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那道疤，是為我留下的

  孩子稚嫩的肩膀被顧佩華捏的生疼，只暗自忍耐著，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對著她大聲喊了句：「我娘從沒這樣教過我，你就是比不上我娘！」

  顧佩華聞言，只氣的七竅生煙，又念起在昭陽殿時陸宴對姚青菁的百般憐愛，更是怒意洶湧，她一把推開了孩子，陸平的身子向後倒去，額頭卻撞上了桌角，當下便是起了一個包。

  陸平撇了撇嘴，想起爹娘便是忍不住的想哭，可他卻還是忍著，只不願在顧佩華面前掉淚。

  「逆子！」顧佩華指尖顫抖著，指著地上的孩子，每一個字都是咬牙切齒：「我當年為了生你，險些連命都搭了進去，你就這樣對我，對你的親娘！」

  「王妃，小少爺年歲還小，先前又一直不在您身邊，一時糊塗了些，您可千萬別和他計較。」春兒連忙出聲勸慰著，說完，見陸平小小的身子依在桌角，額頭處起了好大一個包，她看在眼裡，只覺不忍，剛要上前，就聽顧佩華道：「別去管他！」

  「王妃。」春兒一怔，停下了步子。

  「就讓他待在這裡，告訴嬤嬤，明天一天，都不許給他送飯！」顧佩華一臉的厲色，聲音更是充滿了寒意。

  

  「王妃，」春兒眼皮一跳，當下就是勸道：「小少爺還小，這一天不吃飯哪兒成，還請王妃三思……」

  「不必廢話！」顧佩華的眸子向著春兒看去，她俏臉含煞，耳垂上的碧玉墜子沙沙作響，冷聲打斷了春兒的話，說完，她最後看了陸平一眼，看著孩子那張清秀瘦削的小臉，念起他方才的那些話，顧佩華心口煩悶，只拂袖離開了陸平的屋子。

  待顧佩華走後，春兒匆匆上前將孩子從地上扶了起來，為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輕聲道：「小少爺，下回可別惹你娘生氣了，不然遭罪的還是你自己。」

  面對春兒，陸平卻恢復了幾分孩子的脆弱，他眼淚汪汪的看著她，只道：「她不是我娘。」

  春兒嘆了口氣，伸出手指撫上了孩子頭上的包，問道：「還疼嗎？」

  陸平搖了搖頭，許是孩子天性敏感，曉得誰對自己好，他吸了吸鼻子，和春兒說了一句：「姐姐，你幫我找爹爹和娘親，好嗎？」

  春兒一怔，「小少爺，王妃她的確是你娘親啊。」

  「我爹爹叫陸宴，我娘叫姚青菁，姐姐，你幫我去找他們，好不好？」陸平說著，一大顆眼淚順著眼角滾了下來，他伸出胳膊去擦，他記得父親和他說過，男孩子是不能落淚的，可那些眼淚卻越來越多，任憑他怎樣擦，都擦不乾淨。

  春兒在一旁看著，心中只覺不忍，她為孩子擦了一把小臉，念起顧佩華已是走了許久，擔心她尋找自己，便是與陸平道：「小少爺，奴婢不能久待，等明日奴婢會讓嬤嬤悄悄給你送些吃的來，你要聽話，啊？」

  春兒說完，便是起身離開，走至門口時，春兒又是回眸看了陸平一眼，見孩子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己，春兒心下一陣悵然，為孩子關上了門。

  皇宮，合歡殿。

  梳妝鏡前，映著女子窈窕的身影。

  婢女夏荷一面為她靜靜梳著長發，一面低聲道：「娘娘又是何苦，侯爺這次能回京師，必然會被皇上所重用，娘娘如今身為皇妃，又何必……再為難自個。」

  聽著夏荷的聲音，女子微微抬眸，就見鏡中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臉。

  「我知道，我不該去見他的夫人。」陸盛嫿開口，她的聲音安靜中帶著幾分淒迷，只慢慢兒道：「可是，我太想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即使今後我總有機會看見她，可我等不了，夏荷，我一刻也等不了。」

