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唐青青一聽這話, 頓時急了。

  「她死不承認，就拿她沒辦法了嗎？」

  張所長笑了起來：「我們公安也不是吃白飯的，她也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小心思雖然有, 可也扛不住審訊。」

  被抓進派出所的人, 一開始就沒有幾個是老實交代的, 一個比一個會演戲, 好像自己是全天下最冤枉的人，大家對他的質疑都是一種侮辱。

  可在各種證據的轟炸下，以及審訊技巧的加持下, 最終能夠突破罪犯的心理防線。

  在這個過程中，犯罪分子很容易用謊言掩蓋自己真正罪行, 可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去彌補, 反倒漸漸落入審訊人員的坑中, 然後被一點點擊垮，最終只能交代實情, 爭取寬大處理。

  能夠在審訊下毫無紕漏的人是很少的，很多人是罪犯也是普通人。

  除非是經過專業訓練，又或者確實冤枉, 否則難以抵擋審訊。

  姜佩娥所作的一切看似布置精巧，其實錯漏百出。

  只要能確定有問題, 他們就能乘勝追擊，最終讓對方老實交代。

  「整件事姜佩娥蓄謀已久, 之前我們審訊李志毅的時候，他就老實交代, 之所以想到這樣誣陷人的辦法，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提起。他回城心切, 也就上了鉤。」

  張所長在審訊李志毅的時候，其實就對姜佩娥產生了懷疑。

  李志毅當時述說自己的犯罪經歷時，就提過姜佩娥的名字。

  他說自己雖然很迫切想要拿到名額，卻也沒有想著要誣陷翟弘毅。

  可姜佩娥時不時在他耳邊提到翟弘毅仗著跟唐青青混一起，也分了功勞所以大隊決定把名額讓給他。

  姜佩娥還說，原本大隊考慮的是李志毅的，因為他表現很突出，還團結同志，又是高中畢業。

  姜佩娥經常跟大隊幹部們打交道，再者外面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於是李志毅也就相信了這麼個說法。

  翟弘毅和唐青青、王黑子三人破的案子越多，李志毅越覺得這都是翟弘毅是個特別會算計的人。

  於是在名額的驅動下，李志毅干出了這樣的事。

  不僅是為了搶奪名額，還是為了報復。

  這些供詞當然不能全信，每個犯罪分子都會把自己說得非常的無辜，將責任推到別人的身上，試圖減輕自己身上的罪行。

  可如果李志毅是侵犯姜佩娥的人，那麼他就不可能經常提起姜佩娥的名字，這會增加他身上的嫌疑。

  對比盜竊和誣陷，強--奸罪要嚴重得多。

  當張所長審問李志毅是否曾對其他女性進行侵犯的時候，李志毅完全懵了，死不承認自己幹過這樣齷齪的事。

  李志毅說：「我想要回城，想要獲得工農兵大學名額，我就算做了壞事也是為了這個目的，怎麼可能節外生枝做出毀掉自己前途的事！」

  唐青青聽到這裡，也覺得很有道理。

  李志毅留在周老太家附近的腳印非常的雜亂，他曾在樹下來回踱步，可見他當時內心是非常地猶豫和糾結的。

  他偷盜前，是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的。

  這意味著當時的他神經是緊繃著的，心中發慌。

  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有心思侵犯一個女同志，可能性實在不大。

  畢竟這樣會增加暴露的風險，就算有這個賊心，也不該全攏到一起。

  依照李志毅平常的表現，不該是這種見到美色就暈了頭的人。

  不是李志毅，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對方得知唐青青的本事，所以在現場非常地小心，沒有留下痕跡也不無可能。

  可之後的種種證據讓張所長對姜佩娥的懷疑加深，於是對她進行了傳訊，並且最終查明真相。

  姜佩娥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布局，她其實不止在李志毅面前說過慫恿的話，其他知青聽了即便有心動的，卻也下不去這個手。

