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宴無好宴

  深夜窗外蟲鳴鳥叫，黑鴉撲翅，屋內氣氛熱烈，已經完全被酒精支配的齊雲姝跟個傻子似的條件反射回答趙景的話：「嗯，我藥，我藥你！」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別後悔！」趙景咬著牙一字一頓幽幽出聲。

  「我要……我要……」酒……

  

  「娘子別急，我給！」趙景根根長指繞過她的脖頸轉向身後，輕姐羅·裳……

  窗外的蟲鳴聲更響了，屋內窸窸窣窣，低銀淺唱一夜未息……

  常把情深當偶遇，卻不想已落深淵！

  喝酒的時候是最放鬆也是最為輕快的時候，可是酒後清醒卻要面對宿醉後的難過。

  頭痛欲裂，渾身酸痛，以後都不想再喝酒了！這是齊雲姝醒來後最直觀的感受。

  「啊……」她試著坐起來，腰像被折斷了一樣酸得不行，一動腰間一墜，還被一道強勁的胳膊圈住，她低·頭一看，被子下的風景有些……她下意識想到了昨夜她心情不暢，故意鬧脾氣任性喝酒，結果一頭栽到他身上，接下來的事情她就記不起來了。

  但她的初心她卻沒有忘記……

  她紅著臉輕輕掙扎，本想掙脫了悄悄地穿好衣衫出去，然後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可剛一動便聽到耳邊響起低沉磁性的聲音：「嗯，醒了？」

  她連忙低頭，兩頰卻不爭氣地紅透了，像被人拿著一塊火碳在耳邊灼燒著火燒火辣地燙。

  趙景看她只是害羞，並沒有生氣動怒，心下有絲激動繼續試探：「娘子昨夜那般待我，我原是不願意的，可硬是拗不過，你說了要對我負責的，我這才……難道完事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置我於不顧嗎？」男子低沉的聲音裡帶著讓人心碎的磁性。

  齊雲姝的心房不自覺地跳動，身上雞皮疙瘩起了一層。

  「我……我沒有，我不信！」她矢口否認。

  趙景一副無奈而又瞭然的模樣：「娘子請看，你又咬又扯，這身上全是你留下的痕跡！」

  他鬆開她的腰扯開被子露出布滿紅色草莓的胸堂和被吸·腫的嘴唇。早料到她不會承認，才特意引她留下這些印記。

  文靜溫婉如她，喝醉之後居然會是那般的狂躁和心急……他勾了勾唇。

  「我……我喝醉了，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不能怪我！」齊雲姝的臉紅得要滴血了，否認無效，她只能耍無賴，我喝酒了，醉了，記不得了！

  至於幹了什麼，那也是無心的！

  「我何曾有任何要怪娘子的意思，只希望娘子下回待為夫溫柔一些便好！」趙景得了便宜還賣乖。

  同時心底里暗暗肯定同窗好友韓之平的話。

  當一個人對她掏心窩子好的時候，她是感覺不到的，只有在失去後，她才會恍然大悟那份掏心窩子的真誠與珍貴。

  所以前夜在求又欠無果後，他故作冷淡想要試著冷一冷她，沒想到會收到昨夜那樣驚人的效果。

  他的小娘子呀，就是個彆扭地性子，明明身體很誠實卻偏偏要去在乎一些連她自己都看不透的事情……

  「我……你不許再說了！」齊雲姝扭扭捏扭地扯過被子蓋住同樣布滿紅痕的身子，她喝醉後到底是什麼樣的，她現在其實也不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說來也奇怪，別人一醉解千愁，喝醉了做什麼都沒有意識，此刻她在趙景的提醒下卻突然覺得記憶竟然那麼清晰。