  說到這，陸盛嫿轉過身子，一把握住了夏荷的手，她的眼睛中仿似有火在燒一般，只看的夏荷心驚。

  「我瞧不見他，那瞧瞧他新娶的夫人也是好的，不然，我會撐不下去的。」

  夏荷聽著最後一句，眉目間便是浮起幾分憐憫之色，只溫聲道：「娘娘，您是這宮裡最受寵的主子……」

  「夠了，」陸盛嫿淒清一笑，「我要受寵做什麼？皇上的年紀足以做我的祖父，他的寵愛，只會讓我噁心。」

  「娘娘！」夏荷大驚，慌忙道：「這種話怎能說得，當心隔牆有耳啊。」

  陸盛嫿卻仍是不以為意，她怔怔的看著鏡子，思緒卻回到了許久之前，回到了那遙遠而荒涼的北境。

  「夏荷，人人都知道，鎮北侯的臉上有一道疤，是嗎？」她幽幽開口，眼睛卻是浮起了亮光。

  「是，」夏荷頷首，「聽說，是侯爺與韃靼人打仗時落下的。」

  陸盛嫿卻是搖了搖頭，她微微笑了，輕聲道：「他那道疤，是為我留下的。」

  夏荷一驚，睜大了眼睛。

  「那一年，剛下了一場大雪，我們全家被皇上下令流放，在去往邊疆的路上，我的祖母凍死了，母親餓死了，弟弟也病死了，」陸盛嫿的眼睛浮起幾分譏誚與哀傷，接著說了下去：「等到了北境，我們全家就只剩下了我和爹爹。」

  「我和爹爹在北境幹著最下賤的活，在我剛滿十三歲時，遇上了韃靼人，那群畜生擄走了我，我以為，我一定活不成了。」陸盛嫿沉浸在久遠的回憶中，雖說著傷心的往事，她的唇角卻是情不自禁的浮起了淡淡的笑渦。

  見她如此，一旁的夏荷亦是聽出了神，只情不自禁的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遇見了他，」陸盛嫿的眼睛瞬間迸出了光彩，就連過於蒼白的臉頰上也是浮起了淡淡的紅暈，她噙著微笑，道：「是陸宴救了我，為了救我，他的臉還被韃靼人砍了一刀，落下了那一道疤。」

  「原來是這樣。」夏荷低呼。

  「他那時候還不是侯爺，也不是大將軍，他才剛滿二十歲，清俊極了，而那道疤，恰到好處的在他的臉上添了幾分剛毅，讓他更有男人味兒了，是不是？」陸盛嫿唇角的笑靨看起來竟有幾分少女的嬌憨，素日裡見慣了她冰冷如霜的樣子，夏荷見她如此，倒是有些看的呆了，只能結結巴巴的開口道：「是，是的。」

  陸盛嫿也不理會她，只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北境的日子太苦了，若不是他，只怕我和爹爹都會死在了那裡，爹爹讓我喊他大哥，而他，也曉得爹爹的冤屈，他和爹爹相談甚歡，甚至成了忘年交。」

  看著陸盛嫿眼底透出了淺淺的溫柔，夏荷大著膽子，問了句：「娘娘，您別怨奴婢多嘴，既然陸侯爺當初救了您，又和您父親是忘年交，您怎麼，沒嫁給他？」

  夏荷的話音剛落，陸盛嫿唇角的笑意就是隱去了，她抬起頭，眸子復又變得冰冷，她不為人知的攥緊了手指，道：「那一年，皇上為爹爹平反，召爹爹回京，爹爹年紀大了，在北境耗盡了身子，回京後就一病不起，皇上為了彰顯皇恩浩蕩，親自來陸府探望爹爹，也就是那一次，他竟然看上了我。」

  最後一句，是無盡的譏諷與刻骨的冷漠。

  夏荷一怔，想起當初陸盛嫿進宮時，皇后與淑妃也是多有微詞，只不過不敢在皇上面前訴說，而當陸盛嫿進宮後，便是得到了建康帝的專寵，即便她對著建康帝一直冷著一張臉，卻還是榮寵不衰，可謂寵冠六宮。

  「娘娘，」夏荷咽了口口水，大著膽子道：「奴婢多嘴，您如今已經入了宮，那就是皇上的妃子，而陸侯爺是皇上的臣子，您和他……再無可能了呀。」

  「我何嘗不知，」夏荷的這一句話卻是戳中了陸盛嫿的痛處，她的眼睛蘊起一層水汽，只喃喃道：「所以，我才想知道，究竟是誰有這樣的福氣，能陪在他身邊。」

  說完，陸盛嫿聲線逐漸變低，又是言道：「顧佩華那個賤婦，有眼無珠，我真的害怕，我怕他新娶的妻子，又是顧佩華那般的女人。」

  「奴婢聽說，陸侯爺新娶的妻子清純秀雅，雖不是京師里的大小姐，可也是位小家碧玉，淳樸的緊。」夏荷說道。

  「小家碧玉？」陸盛嫿念著這四個字，唇角卻是慢慢滲出一絲冷笑：「第一次見面，就能引得周文景出手相救，這樣的女人，又能算得上哪門子的淳樸？」

  說完，陸盛嫿緩緩站起了身子，向著窗台走去，見狀，夏荷只跟在她身後，順著主子的目光一道向外看去，就見窗外夜色深沉，宮燈隱隱約約襯出宮殿的輪廓，猶如瓊樓玉宇一般，給人不真實之感。

  「夏荷，我想見他。」陸盛嫿聲音很輕，仿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夏荷心中一緊，就見她的眼睛痴痴地，望著無邊的夜空，仿似要越過這重重的宮牆，看向永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