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九章 魔念

  濟癲死都不會想到，他那個金蟬子轉世，十世輪迴，佛法高深的師弟，那個膽敢在眾目睽睽下與如來佛祖辯論佛法的高僧，竟然當著眾人的面，說出要還俗的話！

  這嫦娥仙子，當真是那般勾人心魄？！

  他眸中閃過一縷精光，情不自禁的朝著嫦娥看去，不可否認，這位嫦娥仙子當真是世上難得的美人，便是以他的道行，都是佛心顫動，可是便只如此，就能勾的這唐僧放棄取經大業，要做一名凡夫俗子嗎？！

  濟癲想不明白答案，不過出於本能，他還是勸道：「師弟當以取經大業，普度眾生為重，出家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便是師弟有旁的心思，也請暫且隱忍，待取經功成後，再言說其他。」

  「取經大業？」

  唐僧想著那夢境中一幕幕畫面，尤其是匪首逍遙到最後，反而自己一輩子修持佛法，卻橫遭惡劫，忍不住道：「敢問師兄，貧僧度得了旁人，又有何人能來度貧僧？倘若真經能救眾生與苦海，那這真經早不傳晚不傳，為何偏偏等到今日才傳，是佛祖在敝帚自珍嗎？！」

  濟癲一時無言以對，卻是唐僧所言，乃是這三界上下最為樸素真實的道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天地之中，便是神魔尚且不能超脫，更無論凡人？！

  所謂渡人，苦海紅塵，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來佛祖也是煩惱一堆，誰又能度誰，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罷了。

  而取經大業，之所以加上個普度眾生的名頭，不過是為了弘揚佛法，與道門爭地盤而已，說的那麼高聲，不過是為了愚昧百姓，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

  

  如是換了在旁的場合，以迦葉多年練就的舌燦蓮花神通，自然能以詭辯反駁唐僧，可這不是莫元、嫦娥等人便在身側嗎，他詭辯起來，無疑是讓莫元等人看他的笑話。

  見得這瘋癲和尚不言，唐僧笑道：「取經一言，師兄休要再提，如是師兄有心，便自去取了便是，西天漫漫，艱險無數，師兄好自珍重，眼下貧僧只想與阿娥成婚，不重蹈夢中覆轍。」

  莫元嫦娥等人都是面色帶笑，這一方是因為自己賭約得勝，一方則是驗證了自己的無雙魅力，至於唐僧取不取經，那便是佛門頭疼的事，跟他們又有何干係？！

  濟癲再是玩世不恭、瘋瘋癲癲，將取經這件差事辦砸了，心裡頭也是一片惶然。須知，他此來可是引導唐僧堅定取經之念的，原想著借那大夢乾坤之法，讓唐僧知曉人世苦難，斬去執念，誰知去弄巧成拙，反而堅定了他還俗的念頭。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的道：「師弟的一顆佛心如何這般不堅，可是忘了昔日在唐王與菩薩面前的承諾了？！」

  唐僧卻是理也不理他，只是對嫦娥道：「阿娥，你可願與貧僧共度餘生，貧僧必會護你周全！」

  他說的斬釘截鐵，卻是因著那夢境裡的悲慘結局緣故，一心想要改變這樣的人生。

  這也是人之常情，他雖然是佛門高僧，可現在卻是凡人，七情六慾割捨不斷本是尋常之理，而嫦娥更是三界第一仙子，神魔見之都要怦然心動，如是他覺醒前世宿慧，有十世修持的佛法和金蟬子的道行修為，尚且能抵擋一二，但現下嗎，卻根本無法阻擋嫦娥的魅力。

