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4 龍族的秘密

  石像鬼王，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石像鬼。

  他的體型足足是普通石像鬼的三倍。

  你站著，得仰起頭，往後退，走好幾部，才能勉強看到石像鬼王的頭。

  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龐然大物。

  之前，石像鬼王一直把自己偽裝成一座假山。

  他是假山時，就真的是假山，你怎麼看，也看不出任何一絲活物的痕跡。

  這是石像鬼的天賦了。

  也是知見障。

  石像鬼都是從雕像變來的，一般人，會在腦子裡形成一種，石像鬼只可能從雕像變成的固有邏輯。

  因此，石像鬼王偽裝成假山，更具欺騙性。

  

  上杉越是一般人。

  楚子航不是。

  他的警惕，隨時準備出手，不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所以，當石像鬼王突然暴起，上杉越毫無察覺，楚子航卻已有準備。

  面對襲來的石像鬼王，楚子航面色如常，如老僧，古井無波。

  他後退一步，扎穩馬步，千百次揮劍形成的架勢，已成這具身體的本能。

  楚子航收件，垂目，全身氣機收斂，坍在一點，然後爆發。

  楚子航緩緩遞出這一劍。

  石像鬼王近在咫尺。

  石像鬼王的怒吼聲，恍惚間，竟似高了好幾個度。

  楚子航這一劍狠慢，好像村雨承載了極其恐怖的重量，楚子航緩緩遞出，仿佛他手中的不是村雨，而是一顆正在燃燒的太陽。

  楚劍流：載曜

  遠處天空，剛從自保的石像鬼群衝出的上杉越，他灰頭土臉，鱗片竟也破了，上杉越卻完全顧不上自身，他此刻只有一個想法，楚子航，他必須把楚子航救下來！

  石像鬼王不是尋常石像鬼可比，這一點，上杉越看一眼就明白。

  兩者如同龍族之間，也存在代際上的差距。

  但類比龍族，石像鬼王不是等同四代種，而是三代種。

  至少跨進了三代種門檻。

  判斷敵我實力，這是龍族眾多天賦之一，高位格龍族對低位格龍族，能一眼看出其實力區間，方便統治。

  上杉越繼承了龍族這一天賦。

  他不明白，為什麼都是五代種的石像鬼，其王，不是四代種，而是三代種。

  怎麼就跨越了？

  你不講點邏輯的麼？

  上杉越越來越好奇，到底是誰創造的這些石像鬼了。

  但這些問題都可以放在一邊。

  上杉越現在最重要的是，楚子航！

  上杉越震動雙翼，可惡，如果他也有天空與風，或者大地與山的權柄就好了，快一點，再快一點啊！

  啊啊啊！

  上杉越看向楚子航和石像鬼王的戰場。

  這時，他才看到了楚子航那一劍。

  極速飛行的上杉越，甚至，在空中都凝固了一瞬。

  那……那是什麼！

  上杉越幾乎本能的移開目光。

  他的本能在預警，不能看。

  恍惚間，上杉越竟有一種，自己在直視太陽的錯覺。

  上杉越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也曾聽說，楚子航的言靈屬於青銅與火一系的高危言靈，君焰。

