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五、不如相忘於江湖（大結局）

  林玄真抱著蝕空獸，化作一道紫色流光，沿著金色霞光飛上九霄雲外。

  掠過空間碎片，拂開時間亂流，驅散虛空微塵，吹亂無量劫灰。

  接引霞光的盡頭，也正是林玄真飛升的目的地——仙界。

  就在林玄真踏入仙界的那一瞬，整個仙界與她產生了共鳴。

  體內的靈力急速轉化為仙靈力，又逸散至仙界。

  但這逸散的速度太快了，林玄真運轉全部靈力和魔元，也擋不住力量的流失。

  

  她漸漸感到困頓，眼前也變得模糊起來。

  整個仙界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大地轟然裂開，有奔騰的天外之水，湧入裂縫之中，奔向乾涸的江河湖泊。

  天上散亂的星辰被重新排列，連同日月都被激發出不同的活力。

  林玄真卻無緣得見如此壯觀的創世奇景——她已經摟著蝕空獸，入了黑甜鄉。

  ……

  再度醒來，林玄真尚未睜眼便聽到了漸漸靠近的人聲。

  「若雨，你快來，我發現了個沒人要的女娃娃！」

  聽那熟悉又陌生的男中音，絕對是師父雷繁沒跑了。

  師父口中的「若雨」，想必就是雨花閣的溫師伯，與師父結下金蘭契的那位大美人兒溫若雨上仙。

  「雷繁，你還沒渡完陰火劫，不要到處亂跑！仙界上哪兒去給你撿娃，就知道胡說八道……」

  果然，也只有溫師伯會這樣直呼師父的名諱，語氣中充滿無奈。

  林玄真有些好笑，師父該不會在荒蕪了幾百年的仙界，沒娃可撿，憋得瘋魔了吧？

  她睜開眼，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脫口而出道：「溫師伯？」

  被自己的稚嫩童音所震驚，林玄真幾乎是彈坐起身，連忙把手放到眼前。

  好一雙肉嘟嘟、粉嫩嫩的小手，真可愛。

  不……不對，這好像是她的手！

  這短手短腳渾身乏力的感覺，本該興奮到喋喋不休的天魔玄真也毫無動靜，加上溫若雨那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雖然不願面對，但林玄真也不得不認清現實——她又變成小孩了！

  不過她其實也能理解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之前修真界處於復甦初期，她當時就和初生嬰兒一樣；現在仙界也處於復甦初期，她變小也正常的。

  而且天道還沒有完全接管仙界，出現意外也是合情合理的。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次至少不是襁褓中無力的嬰兒，而且蝕空獸毛毛也乖巧地留在自己懷裡，沒弄丟。

  碧玉鐲上雖有裂紋，但其中的各種靈植種子和靈獸蛋，都沒有受到影響。

  她丹田裡的創世靈火和星辰劍也還在。

  林玄真試著運轉靈力，卻發現自己體內只有一道微弱的仙靈力，那屬於天魔玄真的魔元，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

  想起自己踏入仙界時，靈力轉化成仙靈力，還瘋狂流失的感覺，林玄真明白，天魔玄真怕是損耗過度，陷入沉睡了。

  除了個頭變小，天魔玄真暫時沒法搗亂之外，她和之前在修真界時也沒什麼兩樣。

  溫若雨看著小玄真沒說話。

  她飛升之時，小玄真才四歲，和現在幾乎一模一樣。

  溫若雨完全沒想到，再度看見這雙暗藏浩瀚星空的深邃雙眸時，小玄真是這副模樣。

  明明天雷門那七個師侄，都說小玄真出落成沉魚落雁的大美人了！

  再一想到自己的徒孫楚惜時，心心念念的小玄真是這麼個女童……

  教不嚴，師之惰，她現在就想把徒弟柳夢楊抓來打一頓。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當然，這還不是最讓她不解的。

  她最沒想到的是，雷繁竟沒認出小玄真！

  凡間確實有女大十八變之說，但小玄真這雙眼睛，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溫若雨渡過陰火劫，立刻就想到陰火劫到最後，會影響到眼睛。

