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蟲
2024-08-05 16:12:37
作者: 蟲夢
「神筆最靈,二炁合併。天神與我,大仙衛形。辟除萬病,使我長生。符筆一掃,民得安寧。急急如律令。」
隨著祝筆咒輕吟,道士睜眼、掩袖、落筆,從鎮妖符開始、火烏鴉符、開道符、六丁六甲封印符、金光護體符,一一成形,旁邊堆了一疊裁好的紙張,紙是上好的宣紙,墨是松煙墨,筆走龍蛇間,十張符中至少有八張成了形,光芒一閃,復又暗淡。
制符必須用黃表紙或硃砂紙,因為只有此二紙能上達天聽,而宣紙只能成符,不能留形,所以就算是符成,也是廢紙一張,無『無符法之神』,但這玩意用來練筆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消耗的陰陽氣較少,所以昨天李道士買了一大疊,就是專門用來鍛鍊的。
結果畫了近兩百道符,成了足有一百五十道,相較於剛穿越時菜雞的水準,無疑進步飛快,筆下的功夫倒是其次,這玩意只要認真練,總是能練出來的,更重要的是道行和封證,前者是實力,後者是背景,青城派到底也是在天庭掛號的,法印可不是哪門哪派都能有的,隨著他本領精進,發揮的作用也就越大,所以道士可以正式宣布,自家終於可以由『初出茅廬』升級到『略有小成』了。
「僅僅一年,就算是現今三大派的同行,也不一定有道爺我爬的快吧,這就是水平,」李道士傲嬌了下,隨即揉了揉腰,呲牙咧嘴,昨天做晚課的時候,順道也把火龍老道傳下的《火山灶鼎》給練了練,這道功法與他所接觸過的任何法門都不同,居然是練體的本事。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銅兮、肉身為爐』,這是此法的開篇總綱,按照上面的描述,此法由淺入深,可以溫肌肉、充皮膚、通津血、強筋骨、利關竅,如此才能達成最後修煉三味真火的條件,這聽起來倒也不錯,就算練不成也可以當作給體質加點,但是問題是道士昨天練了半晚,只感到腰酸脖子疼,渾身發熱,腦門發燙,跟腎虧了似的,師傅老頭不在,練沒練岔都不曉得,所以道士很糾結。
『算了,想太多也沒用,先練了再說吧,沒道理沒毛驢子都能練出來,自家難道還比不上一頭畜生?』
李道士暗想,剛推開門,就見一團黑影從窗沿上翻出,剛剛所在的地方留下好幾張蛛網,餘光所見,那黑影大概有石子大小,腿腳密集,就好似大號的蜘蛛,所以說——蠅虎子?
蠅虎子者,蛛者異形,為妖氣所喜,好群居——《神機鬼藏》
這玩意充其量應該屬於半妖半生物,沒多少殺傷力,相傳在唐朝宮廷之中,每逢七巧節,宮女們祭星乞巧,就會用小盒子抓捕這種蜘蛛,把它關上一夜,最後通過所織蛛網的形狀和複雜程度來推測來年的姻緣,是當時的一種風俗,楊貴妃就曾玩過。
但是這種生物不是一般喜歡生存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大白天的就冒出頭,定然又是這房子的古怪之處。
道士不是眼瞎,他自然也看出這一點,只是一來世間妖祟千千萬,不是每一種都是吃葷的,他又不搞種族歧視,妖魔鬼怪只要別來惹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二來他忙著賺錢餬口,正事不解決就想著找人麻煩,那是二貨幹的事,說過『攘外必先安內』的那位,老家都被抄了,所以壞榜樣可不能亂學。
