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昔有琉璃瓦四
2024-08-03 21:46:25
作者: 廿三
「你看什麼呢。」
錢淺淺目光一掃,見到羅歧之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臉,也不覺得羞澀,只是嘆了口氣。
「今日本來約了阿衍表哥去聽戲。誰知他又不見我,便沒有梳妝了。」平日裡,她都是綾羅綢緞,珠釵粉黛,極為高調。可今日卻並沒有,而是一襲粉色芙蓉裙,明艷的臉上粉黛未施,別有一番清麗的味道。
「阿衍表哥」這四個字,將羅歧之原本的思緒硬生生拉了回來。
「難道見我,就不值得你梳妝了嗎?」語氣里竟有一絲醋意。
她面前的這個小郎君,一生氣就會習慣性撅起嘴,一派孩子氣,卻老是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當真是有趣極了。
錢淺淺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臉,卻被他躲開了。
「躲什麼。讓姐姐摸摸。」一陣帶著馨香的味道撲過來,錢淺淺竟是扯過了小郎君的衣襟,將他一把拉了過去。
頓時,錢淺淺的臉近在咫尺。九皇子的心又像第一次見到她時顫如擂鼓。
她這是喝醉了。
可是平日裡他都只是挑了不易醉人的玫瑰釀,難不成混著茶喝反而還讓她醉了?
來不及想更多,下一秒他卻瞪大了眼睛。一片溫軟由唇上傳來,混著玫瑰釀甜膩的味道,還有屬於錢淺淺身上一貫的薰香。
她竟然在她醉酒的時候吻了他,這算不算被輕薄了?
卻也只是瞬間,錢淺淺仿佛一下子就醒了過來,一巴掌呼了上去。
「非禮!」
「……」明明做壞事的人是錢淺淺,為何好像他才是那個壞人。
喝醉的錢淺淺並沒有使出全部力氣,打到他的臉上,卻是像在撫摸。不同於平日裡像是逗弄孩子般的行為,竟像是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
九皇子只覺得耳朵燒得厲害,雙手捂著臉。醉眼朦朧的錢淺淺看來,就像是一個被輕薄了的無助的小媳婦子。
她又似是愧疚般,迷迷糊糊道:「你別怕,姐姐會對你負責的......唔,大不了,我帶你去見表哥,他,他什麼事都依我......」話還沒說完,卻是先倒在桌上睡著了。
半晌,九皇子緩了過來,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早知你喝醉是這個模樣,下次再也不讓你喝了。免得對著別人喝酒也這般胡來。「
想到那個情景,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凌厲,這一瞬間,他又成了那個天生帶著皇家威嚴的九皇子。
九皇子看著她昏醉的面龐。錢淺淺那長長的睫毛輕顫,白皙的臉上暈開一片酡紅,唇上沒有塗胭脂,卻賽過京都胭脂閣中最艷麗的顏色。
他伸出手,輕輕替她將落下的髮絲帶到耳後,露出了她優美的下頷線。
「表哥……」
他的手微微頓住。他知道,這聲表哥,喊的正是六皇子。可即使是醉酒時,她下意識喊出來的,也是那個人。
難道這四年來,即使他們已經幾乎沒有再見過面,她的心中始終都還放著六皇子麼?
那麼他呢?即使相處的時間這麼多,可仍然沒有占據她心中哪怕一個小小的角落。
九皇子心中有些煩悶,拿過杯盞,一飲而盡。
雖說他沒少替她帶酒,可是在錢淺淺的姐姐威壓下,他竟也沒有喝過多少次。入口卻不覺得像人家說的那般香甜,反而讓他嘗出了幾分苦澀。
「酒真不是好東西。甜的也能喝成苦的。「
這廂他獨自喝著悶酒,門外的侍從卻低聲報導:「主子,錢家來人請小姐。」
「似乎是太后那邊來了人,催促錢小姐速速前往赴宴。」
九皇子一凜。赴宴?
