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長白
2024-07-31 23:57:47
作者: 鐘山隱士
「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雪虐風饕,長白山巔,千里冰封。
秋日將盡,東北之地已如歲暮大寒。高峰絕頂,更是天寒地凍,大雪封山。長白山本遍布松柏靈杉,但眼下只有碎瓊亂玉,難覓生機。
一行人在雪中艱難上山,當中一人斜倚虎背,懷抱拂塵。旁邊兩隻豹子拉著爬犁,緩緩行進。這一隊人正是江朝歡一行四個並蓯蓉上人三個,一同前往玄天嶺求醫。陳西華則在那日被送下山回家。
此番路過長白山,半山腰處便開始冰雪封路。馬匹耐不得寒,又兼路滑,眾人只能棄馬,用長白教馴養的豹子拉了爬犁。從無慮山到長白山,用了五日方到。其間果然罕有人煙,只遇到過一夥肅慎族人。
謝釅看躺在爬犁上的慕容褒因面色如霜,招呼眾人停下。他一摸慕容褒因雙手冰涼,忙為她渡氣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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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冷的地方,真不明白孟九轉為什麼要搬來?」顧襄在旁搓手取暖。
因氣候嚴寒,行路艱難,兩人身體越發虛弱,毒性也有發作之象。離了無慮山後,謝釅時時要為慕容褒因渡氣續命。幸而蓯蓉上人他們久居勿吉苦地,準備齊全。預備下狐皮、紫貂等裘衣,又有爬犁、火石各種器具,這一路才順遂無虞。
蓯蓉上人遞來一隻葫蘆,道:「快給她喝一口。」謝釅道了謝,餵慕容褒因喝了,果見她脈搏漸漸有力。
原來那是泡的人參湯。兩山盛產人參靈芝等珍貴藥材,這一路兩派給慕容褒因和顧襄日日服用,方能撐到今日。
又見黃鑒賜、蓯蓉上人雖年紀已高,卻因人參等藥材取之不盡,如家常便飯般進補,而鬚髮烏黑,身強體健,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三人身子底好,中毒後除了使不出內力,身體卻並不虛弱。
謝釅他們也頗為感激,才知東北寶地,果然山川壯闊,物產豐饒。也是仰仗山水之利,長白教才得以發揚光大。
夜裡,七人行到長白山頂,在長白教的總舵安置。
襲攻無慮山,長白教掌教蓯蓉上人親臨統帥,而長白七仙鎮守教中。以靈芝上人為首,盡數迎將出來。
這一路,江朝歡用內力為蓯蓉上人三人壓製毒性,三人本恨他施加毒手,卻又不得不聽他指令。再見他不舍內力,盡力為自己渡氣療傷,也有些感慨。本都是老道圓滑之人,為保性命,反而各個殷勤不已,毫不露憤懣不滿。
是夜,在長白山巔俯瞰天池,顧襄問江朝歡:「你到底哪裡來的悔相識?」
這個問題她已經問了多次,江朝歡總是不答,這次,他卻瞥了顧襄一眼,笑道:「我又不是慕容義,自然沒有悔相識。」
顧襄立刻明白了過來。
「不過是門中的折腰菱之毒,我騙他們罷了。」
「你說這個謊,只為騙他們一起去玄天嶺?」顧襄不禁佩服他面不改色騙人的本領。
「不錯。這是對你我、對他們都最好的一條路。」
設局將三人一舉擒獲後,如何處置他們其實是更大的難題。
無論是殺了,還是放虎歸山,都難保兩派眾人日後不會報復。
除非將他們屠門滅派,一個不留。但除了門中任務,他們做不出、也不想做這種事。
所以最保險的方法,就是讓這三人全程與自己一路,北上求醫。
「那你為什麼一定要他們以為自己中了悔相識?用武力脅迫、或施恩開解不行嗎?」
江朝歡淡漠道:「人與人之間沒有任何信任可言、外力維繫的也只能是表面的關係,唯獨有了同一個目的時,才能真正戮力同心。」
蓯蓉上人他們現在比誰都想找到孟九轉,自然不會在路上作亂。且一路還要依靠江朝歡壓製毒性,更加不能倒戈。
而且與三人一道去玄天嶺,既能利用他們的經驗和物力提高行路效率,也可避免回程時他們設伏報復。
謝釅本對江朝歡的做法有些微辭,在江朝歡告知他所下的毒不會傷及性命後,便不再多言。
顧襄盯著這個認識了十幾年卻愈發陌生的同儕,只想確定最後一件事:
「雖然兩派首腦與我們同行,眾弟子無人統領,又投鼠忌器,無法在回程時對我們下手。但萬一趁這段時間他們發動變亂,自己上位呢?」
無慮派倒是只有梁、黃兩個,其餘人不值一提。但長白教有長白七仙,除去蓯蓉上人還有六人,很難說他們不會趁機取代蓯蓉上人,自立為主。
江朝歡瞥了她一眼:「從蓯蓉上人的剛愎自用、氣度心機就可看出,他對長白教的掌控就如門主對顧門一般,是絕對的控制,絕非梁鑒一之輩可比。」
「而且長白教中,他的武功遠高過其餘六仙。赫赫有名的長白七仙陣少了一人難以成勢。而其餘六人互相牽制,沒有誰出類拔萃到可以服眾。所以蓯蓉上人敢放心離開去征討無慮派,全無後顧之憂。」
「這都是你今日來長白教親眼所見,才能確認。若是長白六仙與預判不同,並非鼠輩呢?」
江朝歡冷笑一聲,望向天池深淵:「最壞的結果,不過多費些力氣殺了這群人,於我們也沒什麼損失。」
顧襄順著他的目光掠向蒼茫崖底,忽覺心頭一寒。
第二日一早,七人出發下山。據梁鑒一說,此去到玄天嶺有兩天路程,盡來得及。
雪飄如絮,終日不停。
玄天嶺是長白余脈,所去不遠。沿著環山北上,再無人煙。他們本地人知道,每到秋日以後,天寒地凍,暴雪連綿,便是肅慎族人也不來長白山北面了。
接下來所遇野獸猛禽倒是多了許多,江、謝兩人有時依照蓯蓉上人指點打了野獸,放了熱血給慕容褒因和顧襄喝,既能暖身,又可大補。若非有他三人一路同行,慕容褒因便不毒發,也該凍死。
到了夜間,已經走到玄天嶺山腳。
只見玄天嶺一座皚皚雪山,遠不如長白山劍峰千仞,甚至不如無慮山鬼斧神工,但卻素白一片,別有韻致。
在山下澆水做了冰洞安歇,梁鑒一仰臥席上,凝視山巒起伏,一動不動,仿佛入定一般。冷不防江朝歡在旁問道:「梁掌門來過玄天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