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唯我道高

  除了陰雪歌，包括空渺道祖和魂主在內的所有大能，都徹底失去了本我意識。

  所有人的所有記憶，他們做過的所有事情，他們經歷過的所有事情，開心的，痛苦的，殘忍的，仁慈的，甚至他們用神通秘術從自己靈魂中洗去的記憶，都全部血淋淋的暴露了出來。

  從所有人的靈魂深處，無法控制的情緒波動沖了起來。他們的心境劇烈的波動著，在完全沒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他們對自己的記憶中每一幅畫面，都發出了瘋狂的咆哮聲。

  「恨不得殺盡天下人！」一頭本體是一隻七彩神鹿，神魂散發出道道七彩光虹的中年男子雙手舉向天空，聲嘶力竭的尖叫著。在他的記憶中，他唯一的幼子被上古一修煉者打殺，頭上一對兒七彩水晶般的鹿角被人煉製成了殺傷力驚人的本命法器。

  痛不欲生的中年男子心頭充滿了仇恨，他對世間的一切生靈都充滿了仇恨。他向著天空發出了那等出自內心的呼喊，因為自己兒子的死，他恨不得殺光天下所有的生靈。

  只要他有足夠的實力，他一定會屠光天下芸芸眾生。

  一道金色雷光無聲無息從天空降落，將這中年男子的神魂打成重傷。他浸潤在天道寶輪上的七彩神魂之力，就好似一片輕霧被天道驅逐了出來，冉冉飄散在天道寶輪所在的虛無空間中。

  一片迷離的混沌之火悄然生出，將他的七彩神魂之力燒成了灰燼，隨後這個中年男子被趕出了這一片虛無世界。

  在聖靈界的某個窮山峻岭中，身軀高大的中年男子猛地吐了幾口血，七竅中有大量粘稠的血跡噴了出來。他驚駭的瞪大了眼睛看著天空，他的修為從尋常仙人高不可攀，只差一步就能合道的至高境界，突然掉落到了普通道尊無量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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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道心受損嚴重，神魂更是差點粉碎，沒有漫長的時間，他根本不可能重修回去了。

  這是天道對他內心那等瘋狂殺念的懲罰，雖然天道至公，又所謂大道無情，但是天地眾生就是無窮天道的一部分，你要屠光天下眾生，就是要對天道本身下毒手，天道又怎麼會認可你？

  「我，混蛋！」中年男子緊握雙拳怒視天空，過了好一陣子，他才身體一晃，化為一頭灰黃色的野鹿，哆哆嗦嗦的混入了山林中，逃跑得無影無蹤。

  「天下男子盡薄倖，若有我得道之日，當盡閹之！」天道寶輪前，一名面孔上橫七豎八儘是疤痕，但是身材凹凸有致、火爆誘人到了極點的少婦心中所思，又被天道寶輪無情的挖了出來。

  三千零一個大能此刻心神相連，天道寶輪挖掘出的所有秘密，都隨時被他們共享。

  當這個少婦心中對所有男子的怨毒之氣噴發出來時，虛無世界中的所有男子，包括空渺道祖在內臉色有點古怪——修煉到了這等境界，居然還有如此的執念？當年的某位男子，究竟讓這女人恨到了什麼程度？

  但是很顯然，男女乃天地陰陽二極之一，同屬天道之列，這女子所要做的事情，同樣有違天道，所以她同樣被狠狠的懲罰了一番，被天道寶輪丟了出去。

  從太古時代倖存至今的大能們，他們從各種劫難中留下了性命，他們的道心早已經是傷痕累累。他們並非完全依靠一顆渾然無瑕的道心修煉至今，而是依靠仇恨、依靠怨氣、依靠各種負面情緒修煉到了眼下的境界。

