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悅而不知
2024-08-09 04:36:54
作者: 朱鈺
皇帝的生命危險解除了之後,這般事情卻是遠沒有結束。因著皇帝與清漪受驚,眾嬪妃皆來探望,齊貴嬪更是帶著雙目的梨花淚,道:「還好陛下沒有什麼事情,若是陛下您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臣妾們又該如何啊?」
皇帝聽著那群嬪妃的言語議論,早就覺著心煩意亂,嘰嘰喳喳的沒個主意倒只會哭泣,這般下來李淳所幸便下令免了眾嬪妃的請安。只安心陪著清漪在帳內治病。
那箭傷雖是有些深,但好歹不傷及要害,只是清漪受了驚嚇,又兼前幾日的病症還沒有好利索,便是暈了過去。
太醫來看罷,倒是請李淳放心:「陛下您且放心,張娘子箭傷不深,只是受到了驚嚇,倒是有些不好,這幾日按時吃藥也就是了。」
李淳應著,便命太醫下去煎藥,屋子裡只有他與清漪二人,他看著倒在病榻上的清漪,內心裡便生出了許多念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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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在床上的女子,鬢髮散亂,面色慘白,右肩膀上還有著因利箭射入而尚且未有痊癒的傷口。那女子雖然昏迷,可是面上卻是還會時不時地微蹙,擰做一團,那顯然是極盡驚恐的樣子。
「別,別,別!」女子的聲音突地傳入了李淳的耳朵,他順著看過去,卻是發現那女子並未有醒來,只是在胡亂臆語。顯然,也是因著昨日謀反的事才會這般。
其實他一早便知道昨日晚間的宴會會有些不同尋常,許積的事情他一早便是從堂叔李杭口中得知。便也早就做了準備,因著這般,他才不打算叫上後宮眾嬪妃隨侍宴席的。
至於清漪隨侍,那本就是意外中事,原本他想著清漪也不過是後宮女子,高高坐著便也是。誰知清漪卻是絲毫沒有嬪妃位子上該有的架子,圍在篝火邊跳舞,這般下來,又受到驚嚇又為著自己擋箭,才傷成這個樣子的。
他看著眼前處在病痛與恐懼之中掙扎徘徊的女子,心中曾經對著這個女的想法,也是開始有所轉變了來。曾經他因著太皇太后的緣故,想著清漪也不過是個貪慕虛榮愛戀富貴的女子。
可是之前一些時日的相處下來,李淳卻是發現,那個女子好似與著旁的後宮娘子不一樣。
便比如,平常的后妃女子,向來以自己的臉色行事,以自己的喜好為喜好,人人都在奉承自己,人人都以自己為天地緊要,若是自己呵斥,那些女人甚至會傷心好幾天。便是對著恩寵不甚上心的徐貴人慧容以及陸美人順玉,也決計不會惹自己生氣,不會全然不看自己的臉色。
可是眼前這個躺在床上的女子,當真是全然不會去管顧自己怎麼想,便是自己生氣,自己刁難,她也不在意。
一開始,李淳只是覺著這個女子是裝作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只是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罷了。他便越發對著這個女子苛刻,想要這個女子顯露出自己真正的面目,可是無一例外地,都失敗了。
至於這次,若是這個女子當真是貪慕虛榮,怕是也不會為自己擋箭了罷。
想到這處,李淳不禁在心中泛起了隱約不明顯的心疼來。畢竟,她受驚,是因為自己的緣故;她受傷,也是為著自己擋箭。
他看著這女子額頭上全是汗珠,伸手去觸碰甚至會覺出滾燙的感覺,他想了想,便去拿了塊絹子浸濕,輕輕地敷在了清漪額上。然後,他便復這般坐在清漪身邊,只看著她。
「陛下,是您麼?您這是做什麼?」那女子卻是突地睜開了眼睛。
李淳當即冷了面孔,道:「朕,是來看看你,別在這裡有個好歹的,教白部的人看笑話。」
「可是陛下,方才不是在照顧臣妾麼?」清漪撐著病痛的身體,虛弱地問道。
「陛下,允王殿下求見。」安止的聲音傳來,及時終止了這一分尷尬存在。
李淳見了李杭,便是一臉嚴肅,李杭亦是如此,只對著李淳道:「陛下,我查明,這次跟著許積謀反的,都是些關中的激進臣子,旁的關中臣子倒是對於此一無所知。」
李淳冷冷道:「早就知道了許積不安分,卻是沒想到連恭王都與許積勾結上了!真是可惡!」
李杭頜首道:「陛下說的是,不過本來許積也是不安分的。原以為還可以再多用幾日這些人,如今看來,只得換黨了!」
李淳思索中,目中是精明的火亮:「換黨?怕也只能再關西黨了!」