  但君焰再強，也不至於到這種，堪比太陽的程度吧。

  上杉越咬牙，又轉頭去看。

  他的眼睛並沒有瞎。

  也是。

  再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堪比次代種了，不至於看一式劍招，雙眼就瞎掉。

  上杉越也琢磨過來。

  剛才他的感覺，並非錯覺，那是神。

  這個詞還是上杉越這幾天從卡塞爾那邊聽來的。

  卡塞爾那幫習了武的混血種學生，經常把什麼「神」不「神」的掛在嘴邊。

  聽得多了，上杉越多少也懂了點。

  在上杉越看來，所謂的神，大概就和他們白王血裔的精神權柄差不多。

  但又有哪裡不對。

  似乎，武者的神，是比精神權柄，更玄妙，更難以言說的概念。

  畢竟是遠東的武道嘛，玄之又玄的，也正常。

  現在，上杉越回憶起卡塞爾學生們提到的神，他卻忽然懂了。

  楚子航這一式劍招，不是他的言靈，而是武道的神。

  是楚子航模擬出了大日的神韻。

  或許只有一絲。

  但這一絲，已足夠驚人。

  這就是路明非的武道。

  上杉越想。

  石像鬼王的偷襲失敗了。

  或許這能否稱得上是偷襲，尚且兩說。

  偷襲是趁人不備，明顯，楚子航是有準備的。

  楚子航一劍擊退石像鬼王。

  石像鬼王受傷了，他的一條手臂直接碳化，成了漆黑碎塊。

  這時，石像鬼王還沒死。

  上杉越趕到，加入戰場。

  他和楚子航聯手，對付石像鬼王。

  本來，石像鬼王對付楚子航一人，已很吃力，占卜得上風。

  在上杉越加入戰場後，局面更是一面倒。

  石像鬼王很快倒地。

  楚子航割下她的頭。

  上杉越掏出他的心。

  石像鬼王坍塌成一地碎塊，生命的氣息飛快消失，這些碎塊，淪為寶石瑪瑙一類好看卻無異議的石頭。

  上杉越心中一動，原來空中花園這麼多的珍寶，是這麼來的。

  他再看剛掏出來的石像鬼王心臟，已化成一大塊的黃寶石，晶瑩剔透，品相上乘。

  放到外面肯定能拍賣出很高的價格吧。

  上杉越丟到一邊。

  「你感覺怎麼樣？」

  上杉越問楚子航。

  「有沒有哪裡傷了？」

  楚子航搖頭說。

  「沒有。」

  楚子航正在查看石像鬼王的頭顱。

  這玩意在死後，也和其他部位一樣，變成了叫不出名字的珍貴石頭。

  上杉越見楚子航認真的樣子，便問。

  「你有什麼發現？」

  楚子航最後看一眼石像鬼王那一雙化成紅寶石的眼睛。

  「你說，這是哪裡？」

  楚子航問。

  上杉越納悶了。

  「這是哪裡？不就是巴比倫的空中花園麼？」

  楚子航不置可否。

  他們繼續往宮殿群進發。

  這回上杉越不敢托大了。

  上杉越就在楚子航周圍，只清理附近的石像鬼，再不深入。

  他將更多心思放在楚子航身上。

  雖然，上杉越自己也會想，這樣做是不是多此一舉。

  剛才楚子航的表現他看在眼裡，這是一個很強的戰力，哪怕面對純血龍類，楚子航也能起到決定性作用。

  之前上杉越還想，夏彌所謂的兩人面對死侍潮並肩戰鬥，大概是夏彌為了照顧楚子航心情，好聽些的說法。

  真實情況應該是人間體的夏彌戰鬥，楚子航在旁邊看著。

  現在，當上杉越真正看到楚子航出手後，他明白了，夏彌所說，不是假的，他們兩個真的是並肩戰鬥。

  混血種和武道配合，爆發出的戰力，驚到了上杉越。

  上杉越不得不感嘆，他也真是老了，時代變得太快，這就被拋下啦。

  石像鬼王只有一個。

  兩人在之後的路上，在沒碰上。

  上杉越殺的都是些五代種級別的石像鬼。

  楚子航保持警惕的同時，繼續留心觀察。

  當宮殿群就在前方。

  楚子航在大門前止步。

  上杉越走出一段路，推了推門，石門應聲而開。

  他疑惑的回頭，見楚子航還站在原地。

  「走了。」

  上杉越招手。

  楚子航定定的看著石門。

  「這不對。」

  楚子航說。

  「什麼？」

  上杉越問。

  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想問了。

  楚子航似乎發現了什麼，卻一直不說，上杉越只能看出楚子航在思考，也不知他都在思考一些什麼。

  上杉越也不好刨根究底，現在楚子航自己願意開口了，這很好。

  楚子航指著石門，對上杉越說。

  「你看。」

  上杉越就好奇的看。

  石門是很普通的石門，沒有任何裝飾，也沒有刻畫，上杉越很仔細的看，也沒看出楚子航是想讓他看什麼。

  唯一特殊的，大概也就是整塊石門渾然一體，找不到任何一處拼接痕跡，如此上等石料，很難得。

  也緊如此而已了。

  上杉越只能看出這些。

  楚子航走過來，伸出手，網上摸到門框。

  楚子航看一眼上杉越。

  上杉越還是不懂。

  「為什麼，」楚子航說，「這個門，適合我們人類的體型。」

  這話沒頭沒腦，上杉越乍一聽，真是不能理解。

  什麼叫適合我們人類的體型？

  門不適合我們人類的體型？還適合什麼？

  忽然，好像一道閃電劈開上杉越腦海的迷霧。

  他明白了。

  他明白楚子航在說什麼了。

  門的設定，適合人類體型，適合人類高度，沒錯，這很正常。

  上杉越忽略了一點。

  這裡是什麼地方？

  也是之前楚子航問他的那個問題。

  巴比倫的空中花園。

  也是天空與風之王的行宮。

  換言之，這裡是龍王的居所。

  所以，楚子航真正問的氣勢是。

  為什麼龍王行宮的門，會適合人類的體型？

  這是很容易叫人忽略的細節，尋常人大概也不會想到。

  但，如果你開始意識到這個問題，並且往下思考，你就會發現。

  「太奇怪了。」

  上杉越說。

  「為什麼龍王的宮殿，是這樣的？」

  他和楚子航在門口站了許久。

  楚子航是在繼續他之前的思考。

  上杉越則是順著楚子航為他推開的那扇門走下去。

  很多從前忽略的問題，紛紛出現在上杉越的腦海。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上杉越喃喃。