  畢竟這不僅是掉人品的事，還是違法犯罪。

  要是被抓住了，前途盡毀。

  大家確實想回城，想回到自己的家鄉，可大多數也不過是普通人，不會主動為惡。

  姜佩娥看李志毅明顯地心動，她就一直關注男知青那邊的動靜。

  李志毅半夜一出門，姜佩娥就察覺到了，於是跟著他也悄悄出了門。

  確定李志毅去偷雞，她就安排了那麼一出，額頭上的傷是自己砸出來的。

  在桂花嬸面前跳河，也同樣是很早就打算好的。

  姜佩娥跟村民們的關係不錯，尤其喜歡跟大嬸子們聊天，因此很輕鬆地獲得桂花嬸喜歡天沒亮就去河邊洗衣服的習慣，於是就有了後面那一出。

  張所長感嘆：「有這聰明勁兒，干點啥不好。」

  唐青青抿了抿唇，「回城就那麼重要嗎？」

  不管怎麼說這片土地養活了他們，城裡雖然繁華，可繁華並不是面向所有人的。

  若是找不到工作，城裡人的日子其實也不一定比鄉下好過。

  在鄉下只要勤快，總能有吃的，在城裡要是沒工作真就沒地方找吃的了。

  唐青青也見過書中自己的逍遙日子，宛若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羨慕確實有，卻也沒有那麼強烈的嚮往。

  在她看來，每一種生活都是有他好的一面，也是有他壞的一面的。

  珍惜眼前所擁有的，才是最重要的。

  知青們想要回城的想法是可以理解的，積極主動去爭取也沒有什麼不好，可要是以這樣的方式就令人不齒了。

  張所長這些年見過不少這樣的事，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對於城裡人來說，咱們鄉下地方確實不咋樣。」

  「那姜知青會怎麼樣？」

  張所長：「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是不會再留下了，她倒也算是實現了願望。」

  姜佩娥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當然沒有那麼簡單就抹掉，肯定是要受到相應懲罰的。

  她既然做了，就會公之於眾，接受大家的批評。

  不僅是在大隊這邊，姜佩娥被遣返回去時也會說明清楚，並且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唐青青心內感慨不已，作為一個預知未來的人，看他們這樣犯傻，內心五味雜陳。

  他們只要再熬一年，明年就能看到希望。

  即便無法藉助高考回城，沒過多久知青也會大批回城，不再進行阻攔。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不知道得多後悔。

  唐青青將這些念頭拋之腦後，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雖然感慨卻並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張所長，你們好厲害啊！」

  唐青青之前還擔心姜佩娥要是死不承認，這個案子還怎麼破。

  已經過去了好幾天，很多檢查也就沒法做了。

  張所長笑了起來：「你可比我厲害多了，小小年紀練就一雙神眼，讓我們公安機關現在破案的速度都增加了。」

  平常派出所所接觸的案子大多都是一些盜竊案等小案子，惡性案件例如殺人越貨是很少見的。

  可案子雖小數量卻多，他們的人手又非常有限，而且很多時候還不好查。

  很多被偷的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東西被偷的，能提供的線索非常有限。

  有了唐青青加入之後，讓他們這個小小派出所減少了不少工作。

  為此，公安局特地跟組織申請，讓唐青青能獲得補貼。

  雖然錢不多，可對於唐青青來說已經非常豐厚了。

  像她這樣的鄉下小姑娘，一個月能拿到個十塊八塊的，都能橫著走了。

  逢年過節要是有什麼福利，也都會給她留一份。

  唐青青的兩個跟班雖然沒有獎金補助，可逢年過節的福利從來不少，每次上公社還能去公安局食堂免費蹭吃蹭喝。

  唐青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運氣好，認識了我師父。」

  「那也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我們這些年一直在爭取你師父能夠下山協助我們的工作。可他因為從前的經歷，不願意展現自己的本事。

  組織上雖然理解，可一直都很可惜。他能收你這麼個徒弟，我們都感到非常的高興，這門技能終於有人傳承了。」

  張所長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唐青青面前感嘆了，唐青青每次聽了都覺得肩上的責任很重，必須得好好學習，這樣才不辱沒師父的名聲。

