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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煞氣吞

2024-05-03 11:02:33 作者: 莞爾wr

  柳並舟第一次與妖狐交手時,便借用了這個器物。

  但當時這東西並沒有展現出非凡的力量,看上去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儒家物件罷了,誰能想到是儒道之心呢?

  「哦,我想起來了。」陳太微見它不說話,又開口:

  「這東西之前沒有激活,還是上次我去姚家的時候,柳並舟拿它降我才激活的。」說完,他有些吃驚的看向狐王:

  「我沒跟你說過嗎?」

  半空中如小山般大的妖影憤怒的咧開了嘴角,露出兩根尖利的犬牙,垂落至陳太微頭頂處。

  尖牙的陰影處,有兩滴唾沫順著牙尖滴落——

  「當日我施展神降術,就是被柳並舟以此物強行驅走,威力非常不錯。」

  他似是並沒有察覺,仍是抱著懷中的骷髏。

  狐王心中憤怒至極,但它卻並沒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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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它眼裡,陳太微的身上有沖天的血紅煞氣,靠得稍近一些,竟然連它的魂體都受到了影響,殺戮、暴戾等情緒在它心裡衝撞,似是想要找個突破口。

  「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它強行將心裡的戾氣壓了下來,將頭抬得高了些,離陳太微遠一點後,才擺動長尾,陰聲問: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陳太微偏頭反問:

  「你是指哪一件事?」

  「……」若不是本體不在,實力大損,狐王想抬爪往他拍去。

  它一忍再忍,將心中的殺氣壓下:

  「施藥。」陰影處的頭顱轉動,狐王詰問:

  「我們合作,你的事我們天妖一族從未插手,為何此次你要壞我好事,截斷血蚊蠱獵食呢?」

  狐王暫時將儒道之心的事放下,它今日前來是為了前些日子大明宮布施藥物一事。

  妖族借血蚊蠱吸食人類精血,收割人類的怨氣、恐懼為己所用。

  本該是天妖一族降臨前的一大殺招,妖族為此已經部署許久,卻沒料到血蚊蠱才剛開始不久,便被人壞了好事。

  若這壞事的人是旁人也就罷了,偏偏壞事的是自己的合作者!

  「合作?」

  陳太微挑了下眉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我們只是相互利用,你只是畜類修煉成精,我堂堂修道之人,又豈會與妖類合作?」

  黑影頭頂處耳朵一立,那黑影之中突然閃現兩點紅光,不多時,那紅光化為狹長的眼眸狀,冷冷的望著站在觀星台上的陳太微。

  空氣凝固,若隱似無的殺機在空氣之中傳遞著。

  「嘿嘿嘿。」

  氣氛一觸即發時,妖王突然冷笑出聲,打破了沉默:

  「你也配稱為人?瞧瞧你此時的模樣吧,你比我身上的邪氣更重,為何不加入天妖一族?」

  先前還滿臉輕鬆的陳太微頓時收斂了笑容,眉眼陰沉了下去,被他抱在懷裡的骷髏抖動著,骨頭架子撞擊間發出『咯咯』輕響。

  就在這時——

  妖王話音一轉,幽幽的道:

  「大事將成,我們又何必在這樣的小事上爭執呢?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同心協力,你取你的大慶王朝氣運,我要我的族群重回人間之中。」

  陳太微單手掐腰,指尖在拂塵上搓了搓。

  少頃,他終於笑著將手移開:

  「你說得對。」

  他點了點頭,眼中閃過暗光:

  「血蚊蠱的事,早就已經曝露。」

  陳太微轉過身,忍下心中嗜血的衝動:

  「經我卜算,血蚊蠱現世初日,便應該造就殺孽,但這卦象並沒有出現——」至於其中原因,「你應該很清楚。」

  血蚊蠱現世那天,柳並舟出手,施展了銘書,保護了神都城整整一日。

  說這話時,陳太微的臉上露出若隱似無的笑容。

  這頭愚蠢的狐狸,自大又盲目,瞧不起人類,將其視為圈養的食物,從沒有將人類正視過。

  哪怕是七百年前它曾因此而吃過大虧,但七百年後,仍是如此狂妄,果然畜生就是畜生。

  他的聲音被夜風一吹,似是帶著寒意:

  「而且朱姮蕊夫婦提出了烈酒加火把驅蟲,似是早有應對之策,可見你們一族血蚊蠱的弱點早就曝露。」

  妖王沒有說話,這一點它也猜到了。

  「三十三年前的應天書局上,柳並舟應該窺探先機了,辯機一族的人都該死!」

  狐妖之影先是陰聲詛咒,末了又自傲道:

