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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二.回憶

2024-08-01 00:03:25 作者: 鐘山隱士

  桑哲身形頓住,卻並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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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人豁然開朗,是啊,把嵇無風做成人蠱,說到底是為了飼育幼鷲,以培養出下一代的神鷲。

  那麼,若是連幼鷲都不復存在,做成人蠱又有什麼用?他們一直以來只執著於救走嵇無風,卻從沒想過,幼鷲才是人蠱的前提。保全嵇無風既然千難萬難,何不換一條路,去毀掉所有的幼鷲呢?

  何況,除盡幼鷲釜底抽薪,更是從根本上解決了問題,也杜絕了所有的後患。日後,除非拜火教只為泄恨,否則再無必要與嵇無風過不去。

  桑哲的沉默被他們當成了默許。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江朝歡極力抓住那明滅的火苗,只想再一次確認:「這是你的承諾嗎?只要我們能毀掉所有幼鷲,你就放了嵇無風嗎?」

  「我從未如此說過。」

  桑哲轉身,冷漠地看著他,仿佛適才那個鮮活的、情感濃烈的他只是一個幻影……

  「事情會如何發展,並不在我一人掌控之內。每一刻的進程累積集聚,才成為最後的結局。你所期待的結果沒人能給你保證,或許你極盡嘗試,也終究無法到達你想要的終點--」

  「但你要明白,任何路,只有當你走上去,才真正存在……」

  桑哲的聲音毫無起伏與感召力,但讓人忍不住相信,世間事物確是如此。

  「當然,你們仍可以選擇離開,隨時隨地,敝教保證,絕不阻攔。」

  ……江朝歡凝望著陰翳下雙瞳幽暗、恍若身處幽禁世界的神官大人,身體裡的某個聲音似乎在與他的話共鳴回聲,那跳動的火苗,為他映照出了一重若隱若現的秘境。

  這時,顧襄猶然懷疑,問道:「你是拜火教神官,為什麼卻如此暗示,引導我們除去幼鷲?」

  「這不是引導,更不是鼓動。」桑哲的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語氣森冷:

  「路怎麼走,是你們自己選擇的,與我無干,我只會盡力忠於我的使命。所以,我會候在幽都黑水,時時守護幼鷲,阻止你們下手。」

  見幾人神色凝重,他漠然轉身,只留下最後一句警示:

  「衢塵關你們雖曾走過,但黑水之下,是另一個世界。誅殺幼鷲遠比你們想像中難度要大,而更大的可能,是你們根本找不到幼鷲所在之處。這條路依舊萬分艱難、無比危險,甚至不比救出嵇無風容易。望你們慎重。」

  與每次到來一樣,他的離去也飄然無痕,連那假嵇無風,也不知何時不見蹤影。

  桑哲到底有何用意?他們極力思索,卻也想不出他這番暗示的原因。

  若是另行布下機關引他們上鉤一網打盡,現在就可以動手,又何必再添麻煩?再說,他已經明示會守在幼鷲旁邊盡力保護,闡明了一切利害。

  「其實,真嵇無風自刺重傷,近期也無法進入黑水。這好像是上天留給我們的時間呢……」顧襄有些感懷。

  掩埋了穆柯的屍體後,天色已經徹底黑透,天鷲峰又恢復了昔日的寧靜,而這種安寧,他們本已經一步之遙。江朝歡默然凝視著自己手腕隱現的花形,下定了決心。

  「沈副教主、二小姐。」

  他轉過身,鄭重對兩人道:「既然大儺十二儀沒有解法,你們在這裡多留無益,我們就此別過。我不顧教規私自留滯,日後回幽雲谷,自會向教主請罪。」

  「至於他。」他看向蕭思退:「若二位沒有異議,我便任他自行離去了。」

  嵇無風是為救他才害死神鷲,以至惹上了這樣大的麻煩,但他們,他實在想不出來要繼續在這裡為無關之人涉險、甚至送死的理由。

  沈雁回等他說完,笑著點了點頭:「你倒是很會安排。走吧,衢塵關我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黑水之下的另一個世界,這回倒該體驗一番……」

  他一邊說著,已經邁步而去。江朝歡實在難以理解,攔在他面前:「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走,你們該回去了。」

  「目的相同時同心戮力,情勢有變了就要分道揚鑣嗎?江朝歡,你和剛入教中時比,真是絲毫未變。」沈雁回冷冷看了他一眼,收起笑意。

  見他仍欲爭辯,沈雁回重重一收摺扇,逕自向前,逼得他退開一步。

  錯身而過時候,沈雁回身上那儒雅書生般的溫藉被鮮見的威儀取代,面色亦是少有的嚴穆。目光壓下,連顧襄都提了口氣。他微微偏過頭,肅然道:

  「這裡還輪不到你發號施令。此事你無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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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萬物被抽走了顏色,只剩下了不同程度的黑……九衢塵外決生死,他們又一次來到衢塵關,仍不免震驚於這盡失生機的黑白世界。

  風平浪靜、波瀾不驚……這些可以形容眼前死黑之河的詞語很快就會不再適用,因為他們親身體驗過,那因循環往復、永無盡頭而所向披靡的不死民便潛藏在這黑水之中。

  雖然他們已經用風入松破了不死民,但黑水之下的世界,他們還是一無所知。

  「二小姐,你那天把他從黑水裡救上來,可曾看到水下有什麼不妥?」沈雁回沒有提江朝歡的名字,卻見顧襄仍舊臉色一變。

  半晌,她才答道:「黑水顏色太深,看不到更遠的地方,視野估計也就幾寸範圍。所以我在水裡只能靠摸來尋找……找他。」

  「我倒是摸到了不少不死民,不過那個時候不死民已經因為你們的風入松認主了,所以沒攻擊我。我一直下潛,不死民越來越少,水的顏色也漸漸變得沒那麼黑了,但仍是看不到水底,也沒看到除了不死民以外的其他東西。」

  沈雁回想了想,問道:「你從進入黑水到出來,至少有一刻鐘,應該潛入了很深的地方。無論是摸還是看,就沒有一點異常、或者哪怕是讓你在意的地方嗎?」

  顧襄有些猶疑,思索片刻,還是說:「不對勁的地方,也並非沒有,但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在努力到處摸索的時候,有兩次,我的手好像碰到了很涼很硬的東西,形狀……應該是不平的,不像是不死民……還有一次,我拋出鐵鉤時撞到的也是一樣感覺。」

  那日在水裡,她滿心焦慮、心裡唯有救出江朝歡一事,其他種種都不曾烙入心底。

  人在過於專注和情急之時,難免會忽略一些細枝末節,所以,今日再仔細回憶時,她才勉強想起了這些細微的不妥。甚至,她還有些懷疑,這些會不會是她太過緊張而產生的幻覺,或是記憶出了問題。

  沈雁回卻很是認真:「水裡視覺聽覺受限,此時你的觸覺應該是最敏感的。何況你還在利用觸覺尋找他。所以,我想你摸到的那兩處的確是不尋常的東西。」

  「可是,那肯定也不是幼鷲。這偌大黑水,明明除了不死民沒有一點活物……」

  「幼鷲絕非水底那麼簡單。桑哲說的黑水之下的世界,想必就是那還有玄蛇、玄鳥,完全不同的另一重天地。」沈雁回默默回想,心念一動:

  「穆柯曾說,只有神官桑哲一人可以進入黑水,所以每日給幼鷲送嵇無風血的辛苦差事都由他親自完成。這自然是不死民只臣服於他之故。可是,神鷲分明是祭司之物,難道連祭司都不能進入黑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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