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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五章 化干戈為玉帛

2024-07-31 08:05:12 作者: 二堂姐

  恍惚間,刺耳的掌聲乍響。

  天弋拍手稱「絕」,戲謔言之,「好一對鶼鰈情深的亡命鴛鴦!」

  容忌並未理會愈發癲狂的天弋,他將我小心翼翼地藏在寬大的披風中,動作極其輕柔,「傷口疼不疼?」

  「一點點。」我原先已然忽略了身上盡數痊癒的傷疤,可容忌這麼一問,瞬間覺得渾身都疼。

  「走。回去我給你上藥。」容忌眉頭緊皺,將我完完全全埋在披風之中。

  鏗鏗——

  天弋手中九環錫杖無風自鳴,淬著點點金光的杖身憑著天弋勃發的怒意懸空起旋,尖銳無比的杖尖直指容忌眉心。

  容忌亦不遑多讓,單手執劍,劍鋒直指天弋喉頭。

  

  「二位施主功力深不可測,貧僧自不敢在二位面前班門弄斧。不過,有句話貧僧不得不說。」天弋陡然翻轉著手腕,以自身強大內力壓下躁動不安的九環錫杖。

  我已然猜到天弋要說些什麼,藏於容忌披風下的雙手緊張地拽著容忌前襟,面上卻不淺不淡地回了一句,「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不聽也罷。」

  「呵!想不到,女施主也有如此任性的一面。你且聽好了,摯愛親朋的安危,北璃百姓的生死存亡,全在你的一念之間。該如何選擇,自己看著辦。」

  天弋聲音不大,但他這番話卻猶如平地驚雷,攪得我心神不寧,不知所措。

  倘若天弋如冷夜、封於之輩那般,為了勃勃野心而暴戾恣睢妄作胡為,我尚且可以說服自己明哲保身。畢竟冷夜之輩本就是寡情無義之徒,他們肆意製造殺戮,為的是心中霸業,從來不是因為我。

  令人頭疼的是,天弋和冷夜、封於之輩,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一開始,天弋就是沖我而來。他為了讓我完完全全臣服於他腳下,不惜打著「天道」的幌子處處作惡,並順勢傾覆了這平和盛世。

  故而,葬身於天弋手下的無辜亡靈,很大一部分,是因我而死。

  眼下,我若是為了一己之私,置萬民而不顧,縱我和容忌得以抽身而退,也無法過一天舒坦日子。

  正當我左右為難之際,孱弱瘦小的干戈赤著腳疾步而來。他挺直了脊樑,定定地行至天弋身側,端正的五官顯出一絲與他單薄的年紀相違和的穩重。

  天弋不明所以,側目看著向面色肅穆的干戈,語氣不善道,「你來做什麼?滾回去。」

  「神君,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干戈一改之前怯懦軟弱的模樣,正義凜然地說道。

  「混帳!」

  天弋雷霆震怒,猛然抬起滿是鑿坑的左臂,狠戾地掌摑著干戈黑黃枯瘦的臉。

  見狀,我倏爾起身,一手擒住天弋的胳膊,怒斥著他,「玉帛已經十分不幸,他為你擋了那麼多傷,你就不能待他溫柔些?」

  「玉帛?」

  天弋冷笑道,再出一腳將謹小慎微的干戈踹得伏地不起,「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背著我同女施主私相授受。」

  干戈連連搖頭,聲音細若蚊蠅,「女菩薩是天邊皎月,縱我有千百個膽子,也不敢對女菩薩有一星半點的非分之想。」

  「不敢最好。」天弋剜了一眼遍體鱗傷的干戈,眸中狠戾之色令人膽寒。

  干戈年紀尚輕,天弋一個眼神就將他唬得面色發白。他佝僂著瘦骨嶙峋的身子,雙手撐地,費勁地從地上爬起。

  與此同時,天弋九環錫杖已然抵在容忌心口,他面帶輕蔑,勾唇獰笑,「給你兩個選擇。其一,迎娶百花仙子。其二,死。」

  容忌薄唇緊抿,琥珀色的眼眸中是駭人的殺氣。

  天弋未等容忌答話,轉而看向容忌懷中的我,輕聲道,「給你兩個選擇。其一,休棄甜甜施主改嫁貧僧。其二,容且施主死。」

  「你以為有『天意』傍身,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麼?」我微揚著下巴,死盯著偏執成狂的天弋。