  她熬了八十年才渡劫成功，可雷繁開始渡劫還不到兩年，這就要渡劫成功了？

  初生的天道如此偏愛雷繁，為何不順便偏愛一下她這個雷繁的金蘭契姐。

  雖說人各有命，但溫若雨心裡還是不住泛酸，卻聽雷繁在她身後問道：「若雨，她怎麼叫你溫師伯？難道你倆認識？不會是你雨花閣的吧？……」

  要不是自己正在渡陰火劫，沒辦法使用過多仙靈力，雷繁早就親自確認那小孩的根腳了。

  溫若雨聞言擰起眉，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把雷繁打一頓。

  她雨花閣是正經宗門，怎會讓一個這么小的孩子修煉陰陽和合功？！

  等雷繁渡過此劫，晉升玄仙，定要好好和他打上一場！

  林玄真已經迅速調整好心態。

  她從地上爬起身，抱著毛毛揉了揉，便有兩根細長的鬚髮將她身上的灰塵吸得乾乾淨淨。

  靈隱仙衣會根據穿著之人的身形，自動調節大小，看上去仍光潔如新。

  林玄真正要說話，一大群早已飛升的仙靈冒了出來，將她團團圍住。

  「雷繁真人說的是真的，真有個小姑娘！」

  「哎呀，真是粉妝玉琢，冰雪可愛！咱膝下空虛，倒想要個女兒……」

  「她是何種生靈？人族是不可能這麼早就飛升的吧？」

  「說來也怪，我竟看不出她的根腳。」

  「那白色毛球是什麼，她的伴生獸嗎？」

  ……

  眾仙靈你一言我一語，對著忽然出現的小孩好奇又警惕。

  仙界這麼些年，什麼都沒有，怎麼可能突然冒出個小孩子？

  在這啥也沒有的仙界，蹲牢房一樣關了幾百年，瘋魔的不在少數。

  說不定是哪個道友假扮的五歲女童。

  幻化成男女老少的法術又不難學。

  天璇也在其中，他看了一眼抱著毛球的白衣小姑娘，神色一變。

  他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小師妹啊！

  當著眾人的面，卻不好直說，他只磕磕絆絆地提醒道：「師父，這……這不是……這孩子看起來特別眼熟！」

  雷繁恢復冷淡模樣，故作高深道：「老二你也這麼認為？」

  天璇胡亂點了點頭，「師父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要命，小師妹的眼神要殺人啦！

  於是，林玄真在拒絕了溫師伯和應舒師姐抱著走的提議後，最終被帶到了天雷仙門所在。

  看著這粗糙石塊削平後搭建的山門，這猶如原始人一般簡陋的條件，林玄真深深嘆氣。

  這種條件下絕望地修煉了四百年，如困獸之鬥，不瘋魔已是大造化。

  不過當年師父把自己塞靈羊肚子下喝奶的仇，還是要報的。

  天雷七星其餘六人，以及早已飛升的風雅、仇舟、亓鈺、房舸等傳承不同的師兄師姐，接到天璇的傳音，都趕了回來。

  看到抱著白色毛球的小姑娘，天雷七星其餘六人都露出了震驚之色。

  這……這不是小玄真嗎？

  小玄真怎麼縮水了？

  師父不會沒有認出來吧？！

  風雅、仇舟、亓鈺、房舸，甚至天璇身邊的應舒，都不曾見過幼年時的林玄真。

  比起天雷七星，他們就鎮靜多了。

  他們驚訝的是，什麼時候五六歲的小女童都能飛升成仙了？

  還是說，仙界也開始有天生地養的仙靈化生了？

  雷繁雖然看不清眾人的表情，但聞殿內一陣安靜，便知道他們有多驚訝。

  他不由得意道：「我覺得這孩子特別眼熟，這一定就是父女緣分吧！我決定收她為徒，你們怎麼看？」

  之前收了小玄真當徒弟，只帶了一年就被迫飛升而師徒分離；現在就不同了，他還在突破玄仙，離真仙遠著吶！

  可以過足養女兒的癮！

  天雷七星面面相覷，再怎麼看，這都是小玄真啊！

  當初玄真直接入的師父座下，省略了拜師流程，若師父再收她為徒，倒也沒什麼不對。

  其他幾個同門更沒話說，祖師收徒向來隨意，只憑眼緣和悲慘程度。

  林玄真嘆了口氣，無奈叫道：「師父！」

  雷繁聽到這麼一聲，只覺得心都要化了。

  小玄真五歲時，應該也是這般乖巧可愛的模樣。

  林玄真把蝕空獸用袖裡乾坤收了，走上前去招了招手。

  雷繁以為她要說些什麼，便配合地蹲下身。

  反應過來時，雷繁就看到兩隻糯米糰子般的小手，分別抓著他左右兩撇小鬍子，作勢要揪。

  「師父，你再看看我是誰呀？」

  雷繁近距離看清那雙眸子，連忙告饒，哄道：「誒誒誒，小玄真啊！別揪別揪，你師父我沒了這鬍子，顏值就打對摺了！」

  陰火劫令他時時承受著五內俱焚的痛苦，這幾天陰火更旺，連視力都模糊了，竟然沒能認出小徒弟！

  雷繁搶救完自己的小鬍子，又接受了一旁溫若雨的仙靈力調和，才緩了緩陰火劫的疼痛。

  他就算瞎了，也知道小玄真沒長大，更何況她身上的氣息和當初撿到時，也不盡相同。

  「玄真，你在修真界近四千年，怎麼還是這副幼童模樣？」

  林玄真看了看風師姐她們，含糊道：「我也不知道。一踏入仙界，我就昏睡過去，醒來便成了這樣。」

  雷繁請溫若雨和其他弟子暫時離開，只留下七個徒弟，才正色道：「林玄真，你的本體究竟是什麼？」

  七個徒弟第一次聽到師父叫小師妹全名，俱是驚訝不已。

  天樞在六個師弟催促的目光中，開口問道：「師父，小師妹，不是叫雷玄真嗎？」

  雷繁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沒說起過嗎？小玄真姓林，林玄真這個名字，也不是我起的。」