  「不過我族的妖蠱,並非如此輕易便能破除,不吸夠怨氣,是不會徹底滅絕的,縱然提前窺探先機又如何?」

  妖蚊蠱數量龐多。

  魔化的大慶太祖朱世禎吸納了數百年的怨氣,早成絕世魔物。

  他生活在江河之底,這些魔氣便是妖物最佳的溫床。

  整個白陵江底全是妖蚊蠱,足以將整個大慶朝攪得腥風血雨的。

  如果不是陳太微意外攪局,使得妖族在摸不清他想法之前不敢輕舉妄動,暫時壓迫了妖蠱退卻,此時的神都早就已經屍橫遍野了。

  「妖物終究是妖物。」

  陳太微皺眉,「七百年前的失敗,就沒有令你們醒悟嗎?」

  「一味的屠殺,會激起反擊。」

  人類的性情,他最清楚。

  「歷史總是相似的,絕境之中總會滋生英雄。」他轉過身,眼神幽幽對半空中狐王的眼眸相對視:

  「你們天妖狐族總是自詡詭計多端。」

  狐王聽出他話中的鄙夷,心有不服,但想起七百年前的往事,卻仍是將到嘴邊的反駁壓下了。

  「可論起複雜,你們怎麼比得過人心呢?」

  「與其一味殺戮,不如馴養人類。」他說道:

  「妖蠱蚊雖退了,但你們也留了後手,這些曾被妖蚊吸血的人類體內都被留下了印記吧?」

  「不錯。」狐王點了點頭:

  「妖蚊吸血的時候,便同時產卵,一旦卵熟,人體便會淪為寄生之體,以供妖族復甦。」

  「既然如此,又何必殺人呢?」陳太微笑著問道:

  「不如留一半人性命,人體被寄生後,不要急著剝奪他們的神智,吞噬他們的神魂,由他們自己作主。」

  妖王聽到這裡,心中一動。

  「人類貪生怕死,自會想辦法活著。妖化的人初時如過街老鼠,但人一多,便不會再一味躲閃,而是會想辦法爭生存了。」他漫不經心的說道:

  「到時何須你想盡辦法回到人間?恐怕這些人都會急著迎回『聖主』。」

  陳太微露出淡淡的笑意,但說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

  「這些妖化的人會仇視同類,說不定還會想盡辦法將正常人也拉下水呢,到時這些人自相殘殺,死的人一多,自然怨氣就足。」

  他微笑著說出自己的看法:

  「怨氣衝天,自然容易將結界之門衝破。正如你所說,到時我收我的氣運,你回你的人間,不是皆大歡喜嗎?」

  妖王之影愣了一愣,半晌之後才甩了甩長尾,內心既是歡喜,又有些警惕:

  「你們人類果然狡猾,心狠手辣不輸我妖族,你說的計劃確實不錯——」

  它低垂下頭:

  「不過,你可不要騙我。」

  「騙你又如何?」陳太冷仰頭與它腦袋相對視,手按到了腰側的扶塵上:

  「給臉不要臉。我願意說幾句好話哄你,是今夜心情好,再多囉嗦,你便要有再斷一尾的心理準備!」

  他先前還笑嘻嘻的,說著說著便立即翻臉。

  狐王心中既煩且懼,覺得此人果然是瘋了,不愧是當年屠殺了自己師門的怪物。

  它大事未成,肉身未曾降臨這片土地,失去了附身的皮囊,僅剩陰魂並非陳太微的對手。

  因此狐王強行忍氣吞聲,裝著沒有聽出他話中威脅:

  「說到張輔臣,你尋到他遺骨了嗎?」

  「沒有。」

  陳太微聽到此處,有些煩躁的搖頭:

  「輔臣當年受儒家思想影響,胸懷天下,與『他』的感情最是深厚。」

  當年太祖立國後,徐昭乃辯機一族的人,不願過多插手俗世事務,因此飄然遠離。

  顧敬先是任鎮魔司之首,後隱身於太祖身後,晚年離開朝廷,成立神武門,也算是與朝廷半切割。

  而他……

  陳太微怔忡了片刻,想起了當年的一段往事。

  那一年他意氣風發,師承明陽子,師父天賦不行,道術普通,只是一個和善到近乎有些懦弱的老頭兒。

  可就是這樣一個從不與人為惡的老人,養大了他,對他來說如師亦如父,彌補了他童年失去親人的惶恐,給了他一個家,使他自此有了棲身之所。

  他成年之後,道術非凡,與太祖為伍,斬妖除魔,快意恩仇。

  正當他以為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滿心報負想要大展拳腳,開創道家一派的盛世之時——他聽到了一個噩耗,自此入魔。

