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六章 公平

  大雷音寺內，血跡斑駁。

  一具破爛不堪的屍骸倒在地上，而四面八方，俱是這屍骸留下來的暗金色佛血，還有便是其人身上的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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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那屍骸旁邊，剛剛被冊封為淨壇使者的豬八戒面目猙獰，渾身沾滿血跡，一雙眸光里滿是痛快和解恨的神色，任誰也想不到，就這麼一個西遊路上懶憊無比，被漫天神佛看不起，甚至是如來連菩薩果位都不捨得，只給了個使者位置打發了的前天蓬元帥，竟然有如此城府，有如此手段，當著大雷音寺這無數神佛的面，竟然敢暴起傷人，還叫他成功了！

  尤其是孫猴子，望著那個一身煞氣的豬八戒，簡直都懷疑自己認錯了人，好嘛，這還事昔日那個整日被他欺負的只敢躲在唐僧背後的呆子嗎，眼前之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煞氣，便是連他這個大羅金仙境界的存在，都是心中隱隱膽寒！

  旃檀功德佛死了！剛剛被如來冊封的旃檀功德佛，就這般死在了三界無數神魔眼前！

  而殺人的，不是旁人，正是這個豬八戒，這個被漫天神佛看不起的懶憊豬頭！

  旃檀功德佛是誰，是金蟬子轉世，是佛祖嫡傳弟子，亦是結束三界大劫的應劫之人，有大功德在身，就這般死了，還是死在了如來面前？！

  這件事，如果不是一眾神魔親眼目睹，任誰也是無法相信！

  畢竟以如來的法力，便是同階存在，要在他面前動手，也要看兩人交手的結果，更何況是區區一個豬八戒，而且莫要忘了，剛剛成佛的唐僧，可是找尋回了前世的金身法力，豬八戒雖然是金仙道行，但是離金蟬子還遠的緊，想殺死這樣一位存在，近乎是不可能之事，哪怕唐僧還未曾學會掌控這些法力！

  但他偏偏做到了，而促成這一切的，便是他掌中那一柄仍舊沾染著佛血的暗紅色匕首。

  匕首之上，殺意滔天，眾佛只是看上那麼一眼，眼前頓時浮現出了一片洶湧血海，刺目猩紅，只讓他們脊背發涼！

  「先天殺伐至寶，元屠殺劍！」

  如來面沉如水，一字一句的道：「很好，很好，燃燈！陸壓！你們做的很好！」

  一股無邊威勢陡然自這位大雷音寺之主身上散發而出，金色佛光，恍如實質，席捲整個大雷音寺，浩瀚法力，瀰漫在這小小雷音寺的每一處角落，饒是這座佛門聖地已然被無數神佛加持了無數禁制神通保護，在這一種法力衝擊之下，也是承受不住，上面出現了無數裂痕，搖搖欲墜。

  大雷音寺諸佛都驚了，關注此處的漫天神佛也驚了，這其中固然是如來佛祖在自家地盤內動了真怒的緣故，但是更多的，則是他口中的兩個名字！

  顯然，這謀害旃檀功德佛一事，分明是與燃燈和陸壓二人有關，然而這二人可分明都是佛門絕對的高層，一位是三世佛里的過去佛，曾經還短暫執掌過一段時日佛門，而另外一位，更是大日如來，位格也不在三世佛之下！

  更不必提，這裡面還牽扯到那柄元屠殺劍，血海當中孕育著元屠阿鼻兩柄先天殺伐神劍，三界之中，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雖然冥河老祖已然被真武大帝封印，可此事分明也有血海的影子在！

  在今日，在這三界大劫剛剛過去的時刻，在三界神魔俱都要歡慶，佛門冊封有功之人的關鍵時刻，竟然發生了這般大的亂子，還是在佛門腹地，那兩位聖人的眼皮子底下，這代表著什麼？！

  須知，連三界大劫都盡數在聖人的算計之下，莫非眼下這一幕也是在這兩位聖人算計下？！

  顯然不可能，所以，慣來無所不能的聖人也無法掌控局勢了嗎？！

  三界神魔，包括這大雷音寺諸佛，光是想一想這種可能性，心裡頭便是一陣惶恐，聖人掌控不住局勢的後果還用多說，封神大戰便是明證，三界毀滅，都是在頃刻之間！

  三界要出大亂子了！

  「阿彌陀佛……」

  大雷音寺內，燃燈古佛緩緩起身離開蓮台，面帶笑意的道：「世尊如何惱怒，常言如來慧眼，觀照三千大世界，能前看五百載，後觀一千年，為何今時今日這一幕，世尊卻未曾預料在心？」