跟丑娘吃過早飯後,打發這小娘去看書,自個出門繼續打探行情,可是正如苗三四所說,這年頭,算命的看卦的已經爛大街了,如果不玩點新意出來,根本就賺不到什麼,而且出名也不是那麼簡單,法子倒是想了幾個,但都不靠譜,比如說今年夏日太早,才剛剛到三月份,已是驕陽如火、赤日炎炎,官府早已在徵召人開壇祈雨,若是能招來大雨,那這名聲可就瞬間爆炸,可是道士一沒這道行,二沒這符術,按照師傅老頭的說法,想要祈雨召風,最起碼也得是三魂七魄鎮了大半的水準,與他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又或者聽說洛都附近的洛水有條白龍,若是能把它斬了名氣也必然『噌噌』的漲,當年魏徵老兒若不是斬了涇河龍王,名頭在後世也不會那麼廣,凌煙閣二十四功臣,為後人所知的不就是他和看大門的那兩位麼;不過且不說干不乾的過那條龍,就算乾的過,萬一四海龍族找上門來怎麼辦?哪吒這個官二代都被拆骨扒皮,更何況是他,挫骨揚灰都是輕的。
還有幾個想法都是如此,不是難度太大,就是對手背景太厚,就沒一個好過的副本,果然是第一桶金難賺啊,道士有些感慨,要不,真跟苗三四出去拉活?這主意只在腦海一轉就被拋棄,不到萬不得已,他真不願意自降身價,完全沒有前途啊;正這麼想著,不知不覺間就溜達到了朱雀大道上,前方忽然傳來動靜,不知是誰吆喝了一句,「大蟲來了——」
『咣當』『咣當』『咣當』,街道兩側的酒樓、食店、果子脯、裁縫鋪、魚店、肉鋪一個接著一個關起了門,路人都在亂竄,「快躲,大蟲被放出來了!」
『古代也有城管?』道士納悶的想,猶豫了下,竄到一個角落裡,片刻過後,走出個青紋臉大漢,身著囚衣,一臉的橫肉,面似惡鬼,身似熊羆,一步一橫,螃蟹似的走著,路過一家肉鋪,提起醋缽大的拳頭,一拳砸開窗戶,對著顫顫發抖的老闆道:「你豹子爺新出獄,借你兩斤肉耍耍,」隨即扯下好大塊豬腿,抗在肩上,手掌舔了舔油,滿臉的猙獰。
「我擦,古代混混這麼囂張?」李道士納悶的想,不是都說這洛都權貴多如狗,官員滿地走嘛,看這架勢,沒一人能收拾的了他?
零亂的腳步聲響起,十來個捕快從街道一側竄了出來,領頭的還是個熟人,刁難過自個兒的城門官。
「青豹子,才出了監牢,莫要惹是生非!」
那大漢摸了摸烏杈也似的亂發,不退反進,不怕反凶,一把把城門官撈了起來,吼道:「你卻是跟老子說說,哪一點惹是生非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小心你爺爺捏斷你幾根骨頭。」
這傢伙是真有氣力,兩百來斤的人,硬是毫不費力的單手舉起,而城門官更是憋的臉色通紅,有轉青的趨勢;好在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旁邊十來個同行七手八腳的拉扯下,終於把他救了下來。
「豹哥息怒,咱們也是奉了長官命令,不得不來。」
「對對,以青豹子的威名,怎麼會做出欺行霸市的舉動來。」
「豹子哥不愧是咱洛都第一好漢,不不,江南第一等漢子!」
道士更加奇怪,向來只有民怕官,什麼時候變的官怕民了,就算是真正的江湖人,碰上奉命捉拿的捕快衙役,也只有抱頭鼠竄的份,打是打的過,但一打就要出事了,襲官的罪名可不小。
城門官彎腰咳嗽了好一番,被捏住脖子的那一刻,頭腦里簡直一片空白,自個兒怎麼又接了這麼個倒霉見鬼的任務,唉,真是要人命的毛病!心裡這般想,但面色不變,他到底還算穩重,勉強直起身道:「朱豹子,才從監牢里出來,還是趕緊回家的為好,妻兒正等著你呢,莫要再弄出人命了,不然宗人府也護不了你。」
「宗人府算個鳥球,若是你爺爺願意,你真以為那幾塊破銅爛鐵能攔的住?」醜惡大漢『呸』了聲,這口濃痰正中對方的褲腳。
城門官深吸了口氣,忍住怒氣道:「府試再即,大人特意讓我提醒你,莫要在這個關口鬧市,不然就是潑天大禍,就算你再耐打,鍘刀落下,你還能長個鐵脖子不成?」