  「事實不正是如此?」

  天弋反問道,闊步向我走來,他伸出手,欲順勢將我攬入懷中。

  容忌疾轉過身,將我往身後一帶,輕巧地避過天弋向我襲來的手。

  「你以為,只有你手中握有『天意』?」容忌眉峰輕挑,他緩緩地騰出一隻手,使得掌心中的古檀佛珠赫然曝於人前。

  天弋眉心一跳,倒豎的濃眉擰做一團,「何意?」

  容忌未置可否,忽而朝著梵鍾所在方位沉聲道,「師父,鳴鐘。」

  「得嘞!」

  師父雄渾硬朗之聲穿透一片肅殺,攜風拽雨而來。

  我眨了眨眼,仰望著容忌稜角分明的臉頰,全然沒料到他還留有後手。

  梵鍾八響,猶如爆竹驟響之勢,聲聲牽動朗朗乾坤,鳴動山河,氣勢磅礴。

  「第八道天意,乃萬民之意。無量神君天弋,為非作歹罔顧法紀,因一己之私,亂『天道』秩序,迫蒼生性命,所犯罪行罄竹難書。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特於鴻蒙古剎前,剝奪無量神君五感六覺,斷其七情六慾,廢其周身筋骨,以正視聽。」

  容忌侃侃而言,底氣十足。

  天弋怔怔地盯著容忌,他原以為容忌只是在虛張聲勢,直到他周身皮肉爆裂,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悟道,鳴梵鍾!」天弋扯著嗓子,嘶聲咆哮道。

  他嘴唇不住地顫抖著,張皇無措到了極點。

  不多時,梵鍾再度鳴動。

  這一回,梵鍾九響,如亘古聖音,神聖不可侵。

  我著急地喚著容忌,「你還不趁勢追發第九道天意?萬萬不能讓天弋搶占了先機。」

  容忌輕撫著我的後腦勺,低聲寬慰道,「欲發『天意』,需佛道大成者同撞擊梵鍾者上下一心。梵鍾既是被鴻蒙古剎中的沙彌撞響,我自無法先聲奪人。」

  「真是便宜了他!」我忿忿言之,不過心底亦十分慶幸。

  最後一道天意,天弋勢必會用來解救自己。這樣一來,世間再無天意可威脅黎民百姓的生死存亡。

  出乎意料的是,天弋尚未開口,干戈竟搶先一步,以細若蚊蠅之聲念了串晦澀難懂的梵文。

  隨後,干戈雙手合十,雙膝跪地,朝著天弋三拜九叩,「神君,對不住了。」

  天弋瞳孔劇烈收縮著,他俯身揪著干戈身上洗得發白的袈裟,厲聲質問道,「混帳!你做了些什麼?」

  干戈七竅流血,眨眼間就變成了可怖的血人兒。

  他伸出乾瘦的小手,輕觸著天弋的臉頰,稍顯歉疚地說道,「神君,對不起。我冒用了你的名諱發布了第九道天意,旨為萬民祈福。」

  「你難道不知,你我才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好了,我精心設下的死局,被你這個蠢貨攪得稀爛。」天弋橫眉倒豎,暴怒之下,突然將干戈舉過頭頂,暴摔在地。

  小小的干戈猶如剛出生的幼犢,弱小無助。他蜷縮在天弋腳邊,伸出黑瘦的手,輕拽著天弋拖地的袈裟,「神君,放下屠刀,莫再自苦。」

  天弋猩紅了眼,一腳狠踹著干戈血肉模糊的腦門兒,一邊偏執狂笑,「女施主,你以為沒了九道天意,就能安然無恙了?你且聽好了,貧僧只要留有一口氣,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你都別想逃脫貧僧的桎梏。」

  事到如今,天弋仍執迷不悟,偏執得可怕。

  我搖了搖頭,看著天弋周身皮肉爆綻,難免有些唏噓。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不知所起,不知所棲,不知所結,不知所解,不知所蹤,不知所終。

  咳咳——

  干戈見天弋執念深至此,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道,「神君,我走之後,切莫珍重。從今往後,再無人為你擋傷,你須得為自己所做,擔起全責。」

  聞言,我稍顯錯愕地看向干戈,俯身欲為他療傷,「玉帛,振作些。待我替你療完傷,就送你回靈山。」

  「女菩薩,別白費氣力了。唯有玉帛命殞,才能絕了神君周身神力死灰復燃的可能。現如今,玉帛元神渙散,沒多少時日可活。還望女菩薩收好那片紅葉,那紅葉,實乃玉帛的心。女菩薩無需為玉帛的死而難過,玉帛很高興,終於逆轉了宿命。化干戈為玉帛,皆大歡喜。」

  干戈語落,自戕而亡。

  「玉帛……」

  我親眼目睹了善良單純的干戈化為飛灰,心中悲痛萬分。

  天弋見狀,雙目失焦,他怔怔地癱坐在地,失魂落魄。

  「為什麼連你也離我而去?」他椎心泣血,徹底瘋魔。

  我拾起九環錫杖,以杖尖貫穿他的手掌,隨後將他捆於鴻蒙古寺大雄寶殿中的佛龕前,供萬民「景仰」。

  別看鴻蒙古寺中香客熙來攘往,香火連綿不斷。這些香客雖虔誠,但他們的虔誠全是建立在有利可圖的基礎上。

  如今,天弋落魄,香客無利可圖。只消稍一造勢,他們必將隨波逐流,跟風而來,自詡伸張正義,將曾被他們捧上天壇的天弋,親手推向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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