  如來還未來得及說話，那一襲大紅僧袍，耀眼的如同一團烈焰的大日如來卻是張口大笑，他道：「古佛莫非還看不出來，如今天道在我，不得天助，自然是神通盡失！」

  這二人姿態隨意，舉止輕鬆，仿佛方才背叛佛門之事不是二人做下，然而如來感受的清楚，方才這豬八戒暴起出手，意圖殺傷唐僧之際，他剛待出手阻攔，然而卻是被兩股雄渾法力擋了一擋，而就這麼一下，那金蟬子已然被元屠殺劍所化的匕首殺害。

  先天殺伐至寶，殺氣滔天，便是准聖挨上一下，也承受不住，更不必提金蟬子了，其人當即被那狂暴殺氣將元神絞滅，以如來的大神通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豬八戒、燃燈古佛乃至陸壓道人三人聯手，固然是一樁不可小覷之事，然而在佛門兩位聖人面前，又算得了什麼，然而直到現在，聖人可都一直未曾出手！

  如來心中閃過萬千念頭，臉色是愈發的難看，燃燈和陸壓兩人有恃無恐的模樣，分明便是兩人背後當真有人撐腰！

  他忍不住問道：「爾等背後究竟是誰，竟然圖謀我佛門？！」

  三界上下，漫天神佛，此刻都是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聽那個背後之人！

  燃燈笑道：「世尊著相了，佛門不公，自有人秉持公理，我輩中人，挺身而出，又哪有什麼背後之人？！」

  「不公？！」

  如來沉聲問道：「敢問古佛，你得享過去佛尊位，便是貧僧也與古佛以禮相待，你又有何不公？！」

  「過去佛，你也說了是過去佛！」

  燃燈不屑一笑，道：「昔日貧僧得兩位聖人允諾，得居世尊之位，你區區一個小輩，一入佛門，便被冊封為大乘佛教之主，貧僧反而要受你命令，你說有何不公？！」

  他本是紫霄宮中三千紅塵客之一，正兒八經的先天神魔，那是與接引准提乃至三清同輩的人物，便是因為在玉虛宮不受重用，這才轉投佛門，殊料佛門對他用完就扔，同樣將他放在一個身份尊貴可是沒有半分作用的位置，他可是帶了半數玉虛宮金仙來投的，你叫他如何能忍下這口心氣？！

  「還有這位大日如來，佛門之中，至今可有他的位置，俱都被爾等聖人門徒占據而去，堂堂妖皇血脈，一方准聖，只能蝸居在浮屠山，世尊，敢問這公還是不公？！」

  燃燈氣咻咻的說道，他當真是積怨已久！

  自從他誕生以來，先是因為跟腳資質不如三清等同輩神魔，一步慢，步步慢，為了尋得庇護，只能拉下老臉拜入玉虛宮，結果卻不被元始天尊放在眼裡，處處防範，甚至是廣成子那些嫡傳弟子也是看他不起；而好不容易到了佛門，面臨的還是同樣的情況，截闡二教投靠過來的弟子盡數都得了重用，他卻是被虛懸了起來，他心中積攢了太多太多的怨氣了。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今日一過，天翻地覆，整個佛門都會在他腳下！

