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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04 19:12:35
作者: 夏天單車和貓
戰鬥開始了。
這是閻羅的最後一場仗。
武聖本是將更多的精神用來警惕無望天茫茫多的人。
以他眼力,自然看出他們與此方世界綁定,無望天不滅,他們不死。
就算一時打散了形體,也能在無望天的加持下歸來。
所以,年邁武聖自然而然想到閻羅的戰術。
以無數不死不滅的亡魂,淹沒他。
亡魂里有外罡,有非人,有煉體,也有普通人。
雖然一個武聖也無,但他們數量龐大,且不死不滅,蟻多咬死象,若武聖仍是春秋鼎盛,自然不怕,可他已年邁,在墳墓里苟延殘喘,失了銳氣。
但是真正交手,年邁武聖才知道,是他錯了。
茫茫多亡魂,只作旁觀。
真正和他戰鬥的,是閻羅。
這個外罡巔峰,不,已是半步踏入了武聖的人。
但半步也只是半步,到底是未真正成聖。
年邁武聖憤怒了。
他認為自己這是被閻羅小瞧了。
大膽!
就算將死,就算血氣衰敗,他也是武聖。
豈是你一個外罡可以挑釁的!
年邁武聖看到有人上前試圖給閻羅助陣,以外罡甚至非人修為,與他這尊武聖戰鬥。
卻統統被閻羅挪移走了。
亡魂只能旁觀。
這場戰鬥獨屬於閻羅和武聖。
他們在無望天死戰。
世人頭一次見閻羅如此狼狽。
他被擊飛,打入深山,又分開大地,這天地遭兩人摧殘,山崩地裂的怒吼,聽來也只是瀕死的呻吟。
這就是武聖層級的戰鬥,真正以世界作為戰場。
閻羅拔起陰山,一座座,擲去。
年邁武聖迴光返照般,氣血升騰,一拳一掌,陰山化碎石紛紛落下。
閻羅立在天上,道一句來,忘川如銀龍騰空而起,片片龍鱗,龍首虬髯,張牙舞爪,抖擻精神。
「去。」
忘川化龍無聲怒吼,一擺尾,直撲年邁武聖。
年邁武聖向天一抓,輕咦一聲,只抓的星輝半縷,年邁武聖看一眼天,是無望天陰慘慘的天。
好生奇怪,他從未見過這般的外景,是吞九州的緣故麼,還是其他,竟能阻斷武聖與天帝的聯繫。
武聖武聖,自是與天地有感,可引天帝之力,甚至天帝道理為己用。
如今卻是斷了。
年邁武聖也不多想。
斷便斷了。
贊一句,「好個無望天」,也就如是而已。
武聖就是武聖,九州古往今來,外罡多如過江之鯽,不可計數。
外罡巔峰,半步武聖,也出了不知多少。
但武聖只有那些。
「小子!」
年邁武聖攥散了星輝,一拳搗住忘川龍頭,打斷其角,翻身騎上,三兩拳,好不快活。
「我要你曉的!」
「聖便是聖!」
「自有強處。」
「你這無望天,有趣,也只有趣罷了,天地在我,非我禮天地!」
忘川龍生生被其打散。
年邁武聖落在閻羅面前,撫去衣衫塵土,他上下打量閻羅,那雙本因歲月流逝染上渾濁的眼,煥發出攝人的光彩來。
在這氣血勃發到頂峰時。
年邁武聖一掃暮氣。
他似乎打開陳鋒記憶的鎖,想起了許多。
年邁武聖沉吟,良久。
「是你。」
他說。
這次他再看向閻羅,問一句。
「你可懂了,何為武聖。」
閻羅只是沉默。
青銅面具後傳出少年聲,而非閻羅鋼鐵鏗鏘的嗓音。
他問。
「你是誰?」
年邁武聖灑脫一笑。
「小子,我問你。」
「何為聖?」
閻羅站著,似在思索。
「懂一點。」
年邁武聖點頭。
「那就是,打得還不夠。」
於是他們繼續戰鬥。
這一回和之前不同。
閻羅和年邁武聖面對面,他們默契的捨棄閃避,一拳一腳,鄭重彼此。
雖然這一幕看上去像極了街頭混混鬥毆。
但誰也不會,哪怕是一點武也不懂得人,也不會認為他們這是街頭鬥毆。
他們戰鬥的餘波使天地都在搖晃。
起初,閻羅顯然不敵。
很多外罡武者想要援手。
之前他們都已醒來,他們的狀態其實都很特殊,無法用生死定義。
他們是活在閻羅的記憶里,既不存在於過去,也不在現在,更不在真正九州。
閻羅如今身處的幻境很特殊,乃多方因素影響後的造物,既有龍族世界的白王權柄,也有來自九州世界的武聖偉力。
是在白王被小魔鬼驅趕出路明非幻境時,這一切已便發生了。
也是在那時,路明非才明白。
當時,他從九州世界回到龍族世界,這是一趟單程的車,路明非再無可能回去,因為九州世界,已經沒了。
看來天皇等武聖的謀劃失敗了,九州到底還是沒了。
但又不對,若武聖們謀劃失敗,路明非又真能習武?
