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我本孤獨

  盛夏的山脈，總是陰雨連綿，一連三五天的淅淅毛雨，將無邊的群山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中。

  群山主峰之下的一處幽谷中，瀝瀝的小雨在地面點出大小不一的凹坑，濃密的霧氣，五步之外不得看清。

  馮青五尺之高的身軀在霧氣中顯現，雙腿站在泥地之上，在師傅范崇的指點下，一招一式的比劃著名拳腳，哪怕有一絲不流暢的地方，也會被范崇指出，招來一頓臭罵。

  「以氣養身一共要注意三點，分別是吸、轉、收。每一點都要因時因地的變化。天道之喜怒，無常！複雜多變，更要因地制宜。吸，要講究長短不一，陰陽平衡，采天地氤氳，適天時；轉，要注意快緩相依，黑白制衡，得萬物之醇，配地利；吸，要明筋肉互通，明暗不同，奪輕靈生機，獲人和。不過只要掌握了方法，由淺入深養肉，養筋，大成之後，可舉三百斤重物，起落敏捷，與二流武者無二。」

  范崇一邊喝上一口濁酒，一邊仔細的觀察著馮青的動作，出言教導。

  「你自創的呼吸配合形體動作之法，乃是直接吞

  納的功法，還是比較低級的呼吸之法，不過對現階段以氣養身的你而言，卻又是足夠的。待武功達到一流武者之後，得封郡主，可從你皇爺爺那得到更高深的呼吸吐納之法。」范崇眼眸一亮，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溜煙的對馮青說道。

  神若雲煙，范崇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如今的大殷朝軍隊，練肉的秘籍乃是皇級的《四肢周天牛力拳》…可惜卻是只能練習四肢之肉，這天下有無數的練內勁，練肉，練筋等秘籍，甚至還有鬼方那神奇的神魂之法，待得青兒你修煉之時，定要尋得上好的秘籍才可修煉，只是倒是怕又是一番四處找尋了。」

  「呼~~！」

  

  慢慢出氣，馮青終於將拳腳練習完畢，緩緩收起動作。正面而站，雙腳併攏，垂肩墜肘，整個面部迎向天空，用意念將天際之靈氣快速的吞入下腹。

  氣喘吁吁，臉色蒼白，馮青此時上氣不接下氣。這以呼吸配合上拳腳的吐納運功，運動量十分大，就是皮層大成的馮青也有些吃不消。

  「吸！」

  強行忍住筋肉顫抖的痛苦，眯起雙眼，馮青迅速盤坐，呼吸之間，胸膛微微起伏，一股青色氣流散發出淡淡生機，在馮青體內緩緩攀升，最後隨著馮青猛

  然一吸，從四肢百骸散入全身肌肉筋脈。

  氣流散體，馮青雙眼頓時爆發出道道精芒，仿佛在忽然之間，全身散發出道道猶如寶玉般的瑩潤光澤。

  誰想馮青當時對范崇瞎編的一段謊話，卻在范崇制定的計劃之下成真。不過讓人安慰的是，這種方法在范崇的指導下倒也吸收的天地靈氣頗多，比馮青席地打坐，化精為氣的速度又快上了三分。

  「噗…」

  就在馮青睜開雙眼的一剎那，全身筋肉骨骼轟然鼓動，似乎雷聲陣陣，轟隆隆作響，全身軀體猛然一震，馮青一下子就感覺自己仿佛全身一松，念頭飄飄蕩蕩，一口鮮血上涌，噗的一聲吐出老遠。

  這口鮮血，竟然全部是詭異般的黑黝烏森之色，宛若固體一般凝固一團，沒有絲毫的流動，更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呶，喝口！」

  范崇淡淡看了一眼那烏黑的血液，，神色自若，隨手把手中的大葫蘆拋扔向馮青。

  習以為常！

  馮青練皮層大成之時，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曾經滲出過一次污液，排除的卻不過是肌肉筋骨內的雜質

  ，而此刻吐出的血液，才是真正屬於骨骼臟腑內的死氣，也是一直破壞馮青生機，最為污濁的雜質！

  長年積累的以氣養身，已經讓馮青體內的死氣牢牢壓縮成一團，盤踞腦海，基本不會對肉身皮囊再次造成損傷，卻也成為最難清除，最為棘手的問題！

  咕咚咕咚！

  腳尖點地，馮青輕輕躍起，一個轉身將葫蘆接住，雙眼一閉，幾大口灌下。

  「老不死的，你就不能把這酒做的清香點啊，黑濁濁的，聞起來一點味也沒有！」馮青的臉色在喝下這酒後便的愈加紅潤，卻對范崇發著牢騷。

  「你懂個什麼，小毛孩子，這酒是我當年在這片山脈之中修煉釀造的。當年我偶然間在這群山山巔發現一株約有五百年的花茶果，被我用上百種藥材合釀而成，更在這山洞之中深埋了三十年，韌筋肉、清血液、排雜質。滋養脾胃，化解肝腸，天下就此一家，別無分號。」

