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二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沐夜姬被勁氣逼退，欲上前而不得。

  她自然瞧見兩大宗師各有一隻手搭在秦逍的肩頭，秦逍居於中間，身體劇烈抖動，而一股似有若無的勁氣瀰漫在空氣之中，三人似乎連為一體，被雄渾的勁氣籠罩其間。

  秦逍不但身體抖動，臉上的皮肉竟然也如同波浪般起伏，乍看上去，異常恐怖。

  小師姑畢竟是名門弟子，當然知道秦逍現在是處於一種什麼情況。

  毫無疑問，兩大宗師的強大內力正如潮水般向秦逍的身體裡湧入，這當然不是刻意向秦逍輸送內力，而是以秦逍作為對峙的工具，兩股內力此刻正在秦逍體內劇烈對峙，難分高下。

  秦逍此刻當然是身處極其兇險的境地。

  這兩位大宗師但凡有一方抵不住對手，對手的勁氣便會如潮水般湧來，即使不會立時斃命，卻也足以將體內的經脈徹底撕裂，生不如死。

  而且居中的秦逍也同樣會經受不住大宗師勁氣的衝擊，不但經脈會被撕裂，恐怕身體也將被撕扯的粉身碎骨。

  

  兩位大宗師當然知道這樣的後果，除非是同時收手，否則誰都不敢鬆懈。

  最讓小師姑恐懼的是，即使兩位大宗師達成默契，信任了對方，同時收手，那麼秦逍卻必將成為最終的受害者。

  道理很簡單，秦逍體內此時勁氣激盪，兩大宗師的內力依然源源不斷地在湧入對峙，雖然這種情勢下秦逍會遭受極為痛苦的折磨，但兩大宗師卻能夠保證秦逍身體內外勁氣的平衡，可是一旦扯手，外力消失，秦逍的修為根本無法承受留在體內的兩股勁氣，很可能在兩大宗師收手的一瞬間，身體就會如膨脹的皮球難以承受瞬間爆裂。

  小師姑心急如焚，想要出手相助，可面對兩大宗師，卻毫無辦法。

  此刻不但不能去影響兩大宗師，甚至還要戒備任何高手捲入其中，破壞平衡，否則秦逍身處其中，必死無疑。

  只是這內中蹊蹺，官員和將士們都是不清楚。

  大家只是看到皇子殿下立於兩位絕頂高手之間，乍一看去，倒像是以一己之力對抗兩大高手，不少人心中反倒是大為讚嘆，暗想原來皇子殿下真是深藏不露，以一敵二不落下風。

  此刻最痛苦的就是秦逍。

  兩大宗師的內力就像兩個土匪闖入他家中，肆意妄為，他卻毫無抵抗之力。

  他幾次想要運氣抵抗，但內力還沒出丹田，就被宗師之力輕易壓回去，一時間是叫苦不迭，心中後悔，早知會這樣，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該捲入大宗師之間的對決。

  經脈膨脹，皮肉撕扯，也幸虧他有七品境修為，皮肉已經遠勝普通人，否則這種撕裂般的痛楚，實非凡人所能承受。

  但他卻也知道，如果這次的宗師之戰如同上次屠夫和夫子對決那般，打上一天一夜，自己肯定是撐不住，用不了多久就會生生疼死過去。

  便在他痛不欲生之際，耳邊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心無旁騖，跟我誦讀........所謂修身正在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好樂，則不得其正......！」

  秦逍幾乎是在瞬間就判斷出，這聲音卻正是來自於書院二先生葉孤行。

  他忍住身體疼痛，抬頭向遠處的葉孤行望過去，只見葉孤行也正遠遠看著自己，雖然葉孤行的聲音依然往自己的耳朵里鑽，但卻看不到葉孤行的嘴唇動彈，分明是以傳音之法向自己說話。

  「......有所憂患，則不得其中.......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

  秦逍凝神靜氣，心中卻也是跟隨葉孤行一字一句默誦，不再顧及其他。

  片刻之後，內兩股強大勁氣拉扯的身體痛楚，似乎逐漸消失，四周的一切嘈雜也宛若煙消雲散，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和葉孤行那平和的聲音。

  小師姑很快也看到，秦逍本來痛苦的表情，逐漸變得平和起來，一開始身體還是兀自劇烈抖動，但身體的抖動幅度越來越小，到最後就變得如同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反觀兩大宗師，特別是夫子，本來還算飽滿的面龐卻是逐漸乾癟下去。

  夫子一代大宗師，修生養氣，雖然鬚髮皆白，但皮骨卻不衰老，甚至面龐上一直都沒有皺紋出現。

  但如今卻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逐漸衰老，特別是那隻搭在秦逍肩頭的上，本來是骨血充盈，甚至膚色白皙，現在也已經開始逐漸變得乾枯起來。

  而大火神那隻手也同樣如此。

  小師姑似乎意識到什麼，死死盯著秦逍。

  如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經昏黑下來，大殿內外的官員和將士們自始至終都是不敢動彈分毫。

