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而我,欣然接受
2024-05-03 14:56:26
作者: 花弄
「你沒睡啊。」穆清歌乾咳一聲,坐回原來的位置。
「怎麼睡得著呢。」雲胡笑了笑,將那若有似無的寂寞深埋到眼底。
「對不起。」穆清歌低下頭,再次這麼說了句。
「沒事。」雲胡搖了搖頭,全然是未放在心上的模樣,可她越是這樣,她就覺得愧疚更甚。
半晌,雲胡抬起眼眸,收起所有的漫不經心,第一次用再正經不過的神色道:「不知為何,忽然就想通了一些事,過了這麼久,我也應該為自己而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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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該這樣想。」默了默,穆清歌答道。
「今日之事,我不怪你。」
「你……」
穆清歌眸色深深,十指緊了緊。
驀然又想起那句話,這世上,從來不會有一個人平白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更何況雲胡同她什麼關係也沒有,何至於她這般容忍。
「倘若你覺得實在過意不去,便送我一樣東西吧。」忽爾,雲胡彎起嘴角道。
「什麼東西?」
「你過來。」雲胡勾了勾手指。
穆清歌便往前傾了一些,雲胡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感嘆道:「瞧瞧你的樣子,可真是好看。」
聞言,穆清歌略微皺眉,若是旁人說這句話,她興許會覺得這是稱讚,可對於雲胡這等容貌來說,她們倆也頂多是不分伯仲,完全受不起對方這樣的感嘆。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一個火熱如炙陽,而另一個則是清冷如寒露吧。
雲胡說完,看著穆清歌的表情,彎著腰咯咯笑起來,笑夠了,直起身將她再往前拉了拉,然後在她的眼角輕輕的落下一個吻。
「我這一生一個朋友也沒有,而我也自覺不需要,可是在皇宮的大殿上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將會讓我生出無盡的羈絆。」
「而我,對著羈絆欣然接受。」
從雲胡的院子出來的時候,她的這句話還清晰的在穆清歌的耳邊迴響。
穆清歌停下腳步,眺望著遠方,為什麼她總覺得,雲胡像是在跟她訣別一樣呢。
可她還懷著身孕,料想也去不了哪裡,該是她多慮了。
穆清歌嘆一口氣,繼續往自己的院子走著。
進去的時候,阿豆正等在裡邊。
今日多虧了她去送消息顧子衿才能趕過來,而跟陶元城既然變成了正面的交鋒,而後她也就不需要繼續謀劃許多東西了。
想著,便進屋子拿出賣身契將阿豆叫到跟前道:「你今日做得不錯,這個你拿去吧,當做是獎賞。」
「這是……夫人!您要將賣身契還給奴婢!」阿豆驚訝的張大了嘴巴。
旁的主子,哪個不是將這東西收的緊緊的,生怕被偷走,不壓榨到她們的最後一點力氣,絕不罷休。
可她才跟了穆清歌沒多久,今日只是跑了跑腿,她這便還了她自由之身!這樣天大的好事叫阿豆有些懵,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趕緊拿著啊。」阿豆的樣子逗的穆清歌忍不住露出笑來,提醒道。
「夫人。」阿豆的眼眶濕潤了,「您真的……」
「自然是真的。」
聽著穆清歌篤定的語氣,阿豆雙手顫抖的接過賣身契,然後緊緊的抱在胸口。
半晌,忽然抬起頭,像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般的將賣身契塞回穆清歌手中,眼神堅韌道:「夫人是好人,阿豆願意一直跟著您。」
好人……
穆清歌搖搖頭啞然失笑,所謂的好人,不過是相對來說罷了。
只是讓她驚奇的是,「你願意放棄自由繼續跟著我?」
按她所想,阿豆拿到賣身契就應該歡天喜地的離開這裡才對,倒是沒想到她會選擇留下。
「是,夫人。」阿豆肯定道。
