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抱歉，我沒有這樣的意思

  車子漸漸開離了視線，她站在路燈下面，影子被拉的修長。

  

  靜寂的夜，只有林舒意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

  她剛剛低了頭，方毅已經將車子開到她跟前了，「上車。」

  車窗被搖下到一半，林舒意將包包的帶子往上拉了拉，拉開車門便鑽了進去。

  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去緩和車廂裡面的寂靜，只好將視線放到車窗外。

  深夜裡面，平日裡面擁堵的街道此刻也安靜得很，就連過往的車輛都少了許多。

  方毅突然之間提出要送她回家，她當然不會自戀地以為他是看上她了，兩個人因為秦奕也認識了將近十年的時間了。

  方毅和陸昭陽有多討厭自己，林舒意一清二楚。

  秦奕和方毅突然之間那麼心平氣和地對待她，只讓她覺得毛骨悚然，感覺就好像有一張網，在等著她林舒意鑽進去一樣。

  「林舒意。」

  一旁的方毅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抿著唇喊了她一聲。

  正在想著方毅這樣的做法到底是想要做什麼的林舒意微微一驚，回頭看著他，「嗯？」

  他抿著唇，開口帶著些許的欲言又止：「林伯父還好嗎？」

  林舒意臉色一僵，她不知道方毅突然這樣來跟她提及林盛言是想要幹什麼，以他們的關係，最好就是當做陌生人。

  面試的時候方毅沒有提及任何關於她林舒意往後的事情，就連平時私下裡面也不曾表現出來兩個人曾經是舊識。

  卻突然之間在今天，提出要送她回家，現在還問她的父親怎麼樣了。

  她突然想起秦奕那一天的變化，只覺得有些害怕。

  林舒意穩了穩心緒，微微笑了笑：「還好。」

  放在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方毅說不清楚此刻的感受。

  他那一天看得很清楚，事後也去問過林盛言的主治醫生，癱瘓在床十年。

  他不知道，林舒意口中所謂的還好到底是什麼。

  方毅一直都覺得林舒意是那種卑鄙的人，風光的時候剛剛在上，誰也入不了她的法眼；現在落魄了，就裝得可憐兮兮的，博取同情。

  如果沒有那樣的一天，他或許到死了，也不會發現現在的林舒意，真的再也不是當初的顧家大小姐了。

  他不知道 一個女生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夠面對那樣一夜之間的變故，以及生活所壓在她身上的重擔。

  比起那些一出生就是家境困難的人，林舒意顯然要更加難以順從那樣變故的生活。

  可是她還是活下來了，並且活得好好的。

  即使林盛言在醫院躺了那麼多年，那些高昂的醫藥費壓得她幾乎走投無路，她也還是活得好好的。

  以前年少的時候也會和陸昭陽一起詛咒林舒意落魄，可是現在她落魄了，卻覺得自己看不過去，無論她當年對他們是多麼的不屑，但是終歸，還是不能夠習慣，那樣一個高貴冷艷的人，突然之間變成了生活的傀儡。

  「你住在哪裡？」

  說了要送林舒意回家，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她住在哪裡。

  林舒意微微一滯，反應過來連忙指路：「在高基街那邊。」

  他點了點頭，打著方向盤轉道。

  車廂又陷入了一場沉寂中，林舒意她猜不透方毅的想法，只能提高警覺。

  她不是當年的顧家大小姐，很多事情沒有辦法拒絕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如果方毅真的要玩她的話，她無處可逃。

  她只是，找不到一個理由，去解釋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方毅。

  除去秦奕，她和方毅形同陌生人。

  車子拐了好幾個彎才到了林舒意說的那一條街，看到熟悉的地方，林舒意連忙開口：「在這裡停下就好了，前面開不進去。」

  方毅看著前面的路況，這條路，如果不是林舒意，他大概這一輩子都不會過來。

  很亂，一看就知道怎麼一回事。

  在美國上學的時候他也見過那些窮人集聚的街區，那時候他是有一個同班同學住在那裡，剛好有事找他才去的。

  那時候是白天，他看到那些凌亂的街道，已經各種各樣的喊聲，搶劫和槍擊經常發生。

  儘管現在是晚上，可是他也能夠想像白天所有那些路邊的攤位開了的情景，他看著林舒意，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是開了門，讓她下車。

  「謝謝了，我先走了，晚安，再見。」

  林舒意下了車，看著車裡面的方毅，猶豫了半刻，還是做了個告別。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夜色有些迷亂，表情有些不清晰，眼眸裡面的情緒她也計較不起來，半響，便轉身離開了。