  老劉頭看似對碼蹤不在關心，可唐青青知道他心底還是很喜歡的。

  只是曾經的痛苦記憶讓他不願意再觸碰，可自從唐青青開始追蹤，他看似淡漠，實際非常的關心具體情況。

  每次王黑子在講述當時情形的時候，老劉頭都會豎起耳朵，聽得十分認真。

  幾日後，大隊召開了對姜佩娥、李志毅的批評大會，這兩個人雖然沒有到場，可也得跟大家說清楚講明白，提醒在場的人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原本就已經得到一些消息的人們，尤其是知青們，聽到確切的消息全都震驚了。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內幕，有些男知青更是額頭冒汗，因為他們之前也心動過，只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要是他們真這麼做了，李志毅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

  如果運氣再差點，可能就被當成強-奸犯了！

  汪瑩惡狠狠道：「她這算盤打得也太好了，要是誣陷成功，翟弘毅不管認不認她都能獲得好處。」

  溫雪蘭整個人都懵了：「這也太荒謬了吧？怎麼有女性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

  「有什麼不行的，要是這件事成了，翟弘毅百口莫辯，他想要減輕罪行，可以跟姜佩娥商量兩個人結婚，把強X罪壓下來，變成兩情相悅。」

  翟弘毅雖然沒有說過自己的身世，可大家從他的言行舉止還有帶來的東西，已經家裡人寄來的東西都知道，他家境不錯，還是大城市裡的人。

  溫雪蘭也是最好的佐證，她雖然也沒有明說什麼，可從隻字片語中也能猜得出來。

  若是能跟翟弘毅好上，以後也就不用愁了。

  翟弘毅雖然年紀小，可思想成熟，長得又高大英俊，很多女知青還有本地女孩子都很喜歡他。

  哪怕經常冷臉不理會人，依然抵擋不住這種熱情。

  如果翟弘毅死活不肯扛下這個鍋，姜佩娥也能利用這件事回城，甚至獲得工農兵大學名額作為補償。

  怎麼算，都是不虧的。

  只是姜佩娥低估了唐青青和本地派出所的能力，自以為布置得天衣無縫，其實錯漏百出。

  於是，就落得現在下場，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溫雪蘭：「可她就不擔心回去之後被人說三道四，還會影響她的婚姻？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啊。」

  「你傻啊，她又沒有被怎麼樣，回去直接不說這事也沒人知道。而且新婚的時候一驗不就知道了，根本不用擔心什麼。」

  「這算計得也太深了吧！」

  溫雪蘭只覺得可怕，還好這些計謀沒有使在她的身上，否則有嘴都說不清楚了。

  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平常看姜佩娥是個熱情大方的人，雖然喜歡耍小聰明偷懶，可也無傷大雅。