  他腦子很亂。

  上杉越忽然發現，他過去人生，數十年建立起的對於龍族的認知。

  似乎都是錯的。

  誰都知道，龍族是很高傲的生物。

  最初的混血種，只是龍族世界的僕役。

  而人類，在龍族的社會結構，甚至連僕役也不是。

  人類是雜草，是牲畜，是隨便殺反正還會再長出來的，無比卑賤的生物。

  這就是人類。

  那麼，一個被無數學者忽略的問題出現了。

  既然人類的身份地位如此卑下，為何，龍族還會變成人類的形態？

  龍族有多種形態，從壁畫，古籍，甚至屠龍者親眼所見，都能證明。

  龍族除了西方龍或者東方龍那種傳統意義上的龍類形態外。

  他們還能變成龍人，或者人類。

  事實上龍族變成人類的記載很多。

  大地與山之王曾化身匈奴王掀起戰爭。

  青銅與火之王曾化身謀士在三國輔佐公孫瓚。

  等等，等等。

  類似的記載在混血種世界不是秘密，混血種們早已司空見慣，甚至有很多學者以此謀生，他們在舊紙堆里翻找，找出任何一點的蛛絲馬跡，再將之與龍族記載的龍對照。

  他們試圖找出更多的，龍王化身為人，在歷史裡攪動風雲的證據。

  有學者篤信遠東的秦始皇是龍，有的說他是純血，也有的說他是傳奇混血種，晚年秦始皇命徐福出海求取長生不老藥，本質，是秦始皇想純化血統，蛻變為真正的龍。

  而有學者則信誓旦旦的說，凱撒，亞歷山大，這些在歷史留下赫赫威名的大帝，都是龍。

  總之，學者們開動腦筋，搜尋所有疑似龍王的證據。

  而熱火朝天的混血種們，似乎默認了一個前提。

  也即，龍族，甚至龍王，都很喜歡化身成為人類。

  但是，為什麼啊？

  難道從沒人覺得奇怪麼？

  龍王怎麼肯化身為卑賤的人類？

  這明明是很顯而易見的問題。

  正好像，人類如果哪天開發出隨意改變外形的技術了，會有人心甘情願的，把自己變成豬狗麼？

  個例不談，群體之中什麼樣奇怪的個體都會有，個體不能代表總體。

  龍族是上到龍王，下到普通龍類，都喜歡化身為人，在人類群體中生活。

  甚至，人類把自己變成豬狗，和龍王的行為相比，都不是很恰當。

  真舉一個恰當的類比，大概是，人類不僅把自己變成豬狗，還在豬圈生活，和豬一起在爛泥坑打滾，吃豬們吃的食物。

  不是上杉越貶低人類，是龍與人的差距宛如天淵，龍族甚至能創造尼伯龍根這等小世界，他們已高高在上宛如神明，而人類只是凡物。

  想到這裡，上杉越便是毛骨悚然。

  這一切太奇怪了。

  若非楚子航點破，上杉越從未往這個方向思考。

  一旦思考，上杉越就怎麼也停不下來。

  他實在搞不懂龍王們都在想什麼。

  至少，上杉越認為，如果把他放在龍王們的位置，他肯定不會這樣做。

  化身為人，或者龍人，不能用時代原因解釋。

  龍族統治世界的時代過去了，現在的時代屬於人類，龍族就算復甦，也只是一個兩個，他們勢單力薄，沒辦法和人類世界對抗，所以只能化身為人，在人類的世界生活，再想其他。

  這樣的解釋看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不對。

  因為千百年前，龍族還統治天空大地和海洋時，他們就是這樣了。

  龍王的行宮規格就是證明。

  他們以人類的體型標準建造行宮，而非龍族。

  「真是，太奇怪了。

  上杉越說。

  他看著楚子航。

  上杉越希望楚子航可以給他解釋。

  上杉越不笨，但楚子航更聰明，他得承認。

  現在換成楚子航在前面了。

  他在進去宮殿群前，沉思著，對上杉越說。

  「我有一些想法。」

  「答案可能在裡面。」

  楚子航看向宮殿內。