  如來沉默不語，毫無疑問，站在燃燈的角度講，他確實該心中生怨，可是這三界便是弱肉強食，強者通吃，而弱者，只配仰望強者的存在。

  可是難道便因為燃燈的怨氣，便將自己的位置讓出去嗎，如來自問做不到這般大公無私，況且論及修為資質，他勝過燃燈這廝不知凡幾，如何要讓？！

  「阿彌陀佛……」

  如來佛祖長長喧了聲佛號，卻是道：「敢問古佛，是否貧僧將這靈山之主的位置交出去，你便會平息心中怨氣，這世道才算是公正？」

  「這是貧僧該得的，又何談什麼公正？！」燃燈高聲喝道。

  「那麼貧僧且問古佛，如是你做了這佛門之主，彌勒師弟又如何自處，也如古佛一般嗎？！」

  如來看著燃燈，正色道：「便是彌勒師弟沒有意見，大日如來呢，孔雀大輪明王呢？！」

  燃燈一下子被堵得無話可說，論及資質，他不如彌勒聰慧，彌勒一個晚輩，如今道行比他也不差分毫，而孔宣那裡，他更是沒法比，人家手握五色神光，可是三界第一神通！

  他張口欲言，可是幾次張口又閉上，卻終究是無法反駁。

  如來道：「依貧僧看，不是這世上沒有公平，而是倘若不依著古佛的心思，這世上便俱是不公平，可笑之極！」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三界神魔俱都看著燃燈古佛，心中暗道這廝委實是個老不羞，臉皮之厚，除了那位準提聖人，只怕三界無人能與其比肩！

  燃燈古佛無法反駁，不過已然惱羞成怒，他雖然不要麵皮，可是當真三界神魔的面這般羞辱他，他一尊先天生靈，又如何能忍受的了？！

  「如來，今日貧僧誓要殺……」

  燃燈話未說完，底下驀然響起了一道猖狂大笑之聲，群佛頓時瞧去，這一看之下，都不禁有些吃驚，笑的卻正是那剛剛弒殺金蟬子的豬八戒！

  只見得這位新奉的淨壇使者滿身血漬，仰天大笑之際，神態猙獰癲狂，猶如瘋子一般！

  他大笑一陣，驀然收聲，手中化作匕首的元屠神劍驀然指向了如來，只聽其人厲聲喝道：「如來，燃燈古佛的不叫公平，我的呢？！」

  「我身為天蓬元帥，被你派觀音栽贓陷害，污衊我調戲嫦娥，將我打落凡間，投成豬胎，與妖魔無異，偏偏還叫我老豬感激你們，信你們佛門救了我的性命！」

  豬八戒眸中滿是刻骨銘心的恨意，道：「你說，我該不該與你們佛門為敵，該不該在這大雷音寺弒師？！」

  「孽畜，敢在佛前胡言亂語，你入魔太深，已然不可救藥，貧僧今日便超度了你！」

  親手操辦這一切的觀音菩薩神色冷厲的說道，手中玉淨瓶已然綻放出無量仙光，帶著無比恐怖的吞噬之力，朝著豬八戒吸去。

  有些事可以做，但是絕對不能拿到明面上光明正大的說！

  「哈哈哈哈哈哈……我入魔太深，你才是魔！你們佛門才是這世上最大的魔！」

  豬八戒高聲怒罵，卻是對於觀音的攻勢絲毫不懼！

  而就在那玉淨瓶法力眼看得便要將豬八戒罩住時，雷音寺中，一陣黑色光華席捲而來，卻是正攔在了豬八戒身前，那玉淨瓶法力撞到這黑色光華上，卻是立時破碎，那黑色光華蔓延而去，觀音悶哼一聲，手中玉淨瓶突然湮滅成灰，其人亦是一口鮮血噴出，臉色立時變得煞白。

  黑色光華一閃即逝，顯露出其內的人影來，卻是一名黑髮披肩、眸光深邃的中年人，穿一襲黑衣，臉上滿是滄桑和淡然之色，正似笑非笑的看著眾人。

  瞧著來人，如來臉色極是凝重的道：「無天！」

  無天！

  這個大魔的名字，在場眾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是佛門的生死大敵，不過兩方之間的恩怨分明是在五百年後，如何今日便發生了？！

  「如來，好久不見。」無天笑眯眯的道，顯然是心情極好。

  如來佛祖卻是如臨大敵模樣，他沉聲道：「時間未至，閣下此時駕臨靈山，意欲何為？！」

  「自是來主持公道了，佛門中人，連讓人說完話的機會都不給，當真是太過霸道。」

  無天意有所指的看了觀音一眼，又道：「八戒，有什麼話儘管說，今日有本座在此，天上地下，誰都動不得你！」

  豬八戒點了點頭，復又看向如來道：「你們佛門勢大，便是如此對我，我老豬也只能忍了，可是……可是……」

  他說到此處，臉上的恨意幾乎快要溢了出來，渾身都在顫抖，顯然是情緒波動極大，只聽他怒道：「爾等連讓我在福陵山雲棧洞好生過日子的機會都不給，還要追殺下界，設計殺我愛妻，逼我求取真經，如來，你說，你說！」

  他瞪著如來，幾欲擇人而噬，怒道：「你說佛門對我公平還是不公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