上古時,路明非初到九州,眾武聖只說他天資縱橫,路明非卻怎麼也修不出勁力。
也是,畢竟路明非是龍族世界的人,一下子要他修九州世界的功法,怎麼可能。
武聖們最後的第二天道計劃,目的之一,正是為了解決路明非無法修行的問題。
千年後,路明非在死人堆里醒來,他也確實可以修行。
從這一點看,武聖們謀劃又事成了。
自相矛盾,路明非想不通。
他只知道一點,九州沒了。
小皇帝的大周自然也沒了。
那麼多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都沒了。
他不甘心。
何況當初天皇等武聖的做法,故意設計了師傅和小師妹的死,好讓他在絕望中誕生出閻羅。
雖然這只是一種可能,但路明非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大。
他很討厭這種被人玩弄在鼓掌間,命運被隨意擺弄的感覺。
所以,路明非決定掀桌。
以無望天吞噬九州,轉化所有九州之人,在一定程度上煉假成真。
不得不說,難怪武聖們花費天大代價,一定要閻羅誕生。
閻羅的無望天,實在特殊。
特殊到了,連路明非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這九州,花草樹木,鳥獸蟲魚,包括九州之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多方因素影響下的幻境自行推衍的結果。
他們連死者也算不上,只是某種思念體,因路明非的記憶而存在。
但無望天,偏是可以,連這些思念體,也都殺死。
殺死之後,化作無望天的居民。
儘管無望天居民是類似鬼魂一樣的存在,但比之虛無縹緲的思念體,鬼魂則完全要好上太多。
畢竟,所謂的思念體,如鏡中花,水中月,真的和夢中泡影般,一旦幻境結束,便是如同夢醒時分,思念體瞭然無蹤,丁點痕跡也不會留下。
無望天居民,至少還有無望天作為憑依,類似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只要無望天尚在,居民們也就會在。
甚至於,哪怕無望天破碎傾頹,路明非失去外罡修為,連青銅面具都碎了。
只要路明非還有一息尚存,青銅面具還有零星碎片。
無望天都有恢復的可能。
而無望天之中的居民,也就有重新歸來的一天。
所以,才有如此多外罡試圖援手閻羅。
於他們而言,閻羅是這九州唯一希望。
毫不誇張,真正的唯一希望。
但閻羅和年邁武聖的戰鬥,沒有任何人可以插手。
他們太強了。
且閻羅也不允許有人打擾。
所有靠近戰場的人都被他挪移走。
於是他們只能緊張看著。
閻羅最開始是不敵的。
對手是武聖,再年邁,血氣再衰敗,也是武聖。
他一直被壓著打。
若非有無望天加持,助閻羅一次又一次恢復,怕是他早已死在年邁武聖手中。
吞噬九州的無望天,其體量近乎於一方完整世界,若非小世界旁門淨土法最多只到外罡,否則,單以無望天,閻羅便有可能證得武聖。
旁門終究只是旁門。
慢慢的,閻羅有所起色。
他在學習年邁武聖。
竟也能勉強招架上幾招,對拼幾下後,再飛出。
普通人只是看個熱鬧,武者們是著實吃了一驚,他們吃驚於閻羅的進步速度。
武聖種種招式自成一家,所有成聖者,皆是踏出獨屬於自己道路的人,模仿學習,何其之難。
再者,這可是在戰鬥過程中學習。
武者們震撼於閻羅表現出的天賦才情。
他們忽然也生出些許慰藉。
敗在閻羅這種人物手上,不冤。
「亦步亦趨。」
年邁武聖冷哼。
「走他人之路,永遠難成武聖。」
他說著,招式一變,更兇猛,更霸道,路明非之前所學,竟也無法招架。
「學我?」
年邁武聖說。
「只要我更強就是了。」
「且叫我看看。」
「究竟是你學我快,還是我進步快。」
閻羅幾乎瀕死。
甚至於,無望天加持的恢復速度,都快跟不上年邁武聖對他造成的傷害。
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就算有無望天,閻羅也將寂滅。
「還不明白麼!」
年邁武聖當頭棒喝。
閻羅渾身一震。
他站了會,似在沉思,此時,年邁武聖竟不動手,只靜靜看著。
九州武者們看不明白。
這武聖在做什麼?
他不是閻羅的敵人麼?
大好機會放著不動手,瘋了?