  她主動撲了他，還咬他啃他，甚至還翻身坐到他身上去……解鎖了新姿勢……

  她只是一時下不了決心，想喝酒壯膽，讓自己跨過這道坎，卻沒想到到她喝醉了酒居然會如此奔放和粗魯……以後還是少喝為妙！

  趙景看她臉色幾經變幻恰到好處地提醒：「以後娘子不在為夫身邊輕易還是不要喝酒的好！」

  醉酒撲了他便罷了，這要是被有心人……

  趙景的心緊縮成一團，猿臂下意識樓住她，將人緊緊按在懷裡。

  凶前的圖譜漸漸顯現……

  齊雲姝一瞧嚇了一跳連忙掙脫，將他一推跳下床穿起衣衫來。

  天啦，她現在渾身酸疼，要再來一次的話，她今日就不用去本味樓了！

  趙景撐著頭側躺著仔細打量她，沒有放過她一絲一毫地表情變化。

  見她只有懊惱，並沒有後悔與難過，心知他賭對了，在他無微不至地愛·撫與春風化雨的相處中，眼前的女子早就已經對他動了情，她只是性子倔不肯承認罷了。

  他終於還是會完全得到她的人，她的心。

  她的目光轉過來，趙景的眸光下意識低垂避開她看向她脖頸間的銅墜子，收服她的心，她以後才能完全為他所用！

  好在齊雲姝的身子只是一時不適，緩緩便好了。

  想著與田氏約好了要早點去，她連忙急慌慌地往本味樓趕。

  到了那兒一通熟練的忙活，剛歇了一會兒食肆里就來了一個老熟人——秦嬤嬤。

  「齊娘子有禮，我是來請你前去雲家赴宴的！」秦嬤嬤性子爽朗，一到就笑眯眯地道明來意。

  齊雲姝一怔，她記得上次求過雲老夫人之後，她們之間就再也沒有聯繫了，今日她怎麼突然過來請她赴宴，想到跟雲家小姐交好的黃玉瑩和柳採蓮，她下意識拒絕：「不好意思，這會兒我這裡特別忙，恐怕走不開！」

  她在本味樓里里做活的，又不像那些富貴人家的太太小姐們一般每日裡沒事幹就四處走動聯絡感情。

  「齊娘子別急，我已經與田掌柜地說好了，等你忙過這陣稍晚些時候派馬車來接你！」

  「這……這不太好吧！」

  「好的好的，怎麼都好的！」秦嬤嬤根本不給她多說話的機會，幾句話就將她的話頭死死按住。

  齊雲姝還要再推辭，她老人家卻只留下一句「馬車稍候就到。」便走了！

  「哎……」齊雲姝喚了一聲，她上了馬車連個背影都沒留下。

  田氏和秋娘都勸她說雲家跟旁人的家裡不一樣，別人家她若能推倒也可以推一把，但與雲家交好是絕對有好處的。

  「你怕是還不清楚，雲老爺子從前是京城裡的大官，先前一直都是住在京城的，這回是致仕了才回到家鄉。那雲老夫人更不用說了，出身京城大戶人家，還是個什麼大侯爵……眼下雲家二少爺在京城也是個大官，反正他們一家子厲害著了，你家趙先生不是要考科舉嗎，跟他們交好指不定到了京城也能幫得上忙的！」

