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四章 不甘

  夕陽西下，秦逍此刻正在城中的一處小院內。

  沈無愁坐在園內的一張竹椅上，望著夕陽餘暉，神色平和。

  小師姑熬好藥，親自端了過來，餵沈無愁服下。

  「看來師尊的死因，一時半會還是無法找到真相。」沈無愁輕嘆道。

  秦逍道：「夫子只說劍神之死頗為複雜，他沒有說明真相，我也無法多問。」

  「老夫子到底有沒有參與其中？」小師姑放下湯碗，問道：「師尊的死和他是否也有關係？」

  「夫子肯定是知情，但是否參與其中，無法確定。」秦逍道：「要想知道答案，就只能是打回京都了。」

  小師姑沒好氣道：「那老怪物就喜歡故弄玄虛。他既然出手幫你，為何不幫人幫到底？夏侯身邊已經沒有大宗師保護，以老夫子的實力，潛入皇宮一刀斬殺了夏侯，豈不是迅速解決麻煩？還有澹臺懸夜，只要夫子親手擊殺，敵軍群龍無首，京都的兵馬就不是你的對手。」

  「孩子話。」沈無愁道：「夫子何等人物？他豈會去做行刺之事？他遵循儒門之道，匡扶社稷之心或許是有的，可要讓他不顧聲名去刺殺夏侯和澹臺懸夜，那是萬萬不可能。他雖然是大宗師，卻也是儒門之首，若是真的這樣做，豈不是聲名敗壞？」

  

  秦逍頷首道：「師父說得對，夫子此番出現在徐州，已經是不易，讓他做行刺之事，那是絕無可能。」

  「這就是他的清高。」小師姑在邊上的小竹凳上坐下，頗有些不滿。

  沈無愁嘆道：「此番如果不是屠夫為李承慶撐腰，夫子都未必會顯身。你們要知道，大宗師境界非凡，能為人所不能，可也正因如此，就已經會讓人生出忌憚之心。如果他真的行刺了夏侯，那天下人會如何想？夏侯雖然是篡奪天下，但如今終歸是掛著天子之名，一位大宗師可以刺殺天子，那麼後來人會如何想？至少我以為，此後無論誰成為皇帝，都不會允許大宗師的存在，必將不惜一切代價誅殺大宗師。」

  「誅殺大宗師？」小師姑不屑笑道：「皇帝有那樣的本事？」

  「皇帝本身當然沒有那樣的本事，可是如果天子下詔，以大宗師為敵，那麼朝廷與大宗師之間必將是生死相搏。」沈無愁嘆道：「大宗師可以殺十人、殺百人，但他們不是神仙，難道能夠殺盡千人萬人？而且夫子是儒門之首，儒門以匡扶天下為己任，他一旦弒君，儒門就背上了千古惡名，後來的天子未必不會以滅儒的手段來對付夫子。」

  秦逍道：「小師姑，師傅說的沒有錯。夫子弒君，後世之君必將視大宗師為最大的威脅，也會對大宗師充滿敵意。儒門與朝廷水火不容，這絕不是夫子想看到的。夫子雖然是大宗師，但他的顧慮卻也並不少。」

  「他不管也好。」小師姑道：「師尊被害，與夏侯也是脫不了干係。小師侄，你領兵殺到京都，抓住夏侯，到時候夫子就算不告知師尊被害真相，我親自去審問夏侯。」

  秦逍笑道：「小師姑，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動身去蓬萊島？」

  「你師父說這時候不好棄你而去。」小師姑道：「澹臺懸夜大軍將至，徐州大戰一觸即發，這時候我們丟下你，總是不大好意思。你師父說等你打退了澹臺懸夜之後再說。他被囚禁了幾個月，身體虛弱，這時候長途跋涉還要乘船去蓬萊島，身體恐怕吃不消。反正他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就在徐州休養一陣子，等你打了勝仗之後我們再啟程。」

  秦逍心中明白，小師姑留下來，無非是想在自己身邊幫忙，畢竟大敵將至，小師姑也是想盡一份力。

  他心中感激，道：「如此也好。師傅就在這裡休養，需要什麼儘管說，我讓人去準備。」

  「別的無妨，你給她多準備一點美酒就好。」沈無愁嘆道：「你知道你師姑無酒不歡，要是缺了酒，那脾氣就變得暴躁無比，一定會成天在我耳邊喋喋不休，我一把老骨頭肯定是受不了的。」

  小師姑瞪了一眼，道：「你再多話，信不信老娘不管你了？」

  沈無愁無奈搖頭，看著秦逍道：「徒弟，我和你師姑雖然時常爭吵，但在這世上，我最擔心的也是她。你看她都這一大把年紀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你認識的人多，回頭幫著尋摸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我也好給她找個歸宿。師尊不在，我是大師兄，她的終身大事我不能不管。」