  方毅倚在椅上，看著那瘦小的身影漸漸走遠，只覺得心口有些不知名的情緒在肆意。

  他閉了閉眼，最後還是拉開車門，快步走上，「很晚了，我送你進去吧。」

  林舒意沒有想到他會追上來，驚得一時半刻說不出話，只是僵硬地往前走。

  從這一條街走回家不過是五分鐘的事情，可是這一片區很不安全，這是真的，經常大半夜會有意外發生。

  她沒有說話，任由方毅走在自己的身側。

  這些日子，秦奕和方毅對她的態度讓她捉摸不定，她除了靜觀其變，也只能靜觀其變了。

  一路上很靜，沒有路燈，只能借著月色一步一步地走著。

  方毅看不清楚林舒意的臉色，但他知道她此刻一定是抿著唇，想著他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麼了。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是突然之間好像知道林舒意這些年到底過得怎麼樣。

  他們三個對林舒意只有怨恨，所以從來都沒有特意去關注過她的消息，突然之間的相遇也是偶然。

  可是那一天在醫院，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那樣絕望而掙扎的眼神，就好像，這麼多年來，那些小小的過節，都無所謂了。

  大概男人都有這樣憐香惜玉的情緒，看到可憐的女生，總是不能夠狠下心來，況且他和林舒意之間，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最大的怨恨，也不過是因為她對秦奕的狠心。

  七年的牢獄，他想想都替秦奕難受。

  「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他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林舒意卻突然之間停了下來，抬頭看著他。

  這條巷子剛好有一根路燈，她仰起頭，臉色恬靜冷淡，他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林舒意了。

  林舒意被他看得不明所以，不禁皺了皺眉，「方毅。」

  方毅。

  這是那麼多年來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七年前她連和他們說話都不屑；七年後，她只會喊他方總。

  「林舒意，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

  他看著她，禁不住就這樣問出了口。

  她身子一僵，咬起雙唇只覺得難堪，「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她就知道，她的落魄，是他們茶餘飯後的甜點，心情煩躁的時候翻出來看一看，再提一提以前，就會讓他們開心。

  方毅一怔，突然之間明白過來，剛剛自己太過唐突了，連忙伸手：「林舒意，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你——」

  她看著他，微微笑了笑，臉色平靜：「看到我怎麼了？看到我過得很不好，你們開心了，是不是？」

  她一字一句，感情平淡，卻讓方毅有些難受。

  他只是想說，看到你父親那樣，只是想要問問你需不需要幫忙而已。

  可是誰都知道，林舒意多麼高傲的一個人，讓他方毅幫忙，還不如直接讓她跪在地上去乞討。

  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看著她這樣質問自己，突然想起那一天在酒吧裡面，他和陸昭陽兩個人對她的為難。

  只覺得心上好像被人捉了一抓，微疼微疼的讓他難以忽略。

  「抱歉，我沒有這樣的意思，很晚了，你進去吧。」

  林舒意有些詫異，她已經做好了被他羞辱的準備了，可是他卻這樣一句話過來，這樣的轉變讓她吃不消。

  她不相信一笑泯恩仇的事情，有些事情，做過了，是要還的。

  她以前對方毅和陸昭陽的態度很不好，也經常嘲笑他們連自己喜歡的女生都追不到。他們來找秦奕的時候她也總是為難他們，不讓進屋，只讓他們站在太陽底下曬著。

  不為什麼，只是看不過要陸昭陽那樣玩弄女生，而方毅，很不幸運，站在陸昭陽旁邊，被她遷怒了而已。

  林舒意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收住了滿腔的疑惑，點了點頭：「好的，晚安。」

  他站在那小小的樓房跟前，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沒入黑暗中，半響，從口袋裡面摸了一根煙，倚在路燈上抽完，才轉身離開。

  接到李秋的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多，林舒意已經睡著了，可是床頭的手機響個不停，她一開始以為是打錯的，按下了之後，卻發現又響了起來，好幾次之後，她還是睜開了厚重的眼皮，起來接了電話。

  「舒舒，你幫幫我，幫幫我，幫幫我——」

  她剛按下接聽器，就聽到李秋帶著哭腔的哽咽在電話的那一端傳過來。

  所有的睡意瞬間就清醒了，李秋很少這樣哭，半夜三更打個電話過來，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在哪裡？」

  她邊問著一邊起床換衣服。

  「西城東區子媚。」

  那是唯一的一家全天晚上不關門的夜總會。

  「你等我。」

  話落，直接蓋了電話，就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