  對於這和尚的深情表白，嫦娥心中暗笑不已，她要如何應答，難道還真要陪這和尚共度一生不成，便是她真的心想，只怕那佛門一眾佛祖菩薩也饒她不得。

  她美眸流轉，秋波閃動，卻是看向了莫元，想要瞧這位真武帝君如何決斷。

  莫元嘴角帶笑，極是得意的看了眼化作濟癲的迦葉，還想與他作賭，當真以為他沒有半點把握便敢下局？！

  唐僧又如何，聖人都有七情六慾，他一個凡人還想抵禦嫦娥的絕世姿色？！

  不過叫嫦娥真與這和尚成親，卻是未免太過於便宜了這和尚了，這一劫考驗唐僧的取經之心，到此已然算是出了結果，也是時候該結束了。

  眼見得唐僧眼巴巴的盯著嫦娥，莫元暗運法力，施展神通，頓時，這五行山左近便是捲起了一陣漆黑妖風，妖氣衝天而起！

  「哈哈哈哈，本王要吃了爾等！吼……」

  一陣猖狂大笑，夾雜著一道懾人嘶吼，隨後，恐怖的吞吸之力籠罩了整個莊子，腥氣撲面而來，眾人一陣心慌之下，卻見得天際有一張血盆大口大張！

  「妖怪……有妖怪！」「救命……救命啊……」「阿彌陀佛……」

  莊內眾人盡數開始了表演，嘴裡或是呼救，或是宣著佛號，然而語氣里都是滿滿的驚恐之意。

  唐僧一陣失神，不知當下該如何是好，方才夢中遭遇劫匪，下場已然極盡悽慘，而眼下更是苦難，他好不容易想出了如何避免夢中結局的法子，竟然有妖魔作祟！

  「佛言：色既無常，此即是苦，或苦苦，壞苦，行苦，然我聲聞，多聞弟子，執有我不，色即是我，我有諸色，色屬於我，我在色中不……」

  唐僧盤膝在地，口中默誦佛經，渾身上下有淡淡佛光透體而出，不得不說，唐僧雖然是肉體凡胎，一身佛法修為，卻是非常人能比。

  單從他能助唐太宗平定涇河龍王的冤魂來看，便知他在佛法上的修為，已然不遜色尋常仙佛。

  無數卍字佛號離體而出，將他牢牢護在其內，任憑腥風如何恐怖，任憑吸力如何巨大，都是絲毫動搖不了他周身的光華，不過他身邊的莫元嫦娥等人，卻是一個接著一個驚呼著被那血盆大口吞噬，甚至是這一方宅院，都是被妖風吹得盡數倒塌，一片狼藉。

  不過數息的功夫，那妖風便平息了下去，天地之間恢復了清明，然而原地卻只剩下了唐僧一人，原先那些僕役、侍女，都是消失無蹤。

  唐僧睜開眼睛，看著周邊的景象，想及方才那般眾人相聚的模樣，一時之間，有些難以置信方才到底發生的事。

  莫元等人站在天際，俯瞰著唐僧的作態，忍不住俱都臉色帶笑，唯獨那濟癲和尚卻是滿面悲苦，猶如那位整日苦著臉的接引聖人一般，哪有半分傳言中佛祖拈花迦葉微笑的從容姿態？

  嫦娥打趣道：「尊者，是佛祖識人不明，還是爾等蒙蔽佛祖，選出了這麼個人來取經，這也就是遇見了我等，如是真的女妖誘惑，取經不成也便罷了，只怕還丟了爾等佛門的臉面。」

  濟癲臉色苦色更深，他有心反駁一句誰能抵擋的了你這三界第一美人的絕世風華，但到底是並未出聲，要曉得，眼下他是敗軍之將，隨時等候著莫元的發落，如何敢在此時多嘴多舌？

  莫元道：「仙子姿容，三界無人能及，小小一個唐僧，自然不在話下，此番，卻是多謝仙子出手相助了。」

  「帝君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嫦娥並不居功，對於幽居廣寒宮，整日百無聊賴的她而言，能下凡走這一遭，也算是頗為有趣，況且有楊二郎和自家娘娘那層關係，還有她與四公主敖茜的交情，她與真武帝君也算是自己人，幫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莫元笑道：「也不知佛門如何來收拾這爛攤子，取經人不願意去取經了，傳揚出去，當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可憐唐僧一個純情處男，又如何能逃脫真武大帝請來嫦娥仙子的布局？

  濟癲和尚心中默念阿彌陀佛，也是倍感頭疼，唐僧都不願去取經了，這大劫又當如何是好，他是天命應劫之人，便是換個人取經，雖說佛法也是同樣傳了，可是大劫卻無從度過，當真是愁人的緊。