  「或許，我們都錯了。」

  「混血種，混血種。」

  楚子航忽然問。

  「人類從何而來？」

  這種哲學問題上杉越當然無法回答。

  兩個人揣著一肚子心事，進入宮殿。

  上杉越很納悶，他以為自己這一趟，大概就是殺殺殺，到了空中花園，把看到的所有敵人都殺掉，最後救出昂熱，大功告成。

  但是現在看，情況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似乎這款遊戲，一下子從橫版格鬥過關類型，變成解謎類型。

  龍族最大的秘密即將呈現在他們面前。

  但是在這裡的，只是一個拉麵師傅和還沒畢業的大學生。

  上杉越難免想，早知道有這麼多事，他就把副校長帶上了，管那傢伙同不同意，打暈了直接綁上。

  卡塞爾的副校長儘管不靠譜，但他的專業水平沒的說，上杉越想，至少比自己強。

  之前在宮殿門口，楚子航有句話沒說。

  關於龍族的秘密，楚子航有猜測的。

  歷來，關於混血種的起源，學者有很多版本。

  但再多的版本，也脫不開龍族和人類結合這一窠臼。

  其實，這裡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是人？

  龍族能用鍊金術製造活靈。

  龍族能創造具備神智的龍裔。

  龍族能做到的事很多很多。

  而混血種，為什麼偏偏是和人類結合？

  在千百年後的現在，人類接替龍族，成為這個世界主人的現在。

  混血種們當然可以認為，人類和龍族結合，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但是放在遠古呢？當時，就算龍族想創造一個新的好用的工具種族，創造混血種，為什麼龍族選擇的是人類？

  其他版本也好，混血種是人類企圖竊取龍族權柄的陰謀，是人類主動獻上少女以竊取龍族血脈誕生混血種，這樣一個版本。

  這個版本也不對。

  其他種族呢？

  海洋生物可以因龍血誕生龍裔，比如龍裔章魚，龍裔大白鯊。

  他們，難道不也是混血種嗎？

  這還只是海洋生物，陸地上的呢？天空飛行的呢？

  混血種的範圍太廣了。

  為什麼在千百年後的今天，只有人類這一脈的混血種，留存下來？

  優勝劣汰麼？曾經在龍族退出歷史舞台後，混血種和混血種間展開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勝利者占有龍族遺產，最後人類這一脈的混血種笑到最後，於是便有了如今這個人類時代。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不成立。

  但楚子航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楚子航曾在卡塞爾的圖書館閱讀過很多資料。

  作為屠龍者組織存在的密黨，並非一個福利院或者復仇者聯盟那樣的正面組織。

  密黨手上的血並不少。

  這要是放在好萊塢的超級英雄電影裡，密黨估計都能和九頭蛇爭一爭一號反派的位置。

  為了屠龍，密黨什麼事做不出來。

  他們曾在動物身上做龍血實驗，試圖製造龍裔士兵，生物武器。

  結果令人沮喪。

  動物實驗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動物畸變，固然它們可以在短時間內獲得強大的力量，但無法持久，無法穩定。

  作為士兵，它們是不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