到底還小,容易意氣用事,稍一感動,便做出了自己後半輩子的決定。
這樣的簡單澄明,在她十三歲那年也曾有過。
穆清歌再次將賣身契放到阿豆手裡,「便是沒有這東西,你若願意跟著我依舊可以跟著,哦,對了,顧王爺先前給你餵的毒藥也不過是個糖丸,你不必有別的擔憂。」
顧子衿,慣愛用這樣的法子嚇人,想當初自己還被嚇得還心心念念的要去配解藥。
哪知聽完後,阿豆卻笑了起來,「其實奴婢知道,奴婢嘗到了味道,哪有毒藥是甜的。」
顧王爺跟夫人啊,都是好人呢。
「你知道?」穆清歌有些驚訝。
「嗯。」
穆清歌旋即乾咳了一聲掩飾掉略尷尬的神色,阿豆都能看出來的事她都沒看出來,看來當初自己還真是夠蠢。
難怪顧子衿有段時間老說她蠢,原來不是沒有依據的。
「夫人,總之,奴婢是不會走的。」阿豆信誓旦旦道。
「隨你自己吧。」穆清歌倒是怎麼都可以。
天色漸暗,她吃過晚飯後一直坐在窗前看書,阿豆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端來一杯茶。
她知道今夜穆清歌是不會睡的,因為她還要等顧子衿夜探城外的結果。
於是主僕二人一直在屋內候著,到了半夜的時候,院子外總算是有了動靜,顧子衿風塵僕僕的從外邊進來。
「怎麼樣,可查出來了?」穆清歌上前問道。
「你哥哥同阿梨,確實在城外的軍營中,我跟張神醫商量著事不宜遲,今夜再去一次將他們救出來,免得夜長夢多。」顧子衿答道。
「我也去。」穆清歌上前一步。
「你在這裡好好呆著,哪兒也別去。」
顧子衿沉聲說著,揉了揉穆清歌的頭髮,語氣柔和下去,「等我回來。」
說罷,也不等她再回答就匆匆出了門。
而穆清歌只好留在陶府,一直提心弔膽的等著。
天蒙蒙亮的時候,整個邑都靜謐無比,穆清歌一夜未合眼,免不了有幾分疲態。
這時,雲胡院子那邊的婆子忽然驚慌失措的跑過來喊道:「夫人,雲姑娘離開了,您看這個。」
穆清歌眉頭一跳,接過婆子手裡的信紙打開,只見上邊寫著四個字:後會無期。
字跡娟秀而柔媚,像極了她這個人一般。
原來,她昨日真的是在向她訣別,可是她一個女兒家,還懷著身孕,能去哪裡!
穆清歌面露憂色,將信紙一捏,沉靜道:「帶人去找,時值兵臨城下,她一定出不了城,應當還在邑都內才是。」
「是。」婆子一聽,立時恭敬的退下去找人了。
這時,院子外忽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聲音,穆清歌剛過去,就看見顧子衿身負重傷,正被人扶著走了進來。
「你受傷了!」穆清歌眸光中閃現出一抹訝色,趕緊過去代替一名侍衛將顧子衿扶住。
「清清,只救到了阿梨,你哥哥他……並未帶出來,途中被陶元城發現了。」顧子衿臉色十分難看,語氣沉重道。
「發現了!」
穆清歌渾身一怔,可也沒接著多問,而是將顧子衿扶著往房內走,「張神醫呢?讓她先看看你的傷勢如何再說。」
「無妨。」顧子衿面色沉寂,默了默,「清清,抱歉。」
他沒有做到他所答應的。
穆清歌頓了一下,搖搖頭,「沒事,我知道你盡力了。」
目光中湧出一抹黯然,繼續道:「雖免不了皮肉之苦,可想來哥哥暫時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陶元城不會直接殺掉穆清梵,他應該會將利益最大化,比如——
讓她去換穆清梵。
眼下陶元城應該是對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而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定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哥哥死,所以一定會同意他的要求。
張神醫將阿梨安頓好後才趕來了陶府,將顧子衿的傷勢控制住,張神醫道:「阿梨說,將她們抓去那裡的是以前你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叫聽若。」
「聽若!怎麼會是她!」穆清歌只感覺腦袋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會不會是看錯了?」