這個時候皇宮中舉行的宴會,唯有皇帝為西楚使臣舉行的接風宴。
可是他明明看過那份邀請的名單,上面並沒有錢淺淺的名字。至於他,還是找了個接口親自與皇帝說明不能前往。
這個宴會,皇帝全權交予太子。而名單,最終也會送到太子手中。難不成太子改動了名單,卻沒有及時通知到錢家?若是錢淺淺沒有按時到場,那後果自然是非常嚴重的。
太子這一手,分明就是要錢家擔上藐視皇家的罪名。
沒有思慮太多時間,九皇子便想清楚了來龍去脈,掏出了一個藥瓶,將藥給錢淺淺餵了下去。錢淺淺平日裡喝的酒不多,但以防萬一,他還是備了醒酒藥。
宴會上六皇子會在。按照往日的情分,他應該會幫忙替錢淺淺安全度過這場鴻門宴。
許是安逸久了,自己竟放鬆了警惕。四年前錢淺淺在皇帝壽宴上的那件事,太子過後表現出的一派豁然,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個心胸寬廣的人。
然而為了錢淺淺的安全,六皇子還是故意將她往皇宮外推,不論是尋常的問安也好,還是節日的邀約,一概不理會,目的為了與錢淺淺劃清界限。
畢竟錢淺淺只是個貴女,身份上與其他的千金並沒有什麼兩樣,也礙不到太子的大業。跟六皇子脫離了關係,太子也不會太為難她。
但他們還是低估了太子。
錢淺淺醒來時,天色已經是暗沉一片。床前,錢夫人正捏著太后的懿旨,面色複雜。
「醒了就好。」
錢淺淺憊懶的眸中顯出幾分困惑。
「今日突然接到消息,原來晚上的接風宴也邀請了錢家。匆忙找到你,卻沒想到你竟然喝醉了酒。」
」趕到宴會,你醒來,敬酒,卻又不知怎的,突然一口吐了使臣一身。「
」包括太后在內,大家都嚇了一跳。幸而,皇上並沒有怪罪。這才有了我手中的這道旨意。「
」與前幾次無異,都是太后為了平定京都中異議才下的。「
幾句話下來,錢淺淺漸漸清醒了過來。她知道,此次並不單是衝著她來的。一個弄不好,錢家都要倒霉。
可是,皇帝怎麼會這麼簡單就揭過了此事?甚至,連一句責怪都沒有。
想也知道,必定是她皇宮內的那位阿衍表哥出手了。他始終是顧忌她的安危的。
錢夫人撫摸著錢淺淺的頭髮,她不是不知道女兒心中所想,只是如今,並不是你情我願的兒女私情這麼簡單了。
錢淺淺看似被太后千般寵愛,嬌縱得她在京都一眾千金面前都能橫著走。殊不知,她,乃至整個錢家,不過是太后手中的一枚籌碼罷了。
一枚放在太子和秦皇后,與六皇子之間權衡的籌碼。
「依太后的意思,如今之計,唯有先韜光養晦一陣子。此次太子拿你開刀,明顯是氣不過上次你與他公然作對。等太子氣消了,咱們才算真正安全了。」
錢淺淺皺了皺眉頭。這是要她離開京都麼?她以為,她可以一直待在京都,等她的阿衍表哥回頭,看一看她。
「皇上下了旨意,你父親要外放一陣子。若是淺淺願意,便隨你父親一起。若是仍放不下,去太后身邊禮佛,靜靜心也是好的。」
錢淺淺搖了搖頭,打斷了錢夫人後半句話,
「阿娘,我跟著父親就是。」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成了六皇子的累贅。若是不能時刻幫助他,不如為他減少一些阻力。只是她一直不願意相信,或許是因為心中那份眷戀,那份執著。唯一沒有考慮過的,反而是對他的感情。
錢夫人嘆了口氣,道:「早知會變成如今這樣,當時便不應該教你那句話。」一邊招了招手,便有丫鬟進來收拾行李。
錢淺淺愣了愣,「阿娘,現在便要走?」
「你父親的意思,是越早越好。」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甚至沒有時間去告別。
錢淺淺腦海中浮現出羅歧之的臉。那小子,知道她要走了麼?
她摸了摸嘴唇,在她喝醉的時候,嘴巴好像撞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想到這裡,她似乎猜到了什麼,心中猛地顫了一下,隨即卻是一片酸澀。
她欠他一個道歉。而這個道歉,不知何時才能傳到他耳中。
長公主每月一度的百花宴照常舉辦。三月的主題便是那芳菲海棠,而京都中海棠樹盛放得最為熱烈的地方便是九皇子所擁有的芳菲苑。故而宴會的場所便順理成章地定在了九皇子的芳菲苑中。
「你瞧,那不是錢家的那位麼?什麼時候竟回來了。」
「聽我爹說,皇上下了旨意,讓錢大人回京述職,不想這幾日他們一家便已經到京都了。」
一名穿著華麗的女子白了白眼,「說得好聽,若不是因為錢淺淺惹怒了皇室,她爹又怎麼會被皇上發落到外面去?」
「看來葉小姐是不滿意皇帝陛下的決定了。改日我親自進宮一趟,必將把你的話帶到陛下那裡。」
葉流雲臉色「唰」一下變了。這幾年錢淺淺不在京都,誰都不會抓著她的大放厥詞出口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