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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章 御授卿

2024-08-15 09:19:52 作者: 文笀

  從青木村離開後,葉撫便向著北邊的紀戊山去了。

  疊雲和大周的主戰場便在那裡。第五薔薇在那裡,何依依也在那裡。

  對於將宋書生收作第四個學生,這是葉撫早就想好的事情,只不過得挑一個好時間。之前那次文考便是合適的時間。雖然並未以真實的面貌與他相見,但葉撫也清楚,以宋書生的聰慧,不會猜不到。

  而之所以這般做,也只是想真正地去感受他的內心與思想。

  一番看下來,想下來,感受下來,葉撫覺得,宋書生才是自己的幾個學生里,唯一稱得上是讀書人的。他一心想著讀書,熱愛著讀書。或許,宋書生的身份很樸素,也沒有那麼多牽扯與瓜葛,但他一定是最會讀書的那一個。

  收了宋書生後,葉撫覺得心裡輕鬆很多。他想著自己一直被稱作先生,總算是有了個真正意義上的學生。這也算是給心裡的缺憾做了些彌補。

  只是,依舊讓他感到遺憾的是,自己並沒有多充足和時間與合適的機會去與宋書生相處。

  回過神來,葉撫已經在紀戊山了。

  他站在高處的山頭,向著北邊的燈籠平原看去。烽火狼煙彌散在這周圍,使得這裡空氣並不清醒,還夾雜著紛揚的塵埃泥土。

  飽受六七年戰爭的踐踏,這裡怎麼看也是狼狽的模樣。周圍的山體幾乎被挖的不成樣子,以修築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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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撫這個位置,可以清晰明了地看到兩軍的大致分布。

  大周的龍甲軍和疊雲國的黑甲軍隔著一處光禿禿的平地。那處平地有著無數兩軍交戰的痕跡,兵器殘骸,血污以及馬蹄印子。

  這種冷兵器的交戰很直接,就是兩軍各使戰術,在戰場上廝殺。但凡兩軍不是實力懸殊過大,都會在同一個戰場上消耗很久。因此,大國之間的鬥爭往往不會太過深入,更加不會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畢竟,周圍還有其他國家觀望著。

  因此,這種戰爭往往會持續很久。一般結束也是以一方投降或發起條約和解的方式結束的。

  目前看來,大周和疊雲的戰爭還要持續很久。

  葉撫到這裡來並非為了這場戰爭。他是絕對不可能去干涉這種事的。他只是想來看一看何依依。

  ……

  ……

  「御授卿大人!」

  傳令官急急忙忙從外面跑進來,揭開帳篷的帷幕後,便大喊:

  「東北方向,毳角坡觀察到有大周的烽火!斥候還聽到在毳角偏西的凹處有戰鼓之聲!」

  疊雲國的御授卿大人便是何依依,由皇帝欽點的對大周最高戰事指揮官。

  何依依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擺著一本書,旁邊是擺放的整齊的厚厚一疊紙。他不斷寫著什麼。

  對於傳令官的話,何依依並無多大波動。他說:

  「毳角坡是垂斷分布的沙礫地,不適合騎兵與戰車,大周的戰鼓高三丈,寬三丈,重達萬斤。想要把戰鼓運到那裡,需要耗費很多時間,而且,毳角坡往燈籠平原有一處荊棘林,此間時候,荊棘正盛,通人難。這是佯攻。傳我令,通知第十三先鋒候,率步兵二十,從荊棘林東北方往上,那裡有很多碎石,可以當做武器,去守在那裡便可。然後第十五先鋒候,率兵三百,從西南方往上,潛伏待命,一旦發現異動,立馬呼喚第四騎,不用通知我,直接呼喚。」

  「聽令!」

  傳令官立馬退下。他對這位御授卿的話毫不懷疑。

  一開始,對於何依依這個突降的年輕得不像話的御授卿,許多將軍都持有懷疑態度,難以去想像他憑什麼可以自己取代大元帥。但在接下來的四次大戰役,三十二次小戰役以及一百九十四次游擊戰、突襲戰里,何依依以二百二十勝,十平一負的戰績折服了他們。

  唯一輸的那一次,還是當時帶兵的將領大意被刺殺了。

  只能說,要不是疊雲國的軍力比起大周實在是有差距,早就將對方趕出燈籠平原了。

  傳令官走後,何依依仍舊端正坐著寫字。他很認真,雙眼幾乎沒有眨過,一直看著紙上的字。

  某一刻,紙忽然燃燒起來。他連忙從旁邊早已準備好的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澆滅火焰。

  「唉。又失敗了。」

  何依依揉了揉眉心,看向帳篷外面。他摸了摸臉,摸出一手灰來。

  燈籠平原原本是鬱鬱蔥蔥的景象,但是在這幾年戰爭的摧殘下,到處都是紛揚的塵土與石屑。

  他看了看旁邊的紙張,嘀咕道:「一直悶頭干也不是個辦法。」

  他打算出去透透氣。

  剛走出帳篷,一個穿著便服的男人出現在他面前。

  「大人,請問你要去哪?」

  「我想出去走走,透透氣。」

  「很迫切嗎?」男人說:「如果不是很迫切,還請大人作罷。針對大人你,大周專門建立了一支刺客軍,雖然我們也有應對,但還是不要隨意冒險。」

  何依依有些無奈,他實在是在帳篷里待得難受了,「有你保護我就好。」

  男人彎腰抱拳:

  「大人,我並不確定對方的刺客上限在哪裡,不敢保證一定照顧到你的周全。」

  「第五……咳咳,千將大人呢?」何依依笑道:「讓她跟著我總沒事吧。」

  男人說:

  「上次滄湖戰役,我們攻下了第一個地方堡壘,千將大人此刻正在那裡駐守。」

  「她大概多久回來?」

  「需要等到千將大人確定沒有威脅後才能回來復命。屆時,我們也會將大本營往滄湖移動。」

  何依依點頭。滄湖的軍事地理環境很好,並且有富足的水,可以極大程度上減少軍隊對水的消耗。攻下滄湖堡壘是疊雲正面戰爭中最大的勝利。

  「那算了,我等她回來吧。」

  男人點頭。

  正當此時,旁邊傳來聲音:

  「好小子,現在可真是了不得了。」

  負責保護何依依的男人看去,然後立馬站在何依依面前,警惕地看著來人。

  來人往這邊走來。

  身著便服的男人呵斥道:

  「來者何人,立馬停止前進!」

  後面,何依依以著激動的口吻說:「白叟,不要擔心,他不是敵人。」

  男人說:

  「我需要確定他的身份。」

  葉撫便在前面站住,笑吟吟地看著何依依。

  何依依著急地說:

  「放心放心,他不會傷害我的。」

  男人又說:

  「我需要確定他的身份。奉陛下之令,我必須確保靠近大人的任何一個人都在控制範圍內。」

  要說控制範圍,何依依肯定,疊雲國誰都控制不住葉撫。

  何依依難得跟這個人解釋,直接掏出李明廷給他的令牌,「我命令你讓開!」

  見令如見皇。男人不說分毫,直接讓開。

  何依依三步並兩步迎上去,「先生,好……好久不見!」他激動得有些結巴。

  葉撫笑道:「先前那麼神氣,怎麼現在又跟以前似的。」

  何依依尷尬地撓了撓頭。

  「太久沒見,有些頓住了。」

  葉撫上下看一番何依依,笑著說:

  「樣子倒是比以前成熟不少。要說啊,剛見著你,不聽你說話,還覺得你是個女人呢。現在好了,是個俊朗的小子了。」

  後邊兒的白叟聽著葉撫這般對眾人皆尊敬的御授卿大人說話,難免有些驚異其身份。

  何依依哪裡還像是個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指揮官,扭捏起來,跟沒見過世面的大男孩一般。他想起以前跟著葉撫等人的時光,又是懷念又是開心。

  「先生也是變了很多啊。」

  「怎麼個變法?」

  何依依說了大老實話,「看上去比以前更講究了。」

  「那我以前是個不講究的人唄。」

  何依依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以前的先生,就是穿著上,髮飾打扮什麼的很隨便,哦不,不是,很隨性,隨性!」

  葉撫莞爾一笑。

  「得了,別解釋了。」

  何依依憋著一口氣,吐不出吞不下,漲紅了臉。

  葉撫笑道:「我又不跟你計較什麼,那麼緊張幹嘛。何依依,別像個小姑娘啊。」

  何依依鬆一口氣,暢然笑了笑,「先生教訓得是。」

  葉撫目光柔和。他看了看周圍,又看了看何依依,說:「軍旅生活,還是很辛苦的,對吧。」

  「嗯……說辛苦呢,我也只是坐在帳篷里指揮,說不辛苦,那也不太可能。」

  何依依說著,想起來現在還站在外面,「先生,我們進去再說。」

  葉撫呵呵一笑,「你不是想去透透氣嗎?」

  「這……」何依依看了看侯在後面的白叟。然後,他揚起下巴說,「白叟,我要去山上透氣。」

  「大人——」

  白叟還沒說完,立馬被何依依打斷:「白叟,放心,有這位先生在,誰也殺不了我。」

  葉撫調侃道:

  「話說太滿了哦。」

  何依依嘿嘿一笑,「我也是仗著先生的威風而已。」

  葉撫笑著搖了搖頭。

  白叟說:「我必須跟著大人你。」

  「你這個人,怎麼一根筋啊!」何依依瞪道。

  葉撫笑道:「沒關係的。」

  「那……」何依依看了看葉撫,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白叟。他也知道,白叟只是執行著李明廷給他的命令而已,「好吧。」

  何依依一來到旁邊的山野,心情變得更加暢快了。

  憋在帳篷里,屬實悶人。出來看看遠方,吸一吸新鮮空氣,感覺上好很多。

  「先生是路過這邊嗎?」何依依問。

  「不路過,我是專門來看你。」

  何依依受寵若驚,「這……這……」

  葉撫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這這這的了。自然點。」

  「那先生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就非得有什麼事嗎?」葉撫笑了笑,「許久沒見,來看看你長成什麼樣了也不行嗎?」