  田氏的話讓齊雲姝心裡動了動，不過也僅僅只是動了動而已，隨即便將其拋諸九霄雲外了。

  直到申時末刻雲府的馬車趕到本味樓門口才讓她恍然想起這麼回事。

  想想田氏說得對，就算她不想著攀這麼門親，卻也不能卯了他們的面子將其得罪了。

  她換下身上的白衣白衫，穿了一身淡藍色粗布衣衫跟著進去。

  到了雲府她才發現雲老夫人的身子似乎還沒有完全調養好，雖然櫻櫻草的藥毒性已經被控制住了，卻還沒有完全消散，她時不時地就要受一場折磨。

  平日裡都是白擎蒼替她針灸緩解症狀，而今日白擎蒼卻是因為要趕著時間去流雲山里采一株好用的草藥，所以雲老夫人病症發了也沒法子給她治療。

  秦嬤嬤看著雲老夫人那難受的模樣實在不忍心徵求了她的意見來此請齊雲姝來診。

  原來是治病，齊雲姝弄清楚情況後，緊張的心情平復了一些。

  她摸出隨身攜帶的銀針替雲老夫人施針以減輕她的痛苦。

  收針後，長長的銀針淺淺地扎過帶出絲絲血珠，齊雲姝皺了皺眉頭，老夫人這身子骨……

  好在她近日醫術大增，白大夫的醫書上又寫有專門治療老夫人病症的法子，她運起針來如行雲流水，幾番下針雲老夫人的臉色好了些許，喉嚨里發出舒適的聲音。

  見此齊雲姝緊蹙的眉頭不自覺地鬆開微微笑著叮囑：「暫時沒有什麼大問題了，歇歇便能好轉！」至於根子上的問題卻不是一時半會兒的能消得了的。

  「哎，哎，哎，多謝齊娘子，還是你醫術高明藥到病除……」秦嬤嬤一陣感動連忙道謝。

  齊雲姝扶著老夫人躺下，聽秦嬤嬤一個勁兒道謝，卻又不絕口不提診金的事，她心下微微有些想法，想說又覺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轉念又想到白擎蒼，她目前已經把他送的醫書看完了，只覺受益匪淺，就連剛剛替雲老夫人施針用的方法都是那醫典上的。

  如此一來，她又如何開得了收診金的口？

  齊雲姝猶豫了一陣才勉強地道：「白大夫送我醫典，待我恩德有加，雖無師父之名，卻有師父之實，既是他的吩咐，雲娘自當遵守！」唉，話已然出口診金是沒法子討要了！

  「齊娘子快別客氣了！」秦嬤嬤扶著她，一旁的雲老夫人身體好些後喝了杯熱騰騰地藥，又進了幾口米粥，精神好多了，在袖中摸索一陣，拿出一塊質地瑩潤的玉佩直接放到她手心溫和地道：

  「金銀財物太俗了，這是我雲家的玉佩，日後但凡你有什麼難處，只管拿著這枚玉佩上門來便是，只要我雲家能做的一定應你！」

  齊雲姝手掌一陣涼意，她輕輕握了握，很想說金銀財物俗是俗了些，但她也就一個大俗人，缺的便是那等俗物！

  只可惜，那樣的話她當著雲老夫人這般似觀音菩薩一般的慈善人兒是說不出來的，而這玉佩她又推託不得，只能福身道謝。

  「行了，三丫頭還在園子裡招待她的小姐妹們了，你年輕不必陪著我這老婦人了，我這身子骨且好著了，你去玩去罷！」

  齊雲姝原想守著她一會兒，但見她雙眼緊閉說話間就瞌上了，想必累著了，便跟著秦嬤嬤去了擺宴的園子裡。

  臨走後，齊雲姝所有的表情全都落入了伺候在一旁的紅桃眼中，她十分不滿老夫人對她的厚愛，那樣貴重的玉佩豈是她那樣的人能夠掌握的？她心下暗暗冷哼蓄意挑撥：

  「老夫人，我瞧著這位齊娘子怕不是個省油的燈，聽黃小姐說她心眼忒多又貪錢！」

  「這是怎麼一說？」雲老夫人挑眉看向她最為寵信的小丫環。

  「上次趙書生替黃小姐畫了幅畫，原本商定地按市場價作價二十兩，可畫好了硬生生讓這齊娘子坐地起價，把價漲到了五十兩……」

  「竟有這樣的事？」雲老夫人臉上帶著不信，但見紅桃信誓旦旦的，卻也不得不信了三分，對於剛剛她送玉佩的事情也隱隱有了一分後悔之意，還讓紅桃隨身盯著些。

  紅桃低著頭掠過她手邊放置的一個盒子，眼中莫名的光華一閃而逝，隨即抽身出去。

  齊雲姝到達的時候園子裡的詩意亭里已經圍桌坐了一桌人。

  其中便有十分相熟的身影，雲三小姐雲如是，黃玉瑩以及雲家的幾個親戚。

  她剛走近，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聽到一聲尖利地笑聲：「喲，我當這是誰哪，原來是不知從哪個鄉下來的村姑！」

  齊雲姝抬眸，黃玉瑩嘴裡說著尖利難聽的聲音，臉上卻還帶著慣常裝出來的笑意，假的不成樣子。

  好在齊雲姝早就對她這副嘴臉免疫了，只當作聽不到，在秦嬤嬤的招呼下在下首坐下。

  「客人來齊了，可以上菜了！」雲如是抬首吩咐道。

  她其實並不討厭這位叫齊雲娘的女子，她看著溫婉得體，行事大度，並沒有引得她討厭的點，她想不明白為什麼黃玉瑩一而再再而三地為難她，就連脾氣性格那麼好的柳採蓮也不大喜歡她。

  她搖了搖頭覺得微微有些遺憾，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女朋友不喜歡她，說不定她跟她還有成為朋友的可能呢。