  大家都想法子偷懶，她有這樣的舉動也不足為奇。

  可沒想到心思竟然這麼深！

  知青們後怕的時候，孫芹卻心情大好。

  唐青青看到孫芹滿臉帶笑地進學校，她跟孫芹說老師好的時候，她竟然笑著朝她點了點頭，整個人完全都不一樣了。

  放學的時候，唐青青以前在低年級時的同桌還跟唐青青說，孫芹今天上課比平時有意思多了。

  唐青青鬧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孫芹願意認真教書，那是最好不過了。

  唐青青在翟弘毅這邊補完課，做完作業，王黑子溜了過來。

  「孫老師最近是不是樂歪了？」

  唐青青詫異：「你咋知道？」

  王黑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當初孫老師嫁給會計弟弟，中間是出了一點問題的。」

  「啥問題啊？」

  「會計家一直覺得孫老師是使了計策才嫁給現在丈夫的，他們其實看上的是姜佩娥，都是她橫叉一槓。

  會計家都不喜歡孫老師這種有心機的女人，沒少在背後說她的不好，總想著當初要是娶了姜佩娥就好了。」

  唐青青不解：「他們為啥會有這樣的想法啊？」

  「具體咋回事我也不知道，有人猜估摸就是不小心看到人大姑娘光著了，所以只能認了娶了。」

  王黑子低聲道：「孫老師好像也不想嫁給現在的丈夫，一心是想要回城的。」

  唐青青一聽頓時明了：「現在大家發現姜佩娥不是個好的，就覺得當初是誤會孫老師了？」

  「沒錯，孫老師也出了一口惡氣。要不然成天被婆家人說，當初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媳婦，要是誰誰誰嫁進來肯定比你好一百倍，誰聽了心裡能舒坦啊？」

  「現在好了，他們看上的兒媳婦竟然是這麼個鬼樣子，這臉被打得啊。所以孫老師一下子貧農翻身，可不得樂成花兒一樣！」

  唐青青：「你一個大老爺們咋知道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啊？」

  王黑子半點沒覺得不好意思，「我不打入大媽大嬸的圈子裡，怎麼套雞蛋？家裡的雞蛋都是掌握在這些人手裡的。」

  別小看這些大媽大嬸，她們的消息特別靈通，不僅是自己大隊，其他大隊很多情況都門兒清。

  王黑子和翟弘毅私底下做買賣，是沒法明目張胆地去收的，否則被逮到那可就完了。

  要是有人看他們不順眼，也很容易被舉報。

  所以每次去一個地方，都是先找當地的人套近乎，然後讓本地人去收雞蛋，這樣才更加穩妥。

  可他們兩個外鄉人也不能直挺挺這麼進去套近乎啊，這就得利用本大隊七大姑八大姨她們在其他大隊的各種聯繫了。

  「毅哥說過，七個人可以認識全世界，咱們就是這麼一層層編制關係網的。」

  跟大媽大嬸打交道多了，八卦的來源也就更多了。

  唐青青豎起大拇指，「你厲害的。」

  「還行吧，主要是毅哥帶得好。」

  翟弘毅眼神瞟過來，「跟我沒關係，我不過這麼一說，事兒都是你去辦的。」

  他們現在在公社也混開了，只要他們帶著東西過去就能迅速找到買家，想買什麼也很容易找到賣家。

  唐青青沒有摻和他們的生意，老老實實地去追蹤破案，以及編制藤筐。

  翟弘毅和王黑子都沒有要她的抽成，免費給她帶過去賣，而且也不用她掏錢買雞蛋和肉。

  現在唐青青也就早上的時候在家裡吃個飯，午飯和晚飯都是跑到老劉頭那開火，保證每天的營養。

  翟弘毅和王黑子每次上公社，都能淘回來不少好東西，這才讓唐青青逐漸把之前虧的給慢慢補回來，小臉紅潤，個子竄得特別快。

  經常有人喜歡說他們兩人占了唐青青的便宜，明明是唐青青的本事，他們不過是陪著，功勞也撈了不少。

  可在唐青青看來，她才占了大便宜。

  這年頭想隔三岔五吃到肉，每天基本都能吃上雞蛋、白面，可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這也使得唐青青雖然吃好喝好，依然存了不少錢。