閻羅抬起頭,青銅面具下猩紅雙目。
他再度出手。
這一次卻是不同。
在閻羅拳腳間,再也找不到年邁武聖的半點影子。
完全是最開始閻羅的風格。
屬於閻羅自己的武道。
但是比最開始的他自己更強。
年邁武聖爽朗大笑。
再度交手不久,他便感覺到閻羅的變化。
他在進步。
很好。
但還不夠。
「慢!」
年邁武聖說。
「太慢了!」
他風魔起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
「我不是與你說了麼?」
「武聖,內求!」
「你還要這天地做什麼?」
這句話是真正點醒了閻羅。
無望天對閻羅的加持慢慢減少,最後完全消失了。
此時,閻羅雖是和年邁武聖在無望天戰鬥。
但他再無絲毫地利。
閻羅和年邁武聖戰鬥
他被打到瀕死。
仍未動用無望天的力量恢復。
眾人心急如焚,眼看著閻羅將死了。
年邁武聖卻停下拳頭。
他認真觀察閻羅,良久後點頭。
「不錯,記住現在的你。」
閻羅體內有什麼東西在萌發。
宛如雷擊木的一抹綠芽。
絕對死寂中的生機。
年邁武聖嘆息。
「可惜了,我也只能陪到這裡了。」
年邁武聖興盛的氣血慢慢衰敗下去,難看的老人斑爬上他的身體,他快死了。
武聖居然也會死麼?
「你是誰?」
路明非問。
青銅面具掀開,是路明非疑惑的臉。
他努力把年邁武聖和記憶中的人比較。
一張張臉比對過去。
到最後也沒個結果。
年邁武聖擺擺手。
「一個早該死去的人罷了。」
路明非想了想,點點頭。
「九州呢?」
「九州真的沒了麼?」
年邁武聖便露出一種悲傷的申請來。
「嗯。」
他說。
「過去的九州,沒了。」
路明非追問。
「過去?」
「這話什麼意思?」
「有過去自然還有未來。」
年邁武聖說。
他深深的看著路明非,那目光里有令路明非熟悉的東西,似乎是眷戀,還有一些其他,路明非叫不出來。
「小子。」
年邁武聖最後說。
「這不是還有你麼?」
路明非一愣。
這一刻他仿佛在年邁武聖身上看到另一人的影子。
也只是一瞬。
當路明非想開口時,年邁武聖已化作灰塵,消失不見。
他死了。
路明非試著召出年邁武聖。
和他之前召出師傅小師妹他們一樣。
這是無望天的權能。
凡是路明非所殺,都能在無望天,以此地居民的身份重獲新生。
雖然這樣的他們是鬼,但好歹保存下一線希望,為將來留下可能。
但路明非失敗了。
他居然找不到年邁武聖的魂。
年邁武聖的一幕幕畫面浮現在路明非眼前,他忽然好迷茫,這種奇怪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誰?
無望天居民們遙遙望著路明非,這是閻羅麼?原來這就是閻羅,很多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閻羅青銅面具下的真容,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原來那個令九州聞風喪膽的閻羅,只是少年郎。
沒有人上前,他們還在觀望,雖說閻羅將他們從思念體化作無望天居民,這是天大恩德,但人的名樹的影,之前閻羅的凶名太盛,很多人還是不敢接近。
小師妹不在乎。
她走出幾步,奇怪的回頭去看,師傅還站在那邊沒動。
想了想,小師妹撇嘴,肯定是師傅舍不下他那張老臉,哎,沒辦法,用路師兄話說,師傅這就叫老傲嬌啦。
小師妹笑了下,她心情輕鬆,到了路明非跟前,上上下下,新奇的看路明非的甲冑和青銅面具,點點頭。
「真威風啊,路師兄。」
路明非見到她,神情柔和下來。
那些事都被他放到一邊。
「那是。」
路明非說。
「怎麼樣,想不想摸摸。」
路明非把甲冑量給小師妹。
小師妹好奇的伸手過去。
「還有這個。」
路明非摘下青銅面具,也遞給她。
這一幕讓很多武者看得眼皮直跳。
那可是閻羅的面具啊。
他們仿佛看到了那小女孩被暴怒的閻羅殺掉的畫面。
在九州,隨便找個人問問,誰敢碰閻羅的青銅面具,命不要了?
小師妹碰了。
還很開心。
什麼異常情況都沒出現。
九州的武者們迷茫了。
這是……閻羅修身養性了?
小師妹翻來覆去稀奇的看了陣青銅面具。
「對了。」
她問路明非。
「師兄你怎麼想的。」
「一開始就跟我們說,把我們叫醒不就好了。」
「非得把所有人都殺一遍,才叫醒。」
小師妹想起路明非從前給她講故事時的詞,真貼切啊,於是她說。
「你這都什麼惡趣味。」
路明非不好意思的撓著頭。
「我又不是故意的。」
路明非嘟囔。
「跟你們說啦,說了很多次,你們都忘了,沒用。」
小師妹是個冰雪聰明的。
她動作一頓。
路明非這話,小師妹聽懂了。
原來,試過啊。
小師妹想像著路明非跟他們講九州已經沒了,大家都是思念體,必須進無望天才有一線生機。
想像著路明非對她,對師傅,一遍遍講他們曾經的故事。
講一遍,忘一遍。
師兄到底講了多少遍呢?
她想。
確切次數小師妹想不到,但……一定是很多很多次吧。
小師妹想啊。
不是真的沒辦法了,師兄怎麼會用殺死全部九州人的方式,讓他們化作無望天居民呢?
「給。」
小師妹把青銅面具還給路明非。
「下次見啦,師兄。」
「嗯。」
路明非說。
「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