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回 挨了手板子
2024-08-09 05:09:10
作者: 陸無雙
她正暗自嗟嘆著,卻聽黃四娘收了抽噎,一拍掌道:「差點忘了,我尋你有正事的!快跟我回王府一趟!」
看她說得煞有介事,蘇柒只得向採蓮告辭,出了何記飯莊,蘇柒尋個僻靜處問道:「回王府做什麼?」
黃四娘龐大的身軀打了個寒顫:「今夜的歲寒苑著實古怪,依稀盤踞著什麼可怕的東西!」
「哦?說來聽聽?」
「你也知道的,我自打進了王府以來,夜夜都是在歲寒苑跟我相公在一起。今夜雖然我曉得他不在,但習慣使然,我還是一路飄到歲寒苑,想要守著他的床榻,獨自靜靜回憶與他共度的美好時光……」
「說重點!」
「好,好!重點是,我剛到歲寒苑附近,便覺那上空被一片黑氣籠罩,悽厲冰冷陰森森的,我試著靠近一些,竟然覺得……」
她啞然失聲,兩條肥臂誇張地緊緊抱住自己肥碩的身軀。蘇柒聽得著急:「覺得如何?」
「覺得我的魂魄好像要被什麼東西吸走了一樣!」黃四娘一張無血色的臉似乎都嚇白了幾分,「我趕緊轉頭沒命地逃!乖乖,老娘自打變成鬼以來,還從未飄這麼快過!」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會吸走魂魄的東西?」蘇柒蹙眉想了想,亦覺得古怪,「待我隨你往歲寒苑去看看!」
蘇柒跟著黃四娘趁夜色往歲寒苑去,黃四娘卻奇怪道:「哎?那籠罩著院子的黑氣怎麼沒了?」
「可還感覺魂魄要被吸走?」
黃四娘用力感受了一下,老老實實搖頭:「沒感覺了。」
蘇柒無奈地瞥她一眼:「大冷天兒的,大半夜的,你拿我尋開心呢?」
「不是啊!」黃四娘無限委屈,「方才真的……」
蘇柒看黃四娘的神情不似撒謊,謹慎起見,便一路踱至歲寒苑門口,見守門的侍衛是個熟悉的,便謊稱先前遺落了重要的東西在五爺書房裡,如今急需尋來。
侍衛自然不敢阻攔,引著蘇柒往慕五爺的書房裡去,且道:「負責給五爺收拾書房的小廝名喚李二,屬下這就去叫他來幫王妃尋找。」
蘇柒點頭稱好,侍衛便匆匆去了。蘇柒趁機在慕五爺的書房和臥房裡查探了一番,皆是鬼影子都不見一個。
她正要尋黃四娘興師問罪,卻聽她在書房喃喃自語:「不對勁啊……」
蘇柒便又踱至書房:「哪裡不對勁?」
「總覺得我相公書案上,少了點兒什麼……」黃四娘繞著書案轉了幾圈,驀地一拍腦門,「子母銃呢?怎麼不見了?」
「什么子母銃?」蘇柒聽這名字,覺得理應是件火器,「是不是被五爺帶走了?」
「那子母銃是我相公仿著西洋圖紙做出來的鑄件,尚不能使用,他帶它做什麼?」黃四娘既疑惑又鬱悶,「相公說過,子母銃若研製成了威力無窮,是以日日將那鑄件拿在手上把玩,若是丟了,他回來定然傷心。」
「也許是被下人收起來了?一會兒問問李二便知。」
熟料方才的侍衛回來,十分抱歉地說尋遍了院裡院外,也不見李二的蹤影。這小子許是趁五爺不在家便偷奸耍滑,不知到哪裡浪去了。
「你聽說了嗎?我五哥院子裡的下人李二死了!」
翌日午飯時,慕雲萱尋個無人的空檔,便迫不及待地向蘇柒八卦道。
蘇柒險些被口中的飯菜噎住,「李二死了?何時的事兒?」
「今兒一早在後院的萬壽石底下被發現的。至於何時死得,歲寒苑的人說,昨晚上掌燈時,還曾見他在我五哥書房裡,之後便再沒人見過他。」
蘇柒憶及自己昨夜亥時去歲寒苑,李二已不見了蹤影,又問道:「那他是如何死的?」
「這正是最蹊蹺之處!」慕雲萱挪挪凳子湊近了些,壓低嗓門道,「王府的大夫已驗看過,李二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傷痕,面色亦平靜,不似受過驚嚇。且與他相熟的下人皆說,這小子剛滿十六年紀,平日裡壯得像頭牛犢子似的,連生病都甚少。」慕雲萱用個古怪語氣道,「借用大夫的原話:他渾身上下都很康健,就是命沒了。」
蘇柒亦覺得奇怪,順便想起慕五爺書房裡失蹤的子母銃鑄件,便問道:「那李二被發現時,身邊可有什麼東西?」
「還真有!聽說他手邊有我五哥的子母銃,可惜已斷成了兩截。」慕雲萱忽然心念意轉,瞪圓了眼睛道,「他不會是……偷了我五哥的子母銃去賣,又被殺了滅口罷!」
「那對方為何不將銃帶走,而是弄斷扔下呢?」蘇柒搖頭,「再說那子母銃只是個鑄件兒,開不得火兒呢。」