  老劉頭的精神頭也越來越好，走路越來越有勁，這讓唐青青心裡非常的高興。

  王黑子：「毅哥，鬧這麼一出，大隊肯定會把工農兵大學的名額給你，你是不是就要離開我們了？」

  提起這個，王黑子的表情很是悵然。

  跟著翟弘毅有肉吃，他要是走了可咋辦？

  雖然生意還可以照樣做，但是沒有翟弘毅的樣子和身手唬人，他會艱難許多。

  別看這些小生意不起眼還見不得光，很多人都搶著做呢。

  看著好像都是他在耍脾氣，實際上做決定的都是翟弘毅。

  要不是翟弘毅敏銳，他都被抓好幾回了。

  「捨不得我？」

  「那當然了！」王黑子毫不掩飾自己內心情緒。

  「不過毅哥你要是上了大學，以後肯定就不一樣了，你會不會忘了我們啊？」

  翟弘毅揉揉他的腦袋：「胡說八道什麼呢。」

  「會不會啊？」王黑子鍥而不捨。

  「我腦子又沒有坑，怎麼可能會把你們給忘了。」

  王黑子頓時樂了，可一想到翟弘毅要走，又陷入憂傷之中。

  就在這種一邊憂傷一邊歡樂中，比平時多吃了一個雜糧饃饃。

  正如同王黑子所料，大隊長找到了翟弘毅。

  「經過我們大隊委討論，鑑於你平時的表現，一致認為你最有資格獲得這次工農兵大學名額。」

  和大隊長所想的不一樣，翟弘毅並沒有露出歡喜的神色，表情依然非常平靜。

  「大隊長，我還想在鄉下多鍛鍊幾年，深入了解農村生活，改變它貧苦的現狀。」

  大隊長直接愣住了，完全沒有想過翟弘毅會拒絕。

  大隊長差點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額頭，看他是不是發了高燒，腦袋被燒糊塗了。

  「翟知青，這可是工農兵大學的名額，我們大隊很難得才獲得一個名額，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好事。」

  「為什麼這次會輪到我們大隊？」

  大隊長愣了愣：「這是組織上的安排。」

  「我還是之前的意見，我插隊的時間太短，還沒有達到回城的標準。」

  「翟知青，你可得想清楚了。以後可不一定有這樣的好機會，你錯過了有可能就回不去了。」

  大隊長是真心為翟弘毅著想，擔心他年輕氣盛所以放棄了這個大好的機會。

  這可不是簡單的回城，是要上大學，一出來就可以捧鐵飯碗的。

  「是不是有人說些什麼？你別理會那些話，我們都是公平公正公開的。」

  「我想得很清楚，從一開始知道有名額下來，我就做好了決定，並不是一時興起。」

  大隊長看他態度堅決，心裡五味雜陳。

  有的人費盡心思想要獲得名額，有的人明明有資格拿到，卻完全不當一回事，人和人之間差別也太大了。

  翟弘毅的這個行為，反倒讓大隊長高看了他。

  「這是大事，我再給你幾天時間好好想想，要是你反悔了就過來跟我說一聲。不過時間緊迫，我只能給你三天的時間。」

  名單得要立刻報上去，這樣才好做安排。

  翟弘毅感謝大隊長的好意，卻也表明自己不會更改，於是就離開了。

  他一走，其他大隊幹部圍了上來。

  「他竟然拒絕了，這也太意外了。」

  「原本以為他是個刺頭，沒想到覺悟這麼高。」

  「要是李志毅和姜佩娥兩個知青知道，他們要陷害的人，壓根就沒有要拿到名額的意思，不知道該怎麼想？」

  那兩個知青怎麼想，大家並不清楚。

  其他知青們知道這件事，掀起一片譁然。

  大隊長特地把翟弘毅叫過去，大家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

  他從大隊委出來，就有知青圍上去恭喜他。

  翟弘毅一張開，所有人都愣住了。

  「啥玩意？你拒絕？你是吃了什麼[***]？還是腦子被門夾了！」

  溫雪蘭更是意外，憂心忡忡：「小毅，你再生氣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啊。」

  大家都摸不清翟弘毅是什麼腦迴路，甚至還有人覺得，翟弘毅之前一朝被蛇咬，為了避免再次被陷害，故意這麼忽悠人的。

  可當三天後，翟弘毅再次被大隊長叫過去，而且還是同樣的答案，大隊長便把名額給了田洪生。

  田洪生完全沒想到自己能夠撿漏，驚喜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翟弘毅，謝謝你。」田洪生態度極為誠懇。

