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久未見

  「雙雯，風有些大，把帘子撤下來罷。」盛萱儘量裝作極其平靜的樣子對著底下跟著自己的雙雯道。

  「是。」

  「嘩啦」一聲，輿上的垂簾便緩緩而落，遮住了皇后那張端莊從容的面龐。

  清漪忍不住在心底里笑了起來，原來這麼多年了，那個女子，竟還是不願意見到自己的。

  無論是出於厭惡還是出於畏懼，也足夠見得自己的影響之大了。

  只是其實也沒必要的，早晚要相見的兩個人，便是現在將這一切都遮擋住，也是沒有用。

  「臣妾淑妃徐氏，率眾嬪妃恭迎皇后娘娘回宮，願皇后娘娘長樂無極，萬福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等到盛萱真正在坤明宮中坐定那一刻，才真正算是復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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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嬪妃循禮還是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禮。

  盛萱面色極其平靜地端坐在上首接受了眾人的拜見，看起來是依舊是許多年前那樣端莊從容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有所失態的皇后，只是只有她自己內心裡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的複雜感受。

  她想哭，卻是哭不出來。

  想笑，也不知道又有什麼可以笑的。

  終歸是展現出來了那僵硬的笑容，對著眾人緩緩揮手：「都起來罷。」

  「謝皇后娘娘。」

  慧容如今身為嬪妃之首，自然是要最先與皇后交涉周旋的，更者她心下里多存了一絲的心思，自然想著緩解盛萱與清漪見面可能會出現的尷尬，便賠笑道：「按著禮數，本來我們應當是好好拜見皇后娘娘的。只是皇后娘娘今日剛剛回宮，想來勞累，不如娘娘先休整，等明日，臣妾們再來好好拜見。」

  縱使渾身勞累酸痛，盛萱也不會在人前失了體面，因此也只只是輕輕一笑道：「沒事，本宮回到宮裡，說白了就是回到自己家中。」她眼神極其自然地掃道右下首清漪身上，與她目光相對，略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對著清漪道：「許久未見姐妹們，自然要好好說話的。」

  慧容見此，便也沒法阻攔，只是僵硬笑著，便率先蹲身行禮：「那如此，還請皇后娘娘多擔待，臣妾先恭喜皇后娘娘還宮之喜了。」

  接下來，便是按著位份高低由嬪妃們挨個對著皇后盛萱表達對她復位的喜悅之情。

  慧容之下，便是清漪。自然輪到了清漪，便是什麼也不說清漪也會自然而然成為這全場的焦點與目光，眾人齊刷刷地看著清漪，直等著清漪究竟會有何種反應。

  在眾人的萬千目光聚焦之下，清漪只是緩緩地站起，含著最為「恭順溫和」的笑意對著盛萱行了最為標準的禮節，「臣妾禧妃張氏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恭喜皇后娘娘回宮。」

  盛萱好似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便是如同對待慧容一般還以笑意，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接著便是嬿嬿、畫影、小沈氏等等。

  等到眾人挨個行禮完畢之後，盛萱才含著笑意一齊回應：「難為眾位妹妹了。其實何必如此鋪張呢？都是舊相識罷了。」

  說罷，盛萱便轉頭對著站在自己身後侍立的劉婕妤韻婉道：「劉婕妤，你也回宮，也該與眾位姐妹見禮的。」

  歲月並沒有多優待劉婕妤韻婉，該有的氣息在韻婉身上一件都沒有落下，許是冷宮的生活格外艱苦，她面上倒也有了許多滄桑之色。不過唯一不變的，便是肉眼可見的她那囂張至極的咄咄逼人的氣息。

  總歸，假的很。

  清漪不屑，自然，按著位份她還不還禮都無所謂，便是坐在座位上靜靜品著茶葉。

  慧容素來守禮，自然要帶頭行禮，然後那些位份上低於韻婉的人也都開始對著韻婉還禮。除了清漪之外還有嬿嬿也是不為所動。

  這便是公然的不給面子了。

  嬿嬿出身世家，又有皇長子傍身，自然也不用多給面子，便也沒有人敢多說些什麼。

  韻婉面上自然不會有什麼反應，只是含著笑意又對著眾人還了禮節，便是含著笑意溫言道：「多謝眾位姐妹，許久未見，還真是有些想念呢！」

  說罷，劉婕妤便將目光又緩緩落在了清漪身上，含著越發恭順的笑意道：「皇后娘娘與臣妾能夠回宮，也是多虧了禧妃娘娘呢！」她說話之時，故意將那「禧妃娘娘」四個字加重，便顯然是含著挑釁侮辱的意味，便無異於是又挑起了一番陣勢。