「你不是行伍中人,不懂得火器的要緊!」慕雲萱覺得自己身為將門虎女,有必要向這位王府媳婦普及一下火器的知識,「我燕北軍之所以橫掃塞北,執掌火器的神機營功不可沒。但火器機巧昂貴,造法工藝素來是神機營內不傳之辛密,一旦外泄,便是重罪!」
慕雲萱唯恐蘇柒理解得不夠到位,索性舉個例子:「你可知十年前,戚將軍裡通外國、滿門抄斬案?便是因為戚將軍被指證將火器鑄造圖私售於瓦勒,才招至舉家滅頂之災!」
蘇柒暗自嗟嘆:若那位將軍是因叛國而被誅,倒是罪當如此,只是他家妻兒婦孺何其無辜……
她二人正聊到要緊處,卻忽聽耳畔「啪」地一聲脆響,將二人嚇得手中的碗都要掉了,寒顫顫回頭,見一身烏鴉灰的女先生正手持戒尺,一臉氣憤地望著她們。
蘇柒這才想起來,她今日,是被叫來王府學規矩的。
之前總聽慕雲萱抱怨她古板刻薄的女先生,蘇柒同情之餘還有幾分幸災樂禍,覺得以慕小霸王無法無天的性子,確是需要個人好好調教調教。
然而今日,當她被准婆婆一併送到女先生手下,才對慕雲萱過往的日子報以無限同情。
不過一上午,生生讓蘇柒過出了度日如年之感:她不是兩腳被拴上紅繩,殭屍跳似的學大家閨秀的優雅步伐,就是頭上頂著十幾本書,累斷了脖子地苦練世家貴女的舉止儀態。向長輩請安,頭頂脖頸和後背要成筆直的一條線;低頭喝茶,便是被滾水燙死也不能發出半點聲音。
蘇柒突然無比懷念當年在山上學藝的日子,那時先生講的妖魔鬼怪的特徵、魑魅魍魎的區別、除妖辟邪的訣竅,可比如今女先生口中如同和尚念經似的《女訓》、《女則》、《太祖皇后宮訓》來得生動有趣多了,可恨自己當年身在福中不知福,日日被夏恪蠱惑著翹課逃學,如今想來真是罪孽深重。
好容易熬到吃午飯的時間,女先生意猶未盡地宣布歇息用膳,一個時辰後繼續上課。臨走還不忘提醒二女莫忘用膳的禮儀,食不言寢不語。
但女先生前腳出門,二女後腳便橫七豎八地癱在了榻上,慕雲萱更是恨不能連飯都由丫鬟餵到嘴邊來。
二女正聊著歲寒苑李二離奇之死,恰被用完膳歸來突擊檢查的女先生看見,覺得二女捧著飯碗聊天的樣子簡直斯文掃地,氣急敗壞之下命人撤了飯桌,將二女每人賞了二十戒尺,還順便罰掉了晚飯。
蘇柒幼年在山上學藝時,倒是沒少挨過戒尺,然時過境遷,驟然重嘗當年滋味,還是痛得她齜牙咧嘴,唏噓不已。
夜宿柒寒苑,石榴和葡萄看著自家王妃腫的饅頭似的掌心,心疼得幾乎要掉淚,一邊替她抹藥一邊抱怨女先生太過嚴苛,不近人情。
「我以前覺得世家閨女皆如木偶,如今可算知道她們是如何便變成那副木偶相了。」蘇柒輕輕吹著紅腫發燙的掌心嘆道,「林林總總的規矩,仿佛逾越一分就會死人的尺度,在這許多枷鎖下,女孩子們可不就如同提線木偶,沒有半分真性情。」
剛認識慕雲萱時,還覺得她性子傲嬌張揚、欠缺管束,如今倒覺她這樣真性情的姑娘,在世家貴女中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她正感慨著,卻聽頭頂上一個弱弱尷尬的聲音:「你已倒霉成這德行,我本不該再來煩你……」
蘇柒沒好氣地望上瞥一眼:可你不還是來了?
「滋事重大!」黃四娘飄到蘇柒面前,一張胖臉格外一本正經:「我昨日見過那一團黑氣,今夜再度出現了!」
又是那團莫須有的黑氣……蘇柒無奈以目示她:在哪兒?
「在你相公的棲梧院!」
「當真?!」蘇柒一驚,忍不住出聲。
石榴有些疑惑:「王妃,什麼當真不當真?」
「呃……」蘇柒撓撓頭,「我是說,被那女先生罰沒了晚飯,我這會兒當真餓了,你二人去小廚房,給我包些薺菜鮮肉的小餛飩,煮來當宵夜罷。」
她故意點了個麻煩的菜式,藉故支走了石榴葡萄,便揣上玄鳥玉和鎮魂鼎,跟著黃四娘往棲梧院一探究竟。
棲梧院門口值守的,依舊是那個慣會見風使舵的小侍衛,此刻卻垂著刀柄靠在牆上,一副睡著了的樣子。
蘇柒瞟了他一眼,便舉步進了院子。棲梧院中因王爺和眾親衛皆不在家的緣故,顯得有些冷清,一片漆黑夜色中,唯有王爺的書房裡依稀亮著燈光。
蘇柒放慢了腳步,一邊在庭院中機警地四處打量,一邊悄聲問飄在頭頂的黃四娘:「可還能感受到黑氣?」
黃四娘在庭院四周飄了一圈又回來,神情頗為古怪:「你說奇不奇,那黑氣方才還極盛,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