  他們若是證道，他們要殺盡天下人，殺盡天下男人、殺盡天下女人或者有其他各種稀奇古怪的執念。這些執念無一例外，都和天道天生對立。

  一道一道金色雷霆落下，一個又一個『道主』的備用人選被驅逐了出去。

  到了最後，當這漫長的鑑定程序完成後，天道寶輪前，只留下了寥寥無幾的七八條人影。

  陰雪歌，空渺道祖，魂主，以及另外四個通體祥光縈繞，面孔紅潤，雙眸神光奕奕，表情鑑定而透著一股子飄逸出塵之意的老人。

  「大苦真人，小袖處士，離合真君，斬鰲頭陀！」空渺道祖一個一個的叫出了這四個老人的名字：「想不到，真想不到，你們居然活到了現在！你們……嘿嘿，你們的心境，居然保持得這麼好？」

  空渺道祖的心情很複雜，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些他以為早就隕落的老對手，居然還活得好好的！尤其是，他們心境居然保持得渾然一體，沒有太多的負面情緒，他們如此順利的通過了天道寶輪的第一波鑑定。

  「離合真君，當年我見了你的屍身，還收集了你一縷殘魂，想不到你居然還活著！」魂主不可置信的衝著一個身軀高大異常的老人尖叫著：「你居然還活著？」

  頭髮一邊黑、一邊白，雙眸中不斷噴出黑白二色神光的離合真君冷冷的盯了魂主一眼，淡然道：「剛才我的所有記憶，你們都見到了。我當然還活著，而且活得還不壞，甚至還生兒育女，有了一大票族人。」

  淡然一笑，離合真君輕聲道：「所謂離合，自然是肉身和靈魂都可以隨意分合，丟給你們一具肉身，丟給你們一縷殘魂，我依舊是我，這難道都沒能參悟透麼？虧你們威風了這麼多年！」

  空渺道祖和魂主一陣語塞，半天沒說出話來。

  陰雪歌則是笑道：「大家再也不用提當年的老帳，能走到今日，還能留在這裡，這就證明大家都是有機緣、有氣運的人。嗯，也不知道這一方天道，還要如何考究我們呢。」

  空渺道祖丟下離合真君，笑容可掬的向陰雪歌點了點頭：「可不是麼？若是老道最終合道，道友，三千大道中，你可隨意挑選一門大道成就道主之位，老道是再也記不起往昔仇怨的。」

  魂主沒吭聲，他雙眸寒光閃爍，只是盯著陰雪歌上上下下的打量。很顯然，如果魂主合道了，他肯定不會輕鬆放過陰雪歌。

  天道寶輪內，又是一道明光噴出，七個人的身體一僵，他們體內都有點點光芒涌了出來。

  第一輪鑑別，凡是心性扭曲與天道相違的人，都被趕了出去。留下的，都是大體上和天道無違的人。

  包括魂主在內，哪怕他做了那麼多在外人看來『傷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具肉體，為了給自己爭奪一線天機。他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這一個目的而瘋狂努力！

  除此之外，魂主居然沒有因為其他任何原因，哪怕冤殺過一隻螻蟻！

  所以天道認定魂主的行為很純粹，是一個天道統治下的生靈，為了自己的命運而掙扎奮鬥的，合情合理、符合天道倫常的事情！哪怕他的行為屬於魔道，但是魔道，也是三千大道之中的一門大道！

  所以魂主也留了下來——在心境上，除了對一具完美的肉體有著執念，魂主並無其他的瑕疵。和其他被淘汰的人屠光天下生靈、閹了所有男人之類的心靈漏洞相比，魂主的心境甚至算得上完美！

  但是這裡還剩下七個人，最終能勝出的，只有一人！

  當七個人的心境都通過了天道寶輪的鑑定，那麼最公平，最直接，最後的挑選方法就是——看看他們曾經的所作所為，究竟是否符合這個世界天道的本心！

  『嗡』的一聲，大苦真人腦後有一尺二寸功德明光湧出，可見這些年來，他多少隨手做了點功德。

  華光閃爍，小袖處士腦後有一尺八寸功德明光湧出，看得出他怎麼的也做了一些好事。

  『呼呼』聲中，斬鰲頭陀不愧是佛門大能，他腦後有功德明光三丈六尺，凝成三重功德寶輪緩緩旋轉。看得出來，哪怕他銷聲匿跡、隱姓埋名這麼多年，因為佛門的慈悲之心，他依舊積累了極多功德。