  清漪倒也不生氣，又是拿過茶盞飲了一口茶，隨手撿起桌子上的一隻話梅小點慢慢嚼了吐出核來，又緩緩輕輕扶了扶本來不用扶的鬢邊的翟鳥翠釵，這一來便又是許久。

  這一系列後，清漪才緩緩回答劉婕妤道，「你這話說的，皇后娘娘回宮，怎麼能是本宮的力氣呢？你這話，是要把皇后娘娘放在哪裡呢？」說罷，清漪便是拿著帕子輕輕掩著口鼻，「真是，皇后娘娘尊貴之身，怎可能因為我一屆妃妾有什麼呢？這豈不是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她兀自笑了一會，便是復起身站起，對著盛萱恭敬行禮，「皇后娘娘，劉婕妤出言不遜，臣妾替劉婕妤向皇娘娘請罪。」

  劉婕妤面上隱隱有慌張尷尬的神色，便是忙地吞吐道：「皇后娘娘，臣妾……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劉婕妤說的這話本身並無不妥，她的本意也不過是想要諷刺清漪幾句給清漪難堪罷了，誰知道清漪卻是腦子夠快，如此三言兩語便是把炮火給轉移到了她自己身上了。

  韻婉訕訕的，慌張無措的看著一邊的盛萱，一臉無辜的神色。

  盛萱生生忍了下去，「行了，禧妃，許久未見，你還是這麼會說笑啊！」

  「再相見，皇后娘娘風姿依舊，華彩照人呢！」

  這話也不過是客套之語，且盛萱被廢後這麼許多年，便是感錦宮中待遇如舊，然而風霜雨雪的長年侵襲困擾，再加上心境地位的變化，自然她的面上比清漪更加多了歲月的痕跡。

  倒不是衰老，只是和宮中平素保養得宜的人比起來，真是略有遜色。

  不過她端的天生一張平和端莊佛像，莊嚴得體，便是多了幾縷皺紋倒也沒什麼影響，反倒更有皇后的氣勢了。

  只是那也只是皇后的氣勢，本來這個年紀若是努力保養依舊還是能夠綻放二度的花，於盛萱身上，便是結束了。

  只能是像一個皇后，不像是個能得寵的女人。

  無論如何，盛萱的性子終究還是沒有變，哪怕心底里有多難堪，在人前永遠都是那個人人敬仰端坐在寶座上含笑俯瞰眾人的莊重國母，慧慈六宮。

  「是嗎？本宮覺著，本宮都是老婆子了。不像禧妃年紀輕，便是打扮艷麗些，也能撐得住。」

  清漪今日打扮極其華麗，雖是按著嬪妃位份上該有的打扮，然而清漪終歸算是保養得宜，秋娘一手的巧手又畫的極其顯年輕的妝容，更是顯得清漪艷許多，連比著畫影小沈氏等年紀輕的也差不太多。盛萱如此指出，便是說清漪太過妖艷，行事作風不如年紀一般。

  「臣妾這打扮，也不過是按品大妝。這柳葉長眉嘛，是陛下說臣妾這樣打扮好看，臣妾才這樣打扮的。」

  盛萱嘴角的笑意永遠是那般的保持一個完美的弧度，最是端莊寶相：「既然是陛下喜歡，那你便儘管這樣打扮就好了。」

  「謝皇后娘娘。」

  盛萱緊緊盯著清漪看，倒也不避諱是不是在人前了，只是緩緩道：「說起來，咱們也算是潛邸里的情分了。這十六年了，禧妃還是如此會打扮穿戴呢。難怪陛下喜歡。」

  「十六年了，皇后娘娘也是依舊端莊持重，深得陛下尊重掛念。」

  盛萱淡淡一笑，大有將過往的心思都拋在腦後之意一般，「倒是玩笑。」

  冗長繁雜的拜見禮之後，盛萱為著顯示自己這個皇后端莊慈愛，又挨個與嬪妃們問話關心，又賜下了禮物來，說了好一會子閒話才將眾人遣散。

  待到晚上，連著盛萱自己都覺著疲倦。

  雙雯走過來替盛萱捶著雙腿：「其實娘娘大可不必這般的。這見了嬪妃娘子又見了女官，其實這六宮的事情，您晚些再管也是行的。」

  盛萱搖著頭：「這怎麼行？本宮既是皇后，便當恪守皇后的職責。只有大權在握，才是安心。不然……如今淑妃與映妃，終究是禧妃的人。」

  「如今禧妃被從後位上拉了下來，便已然是輸慘了的。您大可放心。」

  「放心？」盛萱隱然覺著頭暈，便是自己輕輕按了幾下：「若真是放心，陛下為何不將她驅逐出宮呢？當初本宮廢位，便被趕出宮去；而她被廢，竟不過是貶為妃妾。」

  盛萱神色兀地黯淡了下來，好似瞬時間被烏雲遮擋住的太陽，「我終究……是比不上她的。」

  「娘娘這是在說什麼呢？」簾幔後面傳出了劉婕妤韻婉的笑聲，「臣妾做了些紅棗山藥膏，最是溫補氣血，娘娘快嘗嘗才是。」

  「你有心了。」盛萱溫和一笑，「方才我是說，這宮裡，誰做糕點的手藝都比不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