  這真武大帝未免也太過任性……

  他這樣想著，那邊廂，唐僧呆愣了許久，卻是突然淚水浸濕眼眶！

  與莫元幾人來看，他不過是與幾人結識了一夜，與阿娥也見了兩面，然而在那夢中，他可是實實在在的與阿娥成婚日久，生離死別過，感情之深，難以用三言兩語說明。

  以迦葉大羅金仙的法力，他施展的夢裡乾坤，對於同階強者都極具威脅性，更不必說唐僧這麼一個小小的凡人了。

  在夢裡，唐僧是真真切切的渡過了一生，每一日都在他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是以他對那匪首的恨，對於自己無能的恨，對於阿娥的愛，對於孩子的愛，都是真正存在的。

  到了現實，甦醒過來，這一份愛，盡數都傾注在了身前的阿娥身上。

  可是才重逢一起，轉眼又要生死離別，可憐他都沒與阿娥說過兩句話，你讓他心中如何能不傷痛？！

  「老天……老天，你緣何如此戲弄貧僧……」唐僧低聲自語，眸中隱隱有血光閃現，卻是恨到了極致，難過到了極致，隱隱間都有幾分墮入魔道的意味！

  他自幼在佛門長大，生長環境極為單純，一路順風順水，從未遭遇過挫折，可以說仍是懷揣著一顆赤子之心。也正是這份心性，才導致他在日後取經的路途中，三番兩次被那女妖輕易欺騙，導致師徒反目。

  此刻，是他精神世界遭遇的第一個挫折，你讓他如何能承受的了？！

  「阿彌陀佛！」

  當此之時，一道浩大威嚴的佛號聲響起，隨後金色佛光自西方而現，遮天蔽日，瞬息便到了此地，卻是一尊威嚴大佛，手結無畏印，面闊耳大，寶相莊嚴，正是那位如來佛祖！

  他周身隱隱有禪唱聲響起，其中蘊含著一股清心定神、滌盪心魔的浩瀚佛力，瞬息便讓接近入魔的唐僧冷靜了下來。

  瞧著身前的那一座大佛，正是與佛寺內供應的模樣一般無二，饒是他此刻悲傷難以自抑，亦是心潮澎湃，跪拜在地，道：「弟子玄奘，拜見我佛如來，求我佛如來大慈大悲，降妖除魔，救出方才此地的一干無辜百姓。」

  他是把如來當做救命稻草了，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在他讀的佛經里，盡數都是描述如來佛祖的神通廣大，法力無邊。

  如來看著地上跪拜的唐僧，心中一時無奈，斬什麼妖，除什麼魔，他是能打的過那真武大帝，還是能將嫦娥搶來給這唐僧做妻子不成？！

  說起來，都怨那真武大帝太過於胡鬧，他都派出了迦葉尊者，那真武大帝也不知道順著台階下，搞出了眼下的爛攤子！

  不過心裡不舒服歸不舒服，他又奈何莫元不得，這取經的事情也不能耽擱，只能捏著鼻子為其擦屁股了。

  他道：「玄奘，你為出家之人，妄動塵念，可否知罪？！」

  「弟子知罪，弟子知罪！」

  唐僧慌不迭的叩頭請罪道：「佛祖大慈大悲，只要救了他們，便是讓貧僧墮入無間地獄，日夜受無邊酷刑折磨，弟子亦是心甘情願。」

  他將這如來佛祖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救阿娥，便是付出他所有亦是心甘情願。

  這是他在夢中那一世人生對於阿娥的虧欠。

  「痴兒，你還不悟，生死輪迴，各有定數，豈可輕改？」

  如來道：「你且速速上路，求取真經，普度天下眾生，這方是正道。」

  「佛祖，只要您救得他們，弟子這便出發上路！」唐僧哀求道。

  如來微微皺眉，道：「放肆，取經之事，事關三界蒼生，豈容你討價還價？」

  聽到這裡，唐僧便是再愚鈍，也是明白了如來的意思，分明便是不肯與他救人。

  他的心瞬間便涼了下去，方才見著如來的激盪心情，當即便盡數消失不見。

  卻聽他喃喃自語道：「三界蒼生，倘若連自己心愛之人都護持不住，還管他什麼三界蒼生！」

  說到最後，唐僧一雙眸子，又是有縷縷紅光泛出，分明便是魔念又生。

  如來眉頭已然皺成了一個川字，唐僧禪心被破，魔念叢生，休說上路取經，便是稍有不慎，就是墮入魔道的結局，偏偏取經之事耽擱不得，哪有功夫助他穩定禪心，消除魔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