李杭輕輕笑著:「其實國朝向來如此,一切全在陛下思量。關西剛剛換黨,自然也不敢太過囂張。」
李淳點點頭,堅定道:「嗯,我知道。換黨總不是白白換的。」說罷,他的語氣溫和了許多,對著李杭道:「堂叔,這次,多謝你了!」
李杭毫不在意,卻是故作嫌棄的樣子:「你說這些做什麼?你可早些放我安生才好!」說罷,他便揮手輕輕打了李淳一拳。李淳吃痛,正欲再打回去,卻聽得李杭道:「不過陛下,這次,那張娘子……」
李淳登時面上便有些不高興,道:「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李淳冷笑著,「她也只會添亂罷了。」
李杭打量著李淳,似是玩笑一般:「陛下,莫不是……喜歡上張娘子了罷。」
話語一出,李淳只覺著自己胸腔的血液都要噴射出來一般,他只急忙反駁道:「怎麼可能?我……」,說到『我』時,李淳已然聲音降下來了許多,「我就是看她可憐,畢竟她是幫我擋箭的。」
昌蘭圍場謀反的事情,便這般暫時告一段落,畢竟圍場中諸事不便,李淳也只得回宮再對著這些事情做定奪。因此聖諭即刻便下達了來,三日後便動身回宮。
對外只道是昌蘭不便理政清算叛亂的緣故才要急急回宮,只是這般背後,李淳心中還有著不願意對外人所說的原因,昌蘭圍場,不利於養傷。
三日後聖駕便也迴鑾了,珠蘭公主這幾日已然與清漪相處的極熟,兩人又投契。待到清漪走的時候,珠蘭公主只抓著清漪的手不肯撒開,道:「娘娘以後可要每年都要來這裡呢!可要好好養傷,不然珠蘭也心疼。」
清漪只笑著:「自然,若是皇命眷顧,自然會與公主相會。」
回到宮中,皇后挺著四個月大的肚子便急急來了長壽宮看望清漪,不覺皺眉責備道:「你怎的竟是這般不小心?這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要我怎麼辦啊?」
清漪忙地解釋:「姐姐無須擔心,不過是小傷。」
「小傷?」妕櫻高聲質疑著:「這肩膀都傷成這個樣子了!還小傷!我看你也心中沒點數。」
「不過……」皇后妕櫻話鋒一轉,面上便含著試探性的笑意問道:「不過這次……聽說你是為陛下擋箭受的傷,難道……你與陛下,喜歡上了?」
清漪登時便羞紅了臉龐,當即低下頭來:「姐姐你這是說的哪裡話?我與陛下,是清清白白的,我怎麼看你會喜歡陛下?況且……」說到此處,清漪的語氣已然更加緩慢且鄭重了:「況且……姐姐是陛下的妻子,我便是再不知趣,也不會與姐姐爭的。」
妕櫻卻是爽朗大笑著:「便是你喜歡上陛下,陛下喜歡上你又能如何?難道不是好事?」她鄭重嚴肅地對著清漪道:「況且,我又不喜歡陛下……不過是夫妻之名盡夫妻之責罷了!你若是顧慮我,可就是太傻了!」
「可是……我確實不喜歡陛下啊!」
妕櫻仔細端詳著清漪的面龐,粉黛遠山,五官雖不是最美好,也是標緻美麗,一雙眼睛更是清澈澄明,如明珠般散發著光輝。這般的相貌,如何會不讓人心疼,便道:「你喜不喜歡,對我說沒有用。要看你自己的心意。若是你自己的心意動了而不自知,自然也只會說你不喜歡。」
「若真是這般,再過些時日,你且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便也是了。」妕櫻鄭重道,緊緊握住了清漪的手:「好妹妹,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好的。咱們進了宮,怕是一輩子都要困在這裡的!若是有幸陛下就是你的心上人,為什麼不去爭取?」
一番話下來,說的清漪早就是面色更加羞紅,只對著妕櫻道:「姐姐你別胡說,我當真與陛下……」
皇后也不去理會清漪的話語,只是笑著不說話,復又叮囑了清漪幾句要什麼好好養著身子之類的話語,便也走了。
聖駕回宮後的第三日,皇帝便下了旨意:關中許積謀反,賜斬於菜市口;本當誅滅其九族,念在先帝孝期,故只斬一人。恭親王賜死於家中,其子孫貶為庶人,不得承襲爵位。
另外則大批裁撤關中激進的官員,便是從前的許積一黨。這般裁撤下來,朝中便也只剩幾位關中官員。同時任命齊維繼續擔任左相之位,把持朝中大事。其女貴嬪齊盛萱則在同一日進封為從一品妃位,封號端,代替皇后掌管六宮中事。至此,在皇帝李淳登基不到半年的時間裡,便完成了兩次換黨。
關西黨人雖然依舊奠定了在朝中的地位,然而經過這兩次換黨,人人都開始意識到,這個新帝李淳,與國朝以往的皇帝都有不同。甚至,有朝臣覺察出,李淳或許是想要一改國朝近百年來的君權旁落的跡象。
這個皇帝,著實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