  要不是翟弘毅放棄，他不可能獲得這樣的機會。

  翟弘毅依然表情淡淡：「跟我沒關係，是你自己平時表現好。」

  田洪生插隊也有八年了，一直兢兢業業，為人也比較敦厚。

  雖然有時候喜歡做老好人，遇到矛盾的時候總喜歡和稀泥，可綜合評價還是很不錯的。

  翟弘毅離開的時候，溫雪蘭跑了上來，將他給攔住。

  「小毅，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難道真的要留在鄉下一輩子嗎？」

  「這不是你們早該知道的嗎。」

  溫雪蘭難以置信，她原本只以為是翟弘毅跟家裡人賭氣，沒想到真的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你這樣做會寒了叔叔的心，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名額……」

  溫雪蘭連忙剎住車，將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翟弘毅眯了眯眼：「為了這個名額怎麼了？」

  「沒，沒什麼。反正你放棄也太可惜了，你回去跟大隊長說一說唄。」

  翟弘毅嗤了一聲，「你們少管我的事。」

  溫雪蘭眼眶都紅了：「小毅，我也是為了你好，你跟家裡過不去沒有好處。」

  「跟你沒關係。」

  翟弘毅懶得再理會她，徑直離開了。

  汪瑩跑了過來，看到溫雪蘭一副可憐模樣，頓時柳眉倒豎。

  「這個翟弘毅也太可惡了！你也是關心他，他竟然把你給惹哭了，我去找他算帳！」

  溫雪蘭一把將汪瑩給拽住，「我沒事，就是沙子進了眼睛。」

  「你少哄我了，肯定又是那個翟弘毅欺負你。」

  「真的沒有，你別誤會。」

  汪瑩撇撇嘴，「不過他是怎麼回事，這麼好的機會都放棄了，不會是因為這裡有什麼他捨不得的人吧？」

  溫雪蘭怔了怔，完全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他不是跟那個什麼唐青青關係挺好的嗎。」

  溫雪蘭嚇了一跳：「你說什麼胡話呢，那只是個孩子！你這麼想也太齷齪了吧！」

  「她不過是看著小，而且現在也長起來了，現在也有十四周歲了，也就比翟弘毅小了三歲。」

  「那也不大可能吧。」

  「你啊，就是太單純了。鄉下女孩十四歲早就什麼都懂了，你看很多人十六歲都結婚生孩子了。」

  雖然十六歲還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可鄉下只要擺場酒席就算是結過婚了，很多人都沒有去領過證。

  而且他們還喜歡算虛歲，所以在大家看來唐青青已經十六歲了，是個大姑娘了。

  以前長得瘦小還會忘了她的年紀，這一年拔高了這麼多，很難再把她當做一個孩子。

  「他應該不會留下吧，這裡哪裡比得上城裡。」

  溫雪蘭說這話的時候，也有些不確定。

  她以前是堅信翟弘毅是會回去的，來這裡不過是為賭一口氣。

  可看他連番操作，現在已然沒有之前的信心。

  「總之啊，你還是注意著點吧。要是他不走，你怎麼離開這裡？」

  溫雪蘭的臉色頓時白了，「你瞎說什麼呢，我離不離開這裡，跟小毅有什麼關係。」

  汪瑩看了她一眼，聳了聳肩。

  王黑子確定翟弘毅並不會走，又喜又氣。

  「毅哥啊，你腦子都在想啥呢！這麼好的機會，你為啥不珍惜啊！」

  「你知不知道，這個名額以後多難得，別的大隊都會嫉妒死了，現在都餵到你嘴邊了，你怎麼能放棄呢！」

  王黑子在屋子裡不停來迴轉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老劉頭也難得出聲：「你可得想好了，錯過了以後可就再也沒有了。」