  「你是不是吃多藥了，今天屁話這麼多？」小師姑惱道：「誰讓你管這些屁事了？」瞥了秦逍一眼，見秦逍也正看著自己，不知為何，這位素來灑脫不羈的劍谷六先生卻是臉頰一熱。

  秦逍也有些尷尬，心想自己剛剛要了小師姑的元身，有了夫妻之實，小師姑已經是自己的女人，自己怎可能找別的男人將她嫁了。

  只是這事兒還真不敢對沈無愁透露。

  他也知道，沈無愁對小師姑很是了解，小師姑看似不羈，但心高氣傲，那眼界是高得很，能讓她看上的男人那是屈指可數，沈無愁絕不可能想到小師姑竟然已經和自己的徒弟成就了美事。

  「師傅放心，小師姑的終身大事，我記在心裡，你將她交給我就好。」秦逍道：「我一定會辦的圓滿，不讓小師姑受委屈，會讓她這輩子都幸福快樂。」

  沈無愁還只以為秦逍是真的擔下了這份差事，不由欣慰點頭。

  但小師姑卻是知道，秦逍這幾句話，那是對自己所言。

  她心中雖然也是溫暖，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想讓沈無愁知曉，唯恐秦逍越說越錯漏了口風，轉變話題問道：「李承慶罪大惡極，你為何不殺了他？」

  「他已經是廢人，殺了他反倒是便宜了他。」秦逍道：「讓他像活死人一樣煎熬下去，對他也是一種懲罰。」

  沈無愁嘆道：「現在想來，此人也是差一步就成功了。道尊當初在京都發難，已經掌控了皇城，如果不是澹臺懸夜臨陣反戈，道尊只怕早就在暗中扶持李承慶登基。李承慶背後有道尊和屠夫相助，又擁有李唐純正的血統，登上皇位，恐怕也會得到許多人的擁戴。」有些懊惱道：「我甚至都淪為他們的工具，差點成為他登上皇位的助手。」

  沈無愁當初在杭州刺殺了夏侯寧，目的就是誘使魏無涯離宮，方便道尊在皇宮動手，事實上也確實達到目的。

  當時沈無愁一心只想在道尊的幫助下誅殺夏侯，卻不料成了李承慶和道尊利用的工具。

  現在想起，沈無愁也是頗為懊惱。

  「師傅，這也怪不得你。」秦逍嘆道：「他們密謀多年，你又怎能識破他們的軌詭計。」

  「不過李承慶恐怕比誰都痛恨澹臺懸夜。」小師姑道：「他功虧一簣，就是拜澹臺懸夜所賜。」妙目一轉，想到什麼，看著秦逍，壓低聲音道：「秦逍，你這小混蛋，竟然騙我。」

  「我怎麼騙你了？」秦逍一臉冤枉。

  「你不殺李承慶，到底是什麼打算？」小師姑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想到他也痛恨夏侯和澹臺懸夜，所以想將他手中的力量收為己用？」

  秦逍笑道：「小師姑的聰明才智，果然非一般人能比。不錯，現在殺了李承慶，也就一根手指的事情。但他一體兩心，既是大先生，又是昊天將軍，手中不但有王母殘部，還有當鋪。王母會倒也罷了，但他手中的當鋪可不簡單。」

  「不錯。」沈無愁點頭道：「當鋪遍布各處，在李承慶的打造下，已經成為龐大的情報網。如果要重頭打造這樣一支情報網，不但要花費巨資，至少也需要數年時間。如果能從李承慶手中接收當鋪，讓當鋪為己用，必然是大有益處。」

  「師傅所言甚是。」秦逍道：「李承慶在祭祀台上被廢了經脈，如果他想死，當時就可以咬舌自盡。但他沒有那樣做，就表明他眼下還不想死。」

  「他是不甘心。」小師姑道：「夏侯誅殺了他滿門，澹臺懸夜臨陣倒戈，讓他多年的計劃付諸東流，他對這兩人都是痛恨至極。如今那兩人還好好活著，他自然不甘心就這樣死去，那是想看到那兩人身首異處才甘心。」

  「小師姑說得對。」秦逍道：「我雖然將他變成廢人，但他對我的痛恨，那是遠及不上對那兩人。」淡淡一笑，道：「要誅殺澹臺懸夜和夏侯，他自然是不可能再做到，所以反倒會將希望放在我身上。」

  「所以只要你能殺了那兩人，他反倒樂見其成。」沈無愁微微頷首道：「也許因此他真的會見當鋪甚至王母會交給你，助你討伐夏侯。」

  秦逍道：「我用不著主動去找他，讓他自己好好想一想，也許他很快就能想通這其中的道理。」

  「那倒也是。」小師姑笑道：「你將他變成廢人，一時半會他對你肯定也是痛恨不已。不過冷落他一陣子，他慢慢想明白了，自然知道孰輕孰重.......!」

  話聲剛落，便聽得院外傳來馬蹄聲，秦逍扭頭望過去，只見幾名騎兵出現在院外，卻都很快下了馬，有一人在院門外拱手道：「秦將軍，公主殿下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