  「汝，可為三千大道之輪迴之主！」天道寶輪核心處，一縷毫無感情的聲音幽幽響起，不容斬鰲頭陀抗爭，他的肉體突兀的出現在天道寶輪上，隨後他肉體粉碎，神魂和肉體同樣化為一道光，急速擁入了輪迴大道中。

  灰茫茫的輪迴之力翻滾，不多時在輪迴大道上就有一枚略小的蓮花寶輪凝聚，換了一件光輝堂皇的帝王冕服的斬鰲頭陀帶著一絲大徹大悟的神光，面帶微笑的坐在了蓮花寶輪上。

  「道友，我等著你！」斬鰲頭陀……不，是輪迴道主笑著向天道寶輪前的幾個人點了點頭。

  大苦真人、小袖處士臉色慘變，他們心知肚明，他們雖然在修為和對大道的參悟上合格了，但是他們連證一方道主的資格都沒喲！功德，功德，他們缺少功德！

  什麼是功德？你做的事情符合天地大道，你的所作所為維護了天道的運轉，你的事情讓天道感到愉悅了，天地自然給你降下的獎勵就是功德！

  天道高高在上，又不是凡俗間的官員，你為天道做出了貢獻，他總不至於從天下丟幾塊金銀寶貝砸你腦袋上。那等阿堵物太俗，哪裡配得上天道的身份？但是功德之力，就是天道對你的賞賜，在很多時候，功德之力比世俗界的金銀珠寶管用多了。

  比如說你想要證一道道主，沒有足夠的功德，你就做夢去吧！

  大苦真人、小袖處士突然明白了這其中關鍵，他們剛要大吼出聲，天道寶輪放出一縷金光對著他們的神魂一掃，將他們的這一段記憶抹除後，將他們的神魂送回了本體。

  隨後是離合真君，他的身後大片功德之光湧出，他的功德之光放出十丈方圓，很快就在他身後凝成了五重小小的功德寶輪。離合真君笑了笑，不無滿足的點了點頭：「看來，藏匿人間，行善積德，果然有好報！」

  離合真君的本體被天道抓來，他的神魂和本體崩解，裹著他的本源烙印沖向了三千大道中的陰陽大道。不多時，和輪迴道主同樣裝束，身上氣息也同樣深不可測的陰陽道主，冉冉出現在眾人面前。

  道主妙境，天道不會，永恆不滅！

  輪迴道主和陰陽道主原本的實力比不上空渺道祖和魂主，但是證了道主之位後，他們的氣息突然變得和天道寶輪一樣飄忽不定，甚至陰雪歌的神識都無法鎖定他們究竟身處何方。

  空渺道祖和魂主的臉色都有點難看，現在的兩位道主，一指頭就能碾殺他們！這就是真正證道的人和沒有證道之人的差距。甚至這個差距，比普通遊仙和道尊之間的差距還要大，大到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程度。

  「兩位老友，一定要證道哦！」離合真君不緊不慢的笑道：「若是連一方道主之位都無法證得，那就不要怪我等無情了。」

  輪迴道主面無表情的看著空渺道祖和魂主，他腦後有六道輪迴放出沖天光芒，不多時，六道輪迴中，只有畜生道在他身後緩緩旋轉。很顯然，輪迴道主明確的表示了他的態度——如果空渺道祖和魂主落到他手中，他們只能世世代代永為畜生，根本沒有超脫的機會。

  空渺道祖和魂主深吸了一口氣，魂主頗有點忐忑不安，而空渺道祖則是自信的笑了。

  無量華光沖天而起，空渺道祖腦後有萬里功德之光直衝天空，他積攢的功德之力是如此雄厚，重重疊疊的功德寶輪在他身後緩緩旋轉，放出宛如天籟的『隆隆』巨響。

  還有無量的功德從空渺道祖神魂中湧出，他身後的功德寶輪越來越多，越來越凝鍊，逐漸變成了近乎於水晶雕成的材質，上面隱隱有無數的天道符文在閃爍。

  魂主呆滯的看著空渺道祖身後的功德寶輪，他聲嘶力竭的咒罵了一句極其污穢下流的市井俚語。

  魂主身後，同樣有功德之光湧出，他的功德之光甚至比斬鰲頭陀還要多出數倍，但是根本無法和空渺道祖相比。隨著功德之光湧出的，還有大量的業力魔光，他身後剛剛凝成了三道功德寶輪，就有上萬重業力火輪凝聚。