  翟弘毅很平靜：「我想好了，鄉下也沒啥不好。」

  王黑子白眼都快上天了，「我真是不懂你們這些人，這一天天都在想啥呢！」

  心裡明明很高興，可又總覺得不得勁。

  「唐青青，你咋什麼表示都沒有啊？」

  這屋子裡還有一個人的反應也很不正常，那就是唐青青。

  平常明明是個喜歡操心的，這時候竟然一言不發。

  「我相信毅哥的判斷，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瘋了瘋了，都瘋了！」

  王黑子一直一副義憤填膺的嘴臉，可吃飽飯回家，沒走幾步就開始放聲大笑起來。

  期末考試時，唐青青考了雙百。

  她這一次沒有做五年級的題目，雖然她現在已經學到了，卻也沒有再那麼張揚。

  不過她借了同學的試卷抄了一份，上面大部分題目，她也都會做。

  這一次拿成績回家，唐建軍竟然罕見地詢問起唐青青的成績，得知唐青青拿了雙百，高興的說了好幾聲好。

  趙大花心情複雜，沒有說些什麼。

  吳老太則感嘆道：「咋就是個丫頭，要是個小子就好了。」

  唐興強熟練討好道：「奶，等我九月份上學，也給你考雙百回來！」

  「好好好，奶奶等著你考雙百，到時候給你煎雞蛋吃。」

  唐興旺撇撇嘴一臉不屑，讀書痛苦死了，一節課那麼長時間坐在教室里不能動，煩都要煩死了。

  「傻子，讀書特沒勁，跟上刑一樣。」

  「那是因為你傻學不到東西，所以才覺得沒勁，我就不一樣了！」

  唐興強挺著小胸脯，充滿自信。

  唐興旺：「回頭我看你怎麼哭。」

  「那你肯定等不到了。」

  兩兄弟這邊鬥嘴，唐興盛滿眼地羨慕，他也很想去讀書。

  哪怕很多人說讀書沒意思，他還是想要去。

  唐青青看在眼裡，道：「明年興盛和巧巧也一塊去上學吧。」

  唐興盛明顯眼睛都亮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她。

  趙大花直接蹦了起來：「那怎麼行！你以為咱們是什麼富裕人家，全都去上學我們日子還過不過了。而且學那些有啥用，我們不上學不識字，不也過得好好的。」

  上小學的費用其實並不算貴，可要是孩子多了迭加一起就不便宜了。

  而且半大孩子已經開始可以幫著幹活了，現在送去讀書，虧的就不只是學費了。

  讓個丫頭片子去上學就更虧了，上完學沒多久就得嫁出去，得收多少彩禮錢才能補回來。

  吳老太也不贊同道：「家裡有孩子上學就行了，沒必要都上。興盛在家裡幹活就挺好，上不上學的用處不大。」

  「那算了，原本我還想著要是大家一塊上學，以後我要是能進公安系統了，也能拉拔一把。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趙大花一把拉住唐青青：「你說啥？你能給你的弟弟們安排工作？」