  「切！」

  馮青雖然嘴上毫不讓步，但他每次喝這酒之時都要在心中暗嘆一聲：「好酒！」

  范崇的酒是一種神奇的酒，看似渾濁，但喝下去後能從喉嚨清香到鼻孔，全身熱呼呼的，能明顯感覺

  到經肉的伸縮拉長，血液宛如細流，通暢無阻，全身舒服到了極點。

  要不是這神奇的酒，馮青的以氣養身不會這般的順利。

  練武學，需要的不僅是毅力，天資，還需要能量！

  這能量就好比維持普通人生命的菜飯，是武者必不可少的。馮青吸收的內勁就是內在的能量，而這酒，提供給馮青的則是外在的能量。

  「哎，老頭，還有一年咱們就要回去了吧…」馮青抬頭望著天空，任由細雨打在自己的臉上，出神的問道。

  「怎麼了青兒，想家了啊！」范崇人情世故經歷了不知多少，馬上就猜出了馮青的心思。

  「也不知道娘親怎麼樣了…」馮青一個凌空翻，右腿狠狠的一蹬地，「噌」的一下，消失在霧氣之中。

  「哎，畢竟還是個孩子啊…」

  空蕩的山谷之中，只留下范崇的聲音不斷的迴蕩…

  「沙沙，沙沙，沙沙…」

  微眯雙眼，在略微適應了一下濃郁的霧氣之後，

  馮青看似悠閒的順著亂石漫步，享受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心中卻突然升起一種感覺，惆悵！

  孤單到無以復加的程度才能產生的惆悵！

  亂石密林，望眼都是翠綠嫩葉，鬱鬱蒼蒼，飄蕩無盡的生機，卻生生給馮青一種微妙的做夢感…

  同樣的語言，相同的膚色外貌，亘古不變的星辰日月，卻不一樣的大陸，一個如謎一般的大陸…

  就在這一刻，馮青眯起的雙眼中，竟然湧現出淡淡的疑惑，困擾…

  不是因為修煉性命，追求永生，而是因為，孤獨…

  孤身來到這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地方，陌生的環境…縱然有疼愛，寵幸的王府家人，卻再無一人知我心，明我意，懂我路…

  恍惚之間，那淅淅瀝瀝的小雨，在馮青眼中幻化成一個夢般的境界，屬於龍國的熟悉感覺，是那樣的遙遠，那樣的不真實…

  茫茫天地蒼穹，唯我煢煢孑立…

  薄弱的肉身，無法根除的死氣，不懷好意的暗敵，神奇玄妙的功法…

  殺殺殺！我修性命，斬盡一切阻敵！煉！煉！煉！煉一身內勁，逆天改體！求！求!求！唯求永生，

  超脫生死羈絆！

  「你，心中，到底隱藏了什麼樣的苦悶…」轉過一個峭壁，一道紫衣人影驟然停下，明眸皓齒的面頰，竟然被馮青感染的有了絲絲惆悵。

  在對方眼中，此時的馮青，雖然漫步雨中，卻仿佛脫離了整個世界一般，那身影，無比的孤獨！甚至，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此刻馮青心中，竟然充滿了苦悶，難言的惆悵…

  這一聲打擾，頓時將馮青從那惆悵的氣氛中驚醒過來，眉梢微挑，眼眸中竟然閃現出一絲怒色，目光向著聲音地望去，心神竟然一晃！

  是她，玉雙兒！我馮青在世為人的，救命恩人…

  馮青的雙眼，雖然又再次眯起，閃現一片清明，但心神，卻莫名的一陣恍惚…

  「想不到，我馮青，曾經龍國的軍聖！再世為人，就欠下了一筆永生還不完的債…」馮青雖然淡淡笑著，緩緩停下，心中，卻還是一片孤獨！那種惆悵，揮之不去！

  玉雙兒停在原地，心頭卻有些恍惚。在心底，她原本就以為自己是天下最為孤獨，最為可憐的不幸兒，不過，方才馮青的一舉一動，那冥冥中散發出來的情緒，卻清晰的告訴她，眼前這個相處數年的少年，

  才是天下最為孤獨之人！

  「少爺！你貴為王府長孫，可謂生而富貴，卻不知，到底是什麼事情，讓少爺如此惆悵？」略加思考，玉雙兒柳眉還是皺了起來，這個問題，困擾自己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縱然她清楚有些事情，有些秘密不問為妙，但心底，卻湧起一種衝動，一種莫名的想法！這種孤獨，本應自己和他一同分擔的…

  「呵呵，有老雙兒姑娘上心了！在下，在下…雙兒姑娘還是放心好了，在下不過是有感而已，不消片刻就會沒事的。」以馮青兩世為人的經驗，豈能不明白這玉雙兒並非有意探尋自己的秘密，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關心，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說出！

  這個秘密，只能屬於自己一個人！

  「居不幽者思不廣，形不愁者思不遠！少爺，你這種孤獨，玉雙兒佩服…」聽到馮青的話，玉雙兒心中恍惚間，眼前的少年竟然莫名的高大起來，對自己義父范崇所說，認識的也更加透徹。

  心性磐石！

  修煉一途，披荊斬棘，乘風破浪，艱險重重。若，想超脫生死羈絆，踏入永生，則容不得半點動搖。而路途遙遠，磨練的不僅是心智，天資，手段，更是心性，唯獨有忍受這份孤獨的本事，時常叩問自心，

  才有機會徹底大悟，踏出最後一步！

  「蒼生血染淚流面，何來天道冤屈填…哈哈！好一個孤獨！雙兒姑娘心中之事，豈不又是一種孤獨…」

  一聲長笑，恍惚間，兩人竟然就這樣站立，凝視對方而出神…

  人生，本就是一種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