  ……

  林玄真倒是不介意這個，只感嘆了一句，「難怪總有人認為我叫雷玄真！」

  她抬頭看著八位最親近的師長，還是覺得要群策群力，方能達成所願。

  林玄真下了決心，便將自己的本體是鴻蒙紫氣，以及自己與存真界共存之事說了。

  聽到小師妹說自己已經歷過八次浩劫，如今是截然不同的第九次，眾人都沉默了。

  無可選擇的永生，獨自懷念記憶中的無數過客，一次次看著浩劫再現……

  這簡直比他們看過的任何一個話本都要慘。

  好半天，雷繁才牽起嘴角，勉強笑道：「原來是這樣！仙界現在剛剛開始復甦，難怪你現在變回了小時候。」

  林玄真知道雷繁極富同理心，這會兒已經先替自己難過上了。

  無奈，她只好地轉向面色沉沉的大師兄天樞，問道：「大師兄，你覺得開拓三千世界的想法，可行嗎？」

  林玄真自己要再往上突破，這是唯一的辦法。

  如今她只能與存真界共存，但開拓了三千世界，林玄真便可提前煉化其他世界，並於浩劫之前託身於其他世界，與三千世界共存。

  即使存真界再度迎來浩劫，林玄真還是林玄真，不會重歸混沌後再化混沌玄真，開啟新的悲劇循環。

  天樞被這麼一問，不由看了還是五歲女童模樣的小師妹。

  看不出來，小師妹還挺敢想的。

  「我們去開拓三千世界，要是回不來了呢？獨留你一個，那和之前的八次浩劫又有什麼兩樣？」

  平常寡言少語的天樞，難得說了一句長的。

  林玄真下意識搖頭否認：「還是不一樣的。」

  之前的八次浩劫，存真界與萬物生靈，一同從天地初開，相互消耗制約到浩劫到來，再度湮滅。

  但第九次，天地初開之時便出了點差錯，而混沌玄真也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相輔相成，方能成就萬族生靈的不朽，也成全她三千世界至高神的野心。

  林玄真與八位將她捧在掌心的師長，逐一對視，又想起同樣和睦的其他師兄師姐們，以及修真界的那些出色後輩。

  浩劫重啟，林玄真在此方世界認識的這些有趣的生靈，都會湮滅，身邊只留天魔玄真相伴。

  林玄真不想這樣。

  於她而言，只要能各自逍遙自在得長生，也好過隨著存真界再入浩劫。

  有相見的希望，總好過徹底無望。

  林玄真心裡清楚得很，奈何嘴笨，只能幹巴巴地憋出一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不過她嘴笨無所謂，這不是有個能夠談佛論道三年的嘛！

  林玄真眼巴巴地看向師父，發出求助的信號。

  雷繁看到小玄真的眼神，頓時來了精神。

  他摸了摸小鬍子，對大徒弟說道：「天樞，你要是沒信心回來，那就不回來了，沒事兒！」

  天樞無奈辯解道：「師父別胡說，我有信心！」

  他不過是會習慣性地想好最壞的境況罷了！

  最強的師父和最萬能的大師兄都覺得沒問題，餘下六人自然也沒異議。

  反正他們現在還只是散仙，距離修成真仙，還早得很。

  船到橋頭自然直。

  ……

  林玄真得了師父和師兄們的支持，心情大好，當天就打算去找關月爾赴月下之約。

  知道了玄真的本體，還有蝕空獸當靈寵，知道無人能傷到她，雷繁和天雷七星也沒攔著她漏夜出門。

  林玄真早就發了傳音符，關月爾也早早備下了珍藏已久的靈酒月下眠。

  「叩叩叩。」

  關月爾打開院門，卻不見人影。

  低頭一看，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捧著一罈子靈酒，正笑意盈盈地看著自己。

  關月爾看著那雙熟悉的星眸，猶疑地喚道：「……玄真？」

  林玄真看到摯友，又聞到院中瀰漫的酒香，頓覺人生完滿。

  「關月爾，我來赴月下小酌之約！」

  她豪爽地拍開手中那罈子靈酒的泥封，頓時酒香四溢。

  關月爾還未開口，搖光便現身插入二人之間。

  他劈手奪過小玄真手中靈酒，義正言辭道：「小孩子不能喝酒。」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