  「我……天道不公，我的所作所為只是為了有一具身體，為了追求我的大道而已！」魂主厲聲喝道：「你已經承認我的所作所為符合天道，為什麼我還有這麼多的業力纏身？」

  天道寶輪紋絲不動，沒有絲毫解釋，連續三道金色雷光落下，打得魂主神魂差點粉碎，隨後他的這一段記憶被抹殺，被直接丟回了聖靈界。

  空渺道祖『呵呵』大笑，他傲然笑道：「無知蠢貨，就算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追求你心中的大道，但是你畢竟殺了這麼多人，做了這麼多惡，你的業力不多，這些業力歸誰去？」

  得意的笑了一聲，空渺道祖昂起了頭：「老道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替天行道。哪怕是那些隕落於老道手中的道友，他們都有取死之道，老道都是替天行道！所以老道殺人無數，卻依舊有無量功德！你們，比得了麼？」

  空渺道祖不屑的向輪迴道主、陰陽道主掃了一眼，然後警惕的看向了陰雪歌。

  望著空渺道祖警惕而忌憚的目光，陰雪歌笑了笑，他身後同樣有無量功德湧出，一重重功德寶輪不斷在他身後凝聚。站在空渺道祖身前，陰雪歌和他就好像兩團太陽，噴射出無窮無盡的紫金色光芒。

  漸漸地，陰雪歌身上湧出的華光蓋過了空渺道祖身上的光芒，漸漸地，陰雪歌身後功德寶輪的數量和體積，也全面壓制過了空渺道祖身後的功德寶輪。

  「空渺道友，我有讓聖靈界回復完滿的功德在身，你的門人弟子積德行善，無數年來為你積攢的功德，怎能和我相比？」陰雪歌站在無量功德之光中，冷冽的看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空渺道祖：「歸根結底，我比你更懂天道！」

  背起手，陰雪歌輕嘆道：「在你們還在努力揣摩天道，還在努力證道的時候，我，本體鴻蒙世界樹，我已經衍化了一方世界，我就是一方天道的化身。我比你們更懂天，更懂天意，更懂天道，更知道天道需要什麼。所以，我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擁有了無窮量的天道功德！」

  「因為我已經是一方天道的化身，所以我心知肚明，聖靈界的天道寶輪，很可能不會容忍我證道！」

  「所以我把你們放了進來！我讓聖靈界的天道親眼看看，親眼看看有資格證道的你們，都是一群什麼人！哪怕擁有無數功德的空渺道友你，你的心中依舊有無窮雜念！你只求高高在上，為了這些，你甚至可以丟棄一切。」

  「而我呢？我證道的唯一原因，只是想要庇護我關心的人和事！」

  空渺道祖緊握雙拳，憤怒的咆哮：「莫非你認為，你所謂的庇護之心，就比我的道心更高？」

  「更無為，更自由，更公平！」陰雪歌俯瞰著空渺道祖，淡然道：「你們有私心，我也有。但是你們的私心只為自己，我的私心卻是為了很多人。一念之差，空渺道祖，只是一念之差！」

  輕嘆聲中，陰雪歌被一股巨力吸引，被納入了天道寶輪的核心中。

  他的體內飄出了另外一個體積較小的天道寶輪，兩個天道寶輪逐漸融合……

  在聖靈界的天空，憑空多了數以萬計的星辰，然後這些星辰紛紛墜落，和聖靈界融為一體！

  聖靈界輕輕顫抖著，給人一種一個新生兒正在揮動拳腳、抖動身體的感覺，原本只是泥沙土壤聚集而成的聖靈界，突然就有了一種血肉之軀、一種『活生生』的感覺。

  所有聖靈界的生靈同時流出了眼淚，他們看著天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安全的感覺湧上了心頭。

  是日，聖靈界天道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