怎麼會是聽若呢,她一直率性活潑,一直對自己衷心耿耿,且不說她為什麼會在陶元城的軍營,她抓哥哥跟阿梨做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自腦子裡炸開,穆清歌有些激動。
「確實是聽若。」一旁,顧子衿跟著附和道。
初見聽若,他便認出這是跟在穆清歌身邊的丫鬟,以為是被一同抓來的,便要一起救走。
誰知眼看就要離開時,是聽若大聲呼喊才吵醒了整個軍營的人,否則,他怎麼會傷成這樣。
「不……不可能。」哪怕所有人都這麼說,穆清歌還是有些不信,聽若怎麼會……
「清清,你須認清現實。」顧子衿加重了聲音,他知道穆清歌對聽若的感情,可現在卻必須要讓她看清楚。
「別說了,讓我緩一緩。」穆清歌閉上眼睛,坐到凳子上。
她怎麼也不願相信是聽若做的這一切,是她害了哥哥,也害了自己。
上一世,她都可以為了自己去死,怎麼這一世會變成這樣。
穆清歌頭疼至極,正難受時,一道破空聲忽然從外邊憑空響起,顧子衿臉色一變,眼疾手快的將穆清歌拉開。
就在下一秒,穆清歌坐的位置上赫然深深的插進了一支箭。
箭的中間,還穿著一封信。
不難想像,若是顧子衿沒有將她拉開,那麼這箭就會落在自己身上,從這力道來看,絕對是十死無生的。
穆清歌嚇得神魂未定的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張神醫走過去把箭拔出來,然後取下信,看完後幸災樂禍道:「穆姑娘,你得罪的人實在是多啊,看來人人都想要你死。」
「怎麼?」顧子衿問道。
「這上邊說,要想穆清梵不死,只能讓穆清歌去換。」張神醫答道,順手將信遞給了顧子衿。
顧子衿低頭一看,果然是這樣,不由得眉頭緊擰。
穆清歌早便猜到陶元城會這麼做,是以一點兒也不意外,她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已,且比起這個,她還是更加接受不了聽若這件事。
良久,穆清歌目光沉了沉,「我去換哥哥。」
「不可。」顧子衿搖搖頭,「你若是去了,陶元城定不會放過你。」
「這是我的決定。」穆清歌輕聲道。
誠然,陶元城是了解她的,所以知道她一定會這麼做,而她也的確會這樣做。
穆清梵曾因她的猶豫已經失了一條胳膊,這一次,她定然不會再那般躊躇。
「清清!」顧子衿第一次將語氣放的這般嚴厲,他絕不同意穆清歌去送死。
穆清歌神色平靜,兀自道:「我只有兩件事放不下,第一,待我走後你記得將雲胡找出來,好生安置;第二……」
穆清歌沉默一下,「算了,不說第二個了。」
第二個放不下的,是他。
可現在就算說出來,也只會平添傷感而已,沒什麼好說的。
顧子衿抓住穆清歌的手腕,「你不能去。」
語氣不容置疑,他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對不起。」穆清歌表情露出一絲哀傷,哥哥對於自己來說,太重要了,她做不到自私的不管不顧。
說罷,抬手一揚,一陣白色的粉末便飄向半空中。
顧子衿猝不及防,吸了不少進去,漸漸的,眼皮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沉重,直至昏睡過去。
睡過去的前一秒,顧子衿幾乎是帶著哀求道:「清清,別去。」
可是事情,卻註定不能如他的願。
輕輕將顧子衿的手掙開,穆清歌淡淡道:「張神醫,顧王爺就麻煩你照顧了。」
「你真的要去?」張神醫沒想到穆清歌這般乾脆,起碼,在她看來怎麼也都是應該掙扎一番才對吧。
可是眼前的女子並沒有,自知道這個消息,她一直是眉眼淡淡的,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便是走也走的這般大義凜然,絲毫沒有苦情造作。
穆清歌沒有回答張神醫的問題,只是重複了一句『有勞』便從房內走了出去。
望著女子絕塵而去的背影,張神醫再次露出複雜的神色。
她明明那般纖弱,看起來弱不經風的樣子,卻是將背挺的筆直,不怕任何艱難困苦一般,強大到讓人無法忽視。
這,是阿梨怎麼也比不了的。
不,不止阿梨,像穆清歌這樣的女子,恐怕很少有人能比吧,哪怕是她自己,或許也做不到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