「安良!安良何在?!」
便見白胖如小籠包的老太監,一路疾步而來,跪在慕雲澤眼前:「陛下,老奴在!」
慕雲澤氣急敗壞地將那奏摺沖他摔過去:「你看看!慕雲松眼看就要拿下王京!你出得好主意!辦得好差事!」
安良被厚硬的奏摺砸在肥臉上,卻一躲也不敢躲,叩首道:「陛下,北靖王爺出征高麗大捷,將倭國打得聞風喪膽,也是好事……」
「好事個屁!」慕雲澤索性忿忿然站起身來,「朕管它高麗與倭國的你死我活!朕要的是燕北軍在高麗戰場損兵折將、大傷元氣!朕要的是慕雲松戰死沙場,再也回不到大燕!」
看著暴走的皇帝,安良一張胖臉動了動:這才是皇帝的真實想法。
當年,他奉皇命出使廣寧,去探查北靖王的死活,卻在一個叫東風鎮的鬼地方慘遭不測,被人揍得哭爹喊娘;之後倉皇奔到廣寧,又被慕家兄弟用一個假的北靖王瞞天過海。
對於這趟燕北之行,安良簡直不堪回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被耍得團團轉,小籠包似的任人拿捏,還險些被揍出了餡兒。
其後許久才知道,當年揍了他的所謂獵戶蘇某,正是北靖王本尊。
安公公對北靖王又恨又怕,是以看到皇帝對這位堂弟恨之入骨的態度,安公公十分的贊同欣賞。
「陛下莫急。」安良悠悠道,「別看北靖王如今兵鋒直指王京,但依老奴看,他可未必攻得下來。」
慕雲澤眼角閃了閃:「你的意思是,倭軍尚有餘力,與燕北軍抗衡?」
「倭軍有多大餘力,老奴不清楚。」安良堆起白胖臉笑了笑,「但陛下,俗話說:求人不如求己啊。」
看安良一副高枕無憂的樣子,慕雲澤倒也淡定了幾分,又問道:「出使倭國的使節可回來了?」
「人尚未回到西京,但信兒已送回來了。」安良面帶笑容道,「倭國王室仰我大燕國威,對於議和議親之事,自是歡喜之至。」
慕雲澤冷哼道:「算他們有眼色。不過,高麗的仗依舊要打。」
「老奴明白,」安良冷笑道,「對於不服管束的武將而言,戰死他鄉便是最好的歸宿。」
說到「戰死他鄉」,慕雲澤又想起另一樁事,「你花重金找來的那個妖孽,究竟有沒有本事?如今,北靖王府的三個嫡子,可都還在高麗戰場上耀武揚威呢!」
安良一張臉抖了抖:「陛下稍安勿躁,那紅蓮老道士是給老奴打了包票的,說這妖孽歷來殺人從未失手過,許是高麗國路途遙遠,它……」
他尚未說完,慕雲澤已不耐煩,冷哼一聲道:「那你就去催!若那妖孽干不掉慕家三子,」他眯眼盯著安良,「朕就拿你這一身肥肉去餵它!」
安良但覺一陣冷意涔涔,忙不迭叩首道:「陛下息怒,老奴這就去催!」
安良說罷,便著急忙慌地起身,有些踉蹌地往殿外走,險些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隨駕的宮女本欲責罵,但見來人是安公公,又不敢出言不遜,只道:「安公公小心。」
安良抬頭望了一眼,忙俯身叩首:「老奴給太后娘娘請安!老奴衝撞了娘娘鳳駕,請娘娘責罰!」
但太后此時,神情亦有些陰沉,不欲與安良多做計較,只揮手讓他走了,便舉步進西暖閣來,見地上打碎的茶盞和凌亂的奏摺,不禁繡眉輕蹙,道:「皇帝這是又在生誰的氣?」
慕雲澤見自己母親,亦不見禮,只垂眸喝著宮女送來的參湯,懶懶道:「天色已晚,母后怎麼過來了?」
太后索性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問道:「哀家聽聞,皇帝欲送清平公主去倭國和親?」
慕雲澤手中正端著的參湯「砰」地擱在桌案上,抬眸直視太后,冷聲反問:「是誰對母后說的?這般惹弄是非的人,就該拔了舌頭,送到掖幽庭去!」
他那冷戾的眼神,令太后心頭一顫,只得放低了聲調勸道:「雲溪才十六,又是你親妹子,你怎麼忍心……」
「正因為雲溪是嫡公主,代表的才是我大燕皇家的顏面。」慕雲澤語氣頗為不耐煩,「再說,她嫁的是倭國皇太子,也不算折辱了身份,朕有什麼不忍心的?」
太后急得紅了眼圈:「且不說倭國與大燕隔山隔海、萬里迢迢,雲溪這一去便再難回來,單說如今倭國軍隊正與我大燕軍隊對峙於高麗戰場,眼見就要被北靖王趕出高麗國去,此時雲溪嫁過去,又豈會有好日子過?皇帝你……」
熟料她一句「倭軍眼見就要被北靖王趕出高麗國去」,徹底觸怒了慕雲澤,他揚手將參湯碗摔在地上,盯著自己母親陰沉沉一字一句道:「如今勝負未決,母后對北靖王,倒是十分看好啊!」
太后亦覺自己失言,情急下後退一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步步後退,慕雲澤卻步步逼近,「我大燕朝歷來嚴禁後宮干政,母后今日說的這些話,實在是僭越了啊,況且……」他打量著自己母親深深的眼窩和高聳的鼻樑,「母后本出身回鶻,人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加之母后曾與四皇伯交好,朝野皆知,故母后更應謹言慎行。」
太后賽罕心中一陣羞憤難當,咬牙嗆聲道:「皇帝也需記得,你是我生的,若說我是異族,你身上可也流著回鶻的血!」
慕雲澤不為所動,轉身冷笑道:「母后怕是忘了,我乃父皇龍潛之時,先王妃李氏之子,因李氏早亡,才由母后你撫養長大,母后莫要弄錯了!」
「你……」太后又驚又氣,顫抖地伸出一隻手指著慕雲澤:「你竟能如此信口雌黃!」
「剛說過,要母后慎言,怎麼就忘了。」慕雲澤連看都不看母親一眼,只向身旁侍立的太監吩咐道,「太后今日鳳體欠安,爾等送太后回坤寧宮靜養,切莫讓太后出門再受風寒。」
太后聽出,皇帝這是要將她軟禁的意思,愈發氣急敗壞:「哀家無病,病得是你!你如今可還有為人君的樣子?!」
慕雲澤皺了皺眉,向身旁侍衛道:「還不送太后回宮?!」
一眾侍衛和太監便圍了上來,卻被太后厲聲喝退:「哀家自己會走!」說罷,凝仇帶恨地望了一眼慕雲澤,「皇帝如此剛愎自用,終有眾叛親離的一日!到時候,我看你有何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慕雲澤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勞母后費心,專心養病即可,對了,清平公主出嫁在即,就不要去坤寧宮侍疾了,專心備嫁便是。」
聽聞自己連女兒也見不得,太后賽罕徹底死心,哀嘆一聲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