  那一天,他趕回青雲觀,屠殺了滿門師兄弟及同門。

  自此,曾經的道門天之驕子墜入魔道,他變相的被這世間放逐。

  ……

  陳太微的目光閃了閃,強大的自制力令他很快將思緒抽回現實之中。

  太祖當年的四人去了其三,僅剩了一個張輔臣,一直跟在他的身側。

  學而優則仕。

  但到了張輔臣這樣的修為,他在乎的不再是名、利,而是真心想一展胸中報負,想要將生平所學運用到治國之上,想要為天下人打造出一個更好的制度、更好的大慶。

  他這樣的人物,胸懷、想法早非一般人了。

  張輔臣一直陪在太祖身邊,直至太祖死後,他也輔佐於新帝身側,終身未娶,最終死後,喪事是由天元帝一手操持的。

  「張輔臣死後,必定留下了儒聖之心。」

  妖狐有些不安:

  「這該死的老東西,活著殺我族人,死後也要給我們留下後患!」

  它話沒說完,陳太微便提腳踩到了地上垂死的紅狐身體之上。

  他足下運力,將那紅狐腦袋踩爆,血肉噴濺開來,獨屍本能抽搐。

  狐王大怒。

  但它能感應得到陳太微此時殺意極盛,顯然自己先前的話觸到他的逆鱗了。

  「裝模作樣!」它心中恨極了,但嘴卻笑道:

  「生氣了?」

  「呵呵呵——」

  「提到了你的故人,就不高興了?不要忘了,你當年殺滅同門,這些所謂朋友早與你割袍斷義了。」妖狐笑道:

  「再說了,你都已經沖故人下過手,此時又何必動怒?」

  陳太微沒有說話,而只是轉身往觀星台走去,半晌之後在觀星台前站定,話音冷冷傳來:

  「他們與我割袍斷義又如何?在我心中,我仍拿他們當朋友。」

  「朋友?」妖狐冷笑。

  陳太微盜走了太祖屍身,任由這位曾經的開國英雄受妖氣褻瀆,最終淪為絕世魔物,天下有這樣對待『朋友』的人麼?

  它心中不屑,卻並沒有開口刺激陳太微。

  只見觀星台延伸出去丈余,那石板路屹立於半空之中,如憑空支出的一根獨木。

  他獨自站在那裡,夜風吹來,他衣袍獵獵。

  頭頂滿天星空,他身側縈繞著若隱似無的煞氣。

  月光下,他的身體帶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孤寂之感,似是被排斥於這世間之外。

  「我提醒你,張輔臣與我的想法不同,『他』既然葬在這裡,那麼輔臣死後,定也會陪葬於君王身側。」

  一君、一臣,共同守護這大慶氣運與山河。

  「但我尋到了龍脈,帶走了『他』的遺軀,這幾百年我幾乎挖空了神都地底,卻並沒有發現儒聖之心,這始終是個隱患,你要小心了。」

  陳太微說完,回頭看了狐妖一眼:

  「不要謀劃幾百年,最終百密一疏,毀於一旦!」

  他說完,露出笑意:

  「既然你說是合作者,這算是我給你的一個忠告吧。」

  話音一落,他腳步一邁,身體直往下墜落。

  司天監的觀星台高達十數丈,若是凡人掉落下去,必會摔個粉身碎骨。

  縱使陳太微自恃藝高人膽大,身懷不世修為,但此時的觀星台之下已經黑雲滾滾。

  這是近些年來,神啟帝昏庸治國後引發的民憤、不滿,在洪災、妖劫之後,這些不滿化為怨氣衝天,彌揚於神都城的上空。

  普通人看不到這些景象,但不意味著這股怨氣不在。

  這些怨氣此時尚在蟄伏,一旦到了它們爆發的那一天,天地都將為之震怒!

  縱使自傲如狐王,也不敢驚動這些煞氣,怕引發煞爆裂,到時將自己撕碎、吞噬了。

  而陳太微此人實在瘋癲無比,竟在此時主動跳入這些煞障之中。

  他就不怕『激活』了煞氣,被煞氣吞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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