  只是現在嘛，還是現成的朋友重要，沒得為了一個不太熟的陌生人得罪了自己的知己閨蜜。

  所以她只是打了一個岔，並沒有主動護著齊雲姝。

  黃玉瑩見主家都不管，她便更來勁兒了，在上菜之後她將目光投向了一道水晶包子。

  這道小食吃的時候是有一個秘訣的，整人是再好不過的。

  她笑著故作親密地用筷子夾了一個齊雲姝：「齊娘子初來乍到都沒吃個啥，一會兒我們要喝杯果酒，你不如先嘗個水晶包墊墊肚子。」

  齊雲姝冷眼瞟向做工好看的水晶包：皮薄肉多亮晶晶的，看著幾乎透明，聞著香味撲鼻。

  只是這包子嘛……作為一個中餐西餐都有涉獵的主題餐廳的老闆娘，這其中的秘訣她如何不知？

  她面含笑意地端著碗接過，一時間卻不動筷子。

  黃玉瑩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不動，便有些急迫地催促：「包子已經冷了，趕緊著吃吧，不然就要變味了！」

  「哦，多謝黃小姐好意，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我這就吃！」齊雲姝回她一個莫可名狀的笑容。

  她拾箸輕輕撥動著水晶包子，但仍然沒有放進嘴裡去。

  幾經催促齊雲姝居然都不吃，黃玉瑩有些不高興了，冷冷地哼了一聲：「山豬始終是山豬，再怎麼樣抬舉也吃不來細糠！」

  說話這麼粗魯，齊雲姝都懶得反駁她，只是突然立起了筷子，輕輕按在水晶包上用力一戳，皮破了，散發著灼熱氣息的油汁的煙霧頓時冒了出來。

  齊雲姝就著散發著濃香和熱氣的包子輕輕吹了口氣，待到真正涼了之後優雅地餵進嘴裡。

  「你……」黃玉瑩看她拿筷子時就瞬不瞬地盯著她，就等著她一口放進嘴裡，咬破後，那裡面熱騰騰地湯汁把她燙得滿嘴都是泡：讓她吃……

  只可惜，她居然知道這裡面的秘密。

  要知道這水晶包子的做工極其繁複，裡面的餡也都是用的十分貴重的食材，南城鎮上根本就沒有，還是得益於雲家在京城有人才能做成功，想她第一次吃的時候，舌頭都被燙出了泡，而她居然懂怎麼吃？

  氣死她了，運氣，肯定是運氣！

  她氣呼呼的模樣落入齊雲姝眼中，她背著雲三小姐朝她笑了笑。

  這笑溫和淡然，倒沒有夾雜過多的情緒，可看在黃玉瑩眼中卻被當作了挑釁，她氣呼呼地咬牙暗暗告訴自己：走著瞧，走著瞧！

  齊雲姝勾勾唇角，繼續用從容優雅的動作將剩下的包子都吃進去，其實這水晶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表面看著冷冰冰的，但它卻不是真正的冰冷，那張透明的薄皮裡面包裹地卻是剛從熱油里燙過出來的肉餡，誰要是著急，誰就活該把嘴燙成泡！

  想整她？不得不說黃玉瑩尚且嫩了兩分！

  被齊雲姝徹底鄙視了的黃玉瑩並不肯善罷甘休，她心裡正暗暗較著勁兒，這事兒還沒有完，她想著應該怎樣狠狠地報復一下齊雲姝。

  心中的想法還沒有成形，便聽得齊雲姝突然道：「今日我能來雲府赴宴，真是感激不盡！」她說完了感謝的話後又表示她會做一種飯後甜點，想要邀請大家一起來品嘗一番。

  「哦，是嗎，今日這京城來的廚師剛好沒有給我們備甜點，要是齊娘子方便的話，我們當然不勝榮幸！」雲如知道她廚藝精湛，很給面子地捧場。

  齊雲姝笑著點點頭，道一聲失陪離了席跟著幻兒去廚房準備了。

  「齊娘子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幻兒對她的印象很好，還記著上次她無償教她擺盤，後來在她做甜點的時候，她試了擺了擺，小姐可喜歡了，最近已經對她另眼相看了！

  齊雲姝也沒客氣隨手列了一個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