  何依依傻呵呵地撓撓頭。他想著先生居然有那麼一絲絲看重自己,不由得很開心。

  葉撫笑著搖搖頭。他見著何依依,覺得他還是挺單純質樸的,要說的話,便是依舊懷揣著一顆赤子之心。

  「那本《春秋卷》讀得怎麼樣?」

  何依依不意外葉撫知道自己研讀《春秋卷》的事。

  他說:「讀了個大概,但還未通透,細緻的地方,更是欠缺不少。」

  「讀完大概很不錯了。畢竟是承載歲月之書。」

  他們的談話並未避諱侯在旁邊的白叟。這不重要,更不必要。

  「比起那般厚重之物,我還是太渺小了。」

  「何依依,不必妄自菲薄。要知道,那書再如何厚重,也是人力所寫。《春秋卷》的出現就是人力爭天一線的最好證明。永遠不要低估自己的潛力。」

  「先生說的我聽得懂,但我真的能做到嗎?」

  葉撫說:「得去做,對吧。」

  他看著遠處,不急不緩繼續說:「許多人告訴我們,遇事得量力而行,要知難而退。但在這件事上,沒有退路,當你選擇了這條路時,你便代表了人力的高度。你不能去想自己能不能做到,你只能想,自己要去做。」

  何依依感受到了壓力。從當初在莫長安那裡接過這本書時,他還沒有這麼大的壓力。但被葉撫這又一說,壓力一下子就起來了。他好似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歲月的氣息撲面而來。

  「是的,先生你說的沒錯。」何依依眉頭稍沉。

  葉撫沒有安慰他。這總會是一條艱難的路。任何安慰在這條路上都不值一提。

  「戰爭結束後,你有想過要去做什麼嗎?」葉撫問。

  何依依想了想說:「最近一段時間裡,我常感天地難揭,老黃沉沉。想來,應該是要生變化了。」

  葉撫點頭。

  「戰爭結束了,我可能會去直面變化。」

  「為什麼這麼打算?」

  何依依勉強一笑:「變化很快,我覺得平常的修煉與感悟對我提升是在太慢了。若是在安穩的日子裡,一步一步來大沒問題,但不安穩的日子裡,還是要尋求磨練才行。天下變化,我也想讓何家能走得更遠一些。」

  「你的想法很好。但我必須提醒你,這很危險。」

  「危險常有,而安樂不可多得。」

  葉撫笑了起來,「你倒的確不是個小孩子了。」

  「先生言過了。」何依依勉強道:「我也只是說些大話了。」

  葉撫沒多說什麼。他換了個輕鬆點的話題。

  「你跟第五周周怎麼樣了?」

  「薔薇啊……就那樣吧。」何依依稍稍看著腳下。

  見此狀,葉撫大概也就知道,進展不錯。

  「那不錯嘛。」

  「還得多謝三月。」何依依說,「她教會我怎麼做。」

  葉撫想,要是她能教教自己就好了。授人難授己。

  「三月沒跟著先生一起嗎?」何依依問。

  「她跟你一樣,也得做自己的事。」

  「那樣啊。她在中州嗎?」

  「嗯,你之後可以多留意中州的變化。畢竟,東土這地方太小。」

  「之前武道碑我是想去的,但這邊……」

  葉撫笑道:「能理解,可不要錯過了好姑娘才是。」

  何依依臉有些紅。他沒來由得想起之前的事。

  「我聽薔薇說,是先生你讓她帶我去神秀湖的。我能知道為什麼嗎?」

  葉撫說:「她得回神秀湖一趟。順便就讓她帶你去了。」

  「得回是什麼意思?」

  「這也是你需要去探究的。總之,你好好對待你們之間的關係吧。我沒法說太多,也不能去指示你。也就只能給你個大概方向。」葉撫笑道:「說來說去,你也算我半個學生,總不能什麼都不說才是。」

  「先生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葉撫笑笑,「可惜,沒能見到薔薇姑娘。單獨去找她,她恐怕還得把我當仇人呢。以後等你們同在一起時,我再來吧。」

  「我們可以一起去前線找她。」

  「不必了,我就是來看看你,你們忙著自己的事才要緊。」

  「先生這般說,是要離開了嗎?」何依依有些不舍。

  葉撫說拍了拍何依依肩膀:「好小子,加油,希望下次看到你,你又不一樣了。」

  「一定。」

  說完,葉撫隨風而去。

  何依依站在山野上,看了許久,難免覺得心裡稍空。

  「大人,我們該回去了。」白叟說。

  何依依眼神虛望,有些恍然地問:

  「白叟,你知道我最自豪的一件事是什麼嗎?」

  「我不知。」

  「就是認識了那位先生。」

  白叟頓了頓,他難得臉上有些一絲驚訝的表情。他覺得這位御授卿大人已經足夠優秀了。

  他不由得看向葉撫消失的地方,在腦海中,用畢生見聞去想像——

  葉撫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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