  「你看城裡有親戚的，是不是更好找臨時工？不過要是書都沒讀過，啥都不懂，我是神仙也安排不進去。」

  趙大花頓時心動了，現在唐青青名聲大噪，大家都默認她長大以後肯定會被國家收納進組織里，這樣才能更好發揮她的特長。

  所以唐青青說這話，還真不是大話，上頭有人好辦事。

  「那也沒必要讓巧巧一個小丫頭上學啊，反正以後都是要嫁人的，頂什麼用啊。」

  大伯母王四妹抿著唇，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唐建設一瘸一拐地從屋子裡走出來了。

  「巧巧也要上學，我們自己供。」

  趙大花白了一眼：「你們用啥供？還不是從我們這邊摳的。」

  唐建設根本沒有勞動力，王四妹能做的事也很少，一家子都是拖累，竟然好意思說自己出錢供。

  「我可以編藤筐，攢下的錢足夠交學費了。」

  「有那錢你還不如留著以後養老呢，浪費在一個丫頭片子身上，你可真是想得出。」

  唐青青突然開口：「我好像也是丫頭片子。」

  趙大花啞了一會：「你不一樣。」

  「怎麼就不一樣，還不都是兩個鼻子一張嘴，我也是女的，巧巧也是女的。」

  「她哪裡有你聰明。」

  「所以更應該學。」

  趙大花在唐青青手下吃過很多虧，因此她現在也不跟她說道理了，直接道：

  「反正我不同意讓巧巧這丫頭上學，給她一口飯吃都不錯了，還讓她上學？我們就活該當老黃牛啊！我們老實厚道就活該吃虧啊！」

  唐巧巧眼睛都紅了，卻拉著唐建設的手道：

  「爸，我不想上學了。」

  王四妹壓低著腦袋，手拽著衣角也不敢吭聲。

  在這個家是沒有他們說話的份的，畢竟他們一家人都靠著唐建軍這一房。

  她一直很努力地幹活，也從來不說什麼，就是不想兩家鬧得太僵。

  「巧巧是一定要上學的。」唐建設重申。

  趙大花惱了：「大哥，我是敬重你才叫你一聲大哥。我們家是欠你的啊，養你們一家人還不夠，還要供一個丫頭片子上學，你想什麼美事呢。

  你去村裡頭看看，有幾家女孩是能上學的，別說女孩，男娃都很多沒去上的，我們家興盛都沒資格去呢。怎麼地，就你家丫頭精貴，非要去上學，能不能對自己有點數！」

  唐建軍皺眉：「你說的什麼話，這是我大哥。」

  「知道的是大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討債的呢！」

  趙大花把手裡的菜往地上一扔：「既然這日子都不要過了，吃個什麼吃，都餓死了算了！」

  說完直接摔門進屋，沒一會裡面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

  唐建軍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大哥，你也別怪她，她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沒有那意思。」

  話是這麼說，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分明就是唐建軍的想法，不過是借著趙大花的嘴說出來罷了。

  吳老太不悅：「你媳婦都被你慣成啥樣了，有啥事不能好好說，至於這麼大的氣性嗎。」

  「媽，這也不能怪大花，她也是愁的。我一會就去說她的，您老別生氣。」

  吳老頭朝著唐建設道：「老大，你也別犯軸。與其花錢送巧巧去上學，還不如供兒子呢。」

  王四妹臉一白，頭壓得更低了。

  唐建設的表情也不好看，他們要是有兒子早就有了，哪裡還等現在。

  「我之前跟你提的，你想好了沒有。興盛這孩子不錯，以後就過繼到你們夫妻名下。你們不是想供孩子上學嗎，那就去供興盛，這不就皆大歡喜了。」

  唐興盛愣住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要被過繼出去。

  他現在雖然跟大伯一家關係還算不錯，可過繼了就是另一碼事了。

  唐建設：「媽，我說了，我這輩子就只認巧巧和招娣兩個女兒，有她們就夠了。」

  「你說什麼胡話呢，女兒能頂什麼事？以後你們老了誰給你們養老？」

  「大不了以後讓巧巧招婿。」

  「你糊塗啊！招女婿能招到什麼好的？別回頭你老了老了，還要被扔到外頭，死了都沒人搭理你。」

  唐巧巧連忙道：「我不會的，我以後一定會好好照顧我爸媽的！」

  吳老太才不信呢，她活了大半輩子了，就沒有聽說過哪家閨女給爹媽養老的。除非招上門女婿，否則嫁出去能回一次娘家都不容易。

  「老大，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好好想想了。興盛跟你們家投緣，過繼到你們家也能相處得好。你們替他操心，以後他給你們養老。」

  吳老太覺得自己這麼安排很是妥當，等唐巧巧長大了，嫁出去就能收彩禮，這樣就能給唐興盛娶媳婦了。

  而唐建設以後也能有個兒子養老，死了有人摔盆，這是兩全其美的事。

  她也是好不容易勸說唐建軍兩口子同意，沒想到竟然會卡在唐建設這裡。

  唐建設沉默了好一會，再抬頭眼底充滿了決絕：

  「媽，我有女兒就夠了，我會供她去上學。」

  吳老太心急：「你這人怎麼就說不聽呢！你是不是想要氣死我！」

  唐建軍的臉色也不好看，覺得自己大哥沒本事還事特多。

  唐建設目光異常堅定，說話也難得的鏗鏘有力：

  「媽，我要分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