「嘿,威脅老子,」醜惡大漢搖了搖腦袋,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忽然道「不如咱們打一個賭如何,若是你家爺爺輸了,在這書呆子考試的關口,咱保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未出嫁的娘們似的。」
「那若是我們輸了呢?」有人忍不住問。
「就賭你們這個月的月俸,三兩還是二兩來著。」
「怎麼個賭法?」
「要是玩骰子打牌九,那是爺爺欺負你們,就玩個最簡單的,比手勁,爺爺出一條膀子,你們上幾個人都行,只要能扳的過我,那就算你贏,如何?你們十五個人,總不會怕爺爺一個吧。」
李道士頓時我了艹,見過囂張的,沒見過這麼囂張的,他可是跟最頂尖的江湖人一起待過,哪怕是麻駝子、半仙老者、馬老爺子這些武行的頂尖好手,單論氣力也就七八百斤左右,撐死不過千斤,而這已是人體潛能開發到極限的成果了,但就是這些人物也不敢說就一定能夠在十幾個的合力下拼得過,這完全不講究技巧,單是耍蠻力啊。
然而眼前的場景讓道士大開眼界,對方跑馬似的胳膊硬是擠出了九個肉疙瘩,施瓦辛格都比不了,而眼前的十幾位捕快衙役推的推,拉的拉,扯的扯,吃奶的氣力都使出來了,對方卻紋絲不動,大概是嫌弄的久了,猙獰的一笑:「都躺下吧!」
腥風頓起,這些捕快頓時如滾地葫蘆也似的,紛紛倒地,十五個精壯漢子,硬是扒拉不住這位猛男,這傢伙難道是天庭力士轉世投胎嗎?道士咽了口吐沫,忽然看到了這傢伙的背面,似乎有大片的紋身。
「今個兒是十五,爺爺有事,不耐煩與你們這些廝鳥扯淡,都滾蛋去!」
看著這傢伙遠去的背影,道士眼珠子眨了眨,忽然想出了個主意。
「什麼,你想約那朱豹子明日在菜市口做上一場?」苗三四聽了這個主意後,目瞪口呆。
「嗯,不僅如此,我要你把這消息傳遍城內所有的酒樓、客棧、妓院、店面兒,聲勢鬧的越大越好,放心,不讓你白忙活,三兩銀子的啟動資金怎麼樣?」
「不是,師兄,你不知道這傢伙有多厲害,衙門的紅頭棍,足足打斷了四根,那朱豹子屁事沒有。」
「皮糙肉厚,力大無窮麼,放心,道爺我最擅長對付這種肉盾對手,」李道士自信滿滿。
「可不僅如此,我聽隔壁店面的吳瞎子說,那位朱豹子可是有神通的,他曾見過這傢伙每到朔望日,便會買上一些大香和乳糜,有一次送貨上門時,甚至還看到他那妻子居然在燒香跪拜他,你說這、這——怎像是常人所為。」
李道士摸了摸下巴,嘖嘖道:「我就是猜出對方是個什麼東西,才會故意找事的,這可是刷聲望的最好人選;不過我還有點事想不明白,這傢伙說到底也只是個街邊的青皮,官府要是真要下手,怎麼會收拾不了他呢。」
「您可別忘了,對方姓朱。」
李道士恍然,「哦,國姓爺啊,」恰巧,皇帝老兒也姓朱,不過本朝也傳承了近兩百年,這姓朱的沒有幾十萬,也有十幾萬了,就算是皇室也養不起這麼多的閒人,五服以內的還算照看著,其他的朱姓也就任其自生自滅了,不過有了這層皮罩著,官府也不敢下黑手,長安有個宗人府,這裡可也有個宗人府呢。
「放心,咱可從不打無把握的仗,不過以防萬一,你先告訴我,那傢伙平常在哪裡吃飯,有什麼個人愛好……」
與此同時,朱豹子露著上半身坐在小凳上,他那妻子白氏正用乳糜擦拭著後背,令人驚訝的是,這乳糜似乎緩緩滲透進了肉里,仿佛是被他背上那那幅神像給吞掉了似的。
「上香,」朱豹子沉著臉道,他那荊妻白氏畏懼的看了他一眼,點起三根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面前那青口白牙、高髻巨手的神像更是栩栩如生,完全不像是紋上去的。
「老子就是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