  猛然間，所有人都看到，夫子和大火神竟然如同兩隻皮球般同時左右飛出，而秦逍卻依舊是佇立原地不動，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似乎根本不知道兩大宗師從他左右已經彈飛出去。

  夫子飛出數丈之遠，勉強雙足著地，身體卻還是蹭蹭蹭向後退出數步，待的站住之後，身形晃了晃，卻終究還是癱坐了下去。

  「夫子！」紅葉花容失色，足下一點，率先沖向夫子，而書院那幾名弟子也同時飛奔過去，只有葉孤行佇立原地，並無動彈。

  大火神也是飛出數丈遠，比起夫子著地之時還留有一些風度，這位老瘋子落地之時，腳下一歪，卻根本沒有站住，整個人已經癱軟倒地。

  「夫子！」紅葉第一個衝過去，扶著夫子坐起，看到夫子面孔，卻是大驚失色。

  只見夫子以前頗為紅潤飽滿的面龐，此刻卻已經變得蒼白無比，幾乎沒有血色，更駭人的是，他的兩頰凹陷進去，整個面龐看上去倒像只是用一層皮包裹的骷髏。

  她扶住夫子，握他手腕之時，更是覺得他身體冰涼無比。

  「你怎麼了？夫子，你這是怎麼了？」看到素來出塵脫俗宛若神仙般的夫子陡然間變成這幅模樣，紅葉心中傷疼，眼淚已經是落下來。

  「傻孩子，老夫死不了，你哭什麼？」夫子面帶微笑，看向一名書院弟子道：「孟蒼，你去看看大火神可否有事。」

  孟蒼一拱手，起身走向大火神，從秦逍身邊經過時，發現秦逍依然如同石雕般站立不動，但在他周身卻有一股柔和的勁氣縈繞，當下也不耽擱，走到大火神邊上，卻也還是存了小心。

  只見大火神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如同夫子一樣，大火神鬍鬚拉渣的面龐也是凹陷，最顯眼的是那雙眼睛，眼眶深陷下去，那雙眼眸再無先前那種銳利的光芒。

  「火神，您......？」

  孟蒼也知道這位大火神同樣是一代大宗師，作為後輩，也是不敢失了禮數，拱手問道：「你無礙吧？」

  大火神見到孟蒼靠近，也不理會，卻是遠遠望著對面的夫子，忽然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卻是綿軟無力，毫無中氣，大聲道：「老夫子，你這個騙子，哈哈哈，老子上了你的當.......不過老子也要謝你，好多事情，老子忽然想起來了........！」

  「一夢醒來，方知我是我。」夫子笑道：「大火神，你是不是該謝老夫？」

  「你這老東西，騙走了老子畢生修為。」大火神惱道：「你用自己做誘餌，將老子引到陷阱里，老子的真氣內力全都被吞噬了。」掙扎著要起來，但卻毫無氣力，孟蒼猶豫一下，伸手去攙扶，大火神想要將他推開，可是這一推竟然氣力虛弱，如同蚍蜉撼樹，反倒被孟蒼順勢握住他手臂，將他扶起身來。

  夫子笑道：「你我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還在意一身修為有何用？而且最終便宜的是你的小徒弟，占便宜的又不是老夫，你不必氣惱。」

  大火神看向兀自不動的秦逍，嘆道：「你真是瘋子，可知道一個不慎，這小傢伙便要被你我的真氣撕扯的粉身碎骨，變成千萬碎片？」

  「欲獲大果，必涉大險。」夫子也被攙扶起來，「天命之人，總是能夠逢凶化吉。大火神，你的小徒弟是真命天子，他是大唐之主，你舍卻畢生修為給他，他也必然會給你養老送終，你還有什麼不開心的？」

  「天命......天刀！」大火神身體一震，猛然扭頭看向太極殿，道：「天刀在金鑾殿.......！」

  便在此時，卻聽得殿內發出叫喊聲，很快從殿內衝出幾人，大聲道：「水，快取水滅火.......!」

  小師姑一直都是擔心秦逍，注意力也在秦逍身上，聽得殿內喊聲，心下一凜，意識到情況有變，扭頭望過去，只見到殿門外已經有不少人正往太極殿內衝進去。

  秦逍卻似乎對周圍的一切依然沒有感知，同樣一動不動的還有葉孤行。

  小師姑心知必有蹊蹺，雖然知道太極殿內發生變故，卻也依舊留在秦逍附近，以防有人趁機對秦逍不利。

  忽見得不遠處出現一群人，腳步飛快，正迅速向太極殿這邊過來。

  當先一人頭戴斗笠，身著黑色勁衣，身法輕盈，健步如飛，只是從那細腰長腿的身形輪廓，小師姑就判斷出那正是自己的老熟人，東極天齋如今的掌權人朱雀。

  朱雀身後，十多名天齋弟子也都是勁衣勁褲，如同一團黑雲卷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