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八章 兵臨襄國
2024-07-30 21:53:23
作者: 上林春
連同蒲坂、并州內地、加上壺關,羯趙合計被殲滅了近十四萬軍,另有荀豹與蕭鎋按步就班,自南向北逐一攻打沿途的城池,牽制住了大量兵力,河北內地極度空虛,因此雖是孤軍,楊彥也不怕被圍攻。
總共兩百六十里的路途,清晨出發,於第三天黎明前抵達了襄國城下。
襄國主城連同四座衛城,剎那間燈火通明,鑼聲大作,明軍來的如此之快,如此之急,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這說明上黨三關已經失守,并州內地的十餘萬卒凶多吉少。
城內仿佛末日來臨,羯人權貴驚慌失措,心頭均是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霾。
楊彥並不攻打城池,他是純騎兵部隊,想打也有心無力,全軍繞過襄國,在城池以北的衛城往北數里勒馬停下,他的目的,僅僅是阻止石勒北逃,等待後續援軍到來再發起總攻。
將士們輪流警戒,吃飯的吃飯,餵馬的餵馬,喧鬧異常。
「郎主,郎主,明軍兵臨城下了!」
傅沖的生父,名義上的伯父傅暢才剛剛起床,就聽到老僕來報,那滿臉驚喜振奮的神色,仿佛立就能重歸故國一樣。
傅暢被掠來襄國,又娶了一妻,出身於庶族,姓胡,二十來歲的樣子,這時也喜道:「不枉夫郎忍辱負重,咱們終於不用再事奴輩了啊。」
石勒其實挺器重傅暢的,立國之初,制度典儀的制定多有依賴,哪怕是傅沖被楊彥任為兗州刺史,也只是讓傅暢寫了封信去勸降,無果之後並未拿傅暢如何。
但傅暢清楚,石勒優待士人的前提是賓賓掌控著局面,今明軍兵臨城下,羯趙氣數將盡,於生死存亡關頭,自己都保不住了還去優待別人?難保石勒不會拿晉人泄憤。
「呵~~」
傅暢苦笑道:「你等莫要樂觀,主上善待於我,是需要我為其治國,現國將不保,要我何用?說不定還會擔心老夫夥同城中晉人與明軍裡應外合,故老夫料他必先下手為強,或者把我等捕為人質,與明軍交涉。」
「啊!夫郎,這該如何是好?」
胡氏掩嘴驚呼,俏面布滿了驚恐之色。
傅暢咬咬牙道:「唯今之計,是趁著主上尚未回過神來,立刻走,城中有不少貧苦難民,咱們裝扮一下,混入其中,或能避過一劫,就望明軍早點破城!」
「噢噢!」
胡氏六神無主,連連點頭。
傅暢家人不多,也未產子,就兩個老僕和兩個婢女,都願意跟著傅暢走。
全家六口人,找出最破爛的衣服,又扯又拽,撕的更爛,還在地上滾來拖去,弄的骯髒不堪,才穿上身,隨即在臉上抹了鍋灰,頭髮弄的亂蓬蓬,互相看了看,有個六七分難民的樣子,才揣上些干餅,偷偷摸摸的出了門。
徐龕的妻子李氏自作為人質被送來襄國,受徐龕降了楊彥拖累,可沒傅暢那麼好的待遇了,被發賣為奴,她的兩個子嗣則被征為勞役,一去不還,生死不知。
大清早,水冰涼,李氏做好早膳,為全家洗衣服,那雙手滿是皸裂老繭,凍的通紅,上百件衣服,一件件的搓揉,每當手浸入水裡,都是澈骨的痛,偏偏還餓的頭暈眼花。
只有主家用過膳,才輪到奴婢吃些已經冷透了的殘羹剩飯。
「明軍來了!」
「什麼明軍?」
「你不知道啊,就是明國的大軍啊,是咱們晉人自己的軍隊,聽說有幾百萬呢,把襄國圍的水泄不通,再過數日就要攻城了。」
「這……豈不是意味著咱們要得救了?」
「噓,小聲點,別被人聽見!」
不遠處,兩個掃地的僕役在那嘀咕,李氏突然渾身一顫,動作停了下來,眼裡瞬間蒙上了一層淚花!
……
建德宮,或許是憂心忡忡,也可能與年歲漸長有關,每到深夜,石勒就難以入眠,常常輾轉一夜,頭腦里也會出現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冤鬼索命最為頻繁。
當然,最讓他掛心的,還是并州的戰事,因大雪封路,又受地形限制,襄國與并州斷絕了消息往來,這讓他時常會生出各式各樣的想法,有好的,有壞的,如氣泡般一串串的浮現,把他折磨的苦不堪言。
又是在榻上翻騰了一夜,眼見天色即將放亮,石勒滿臉疲憊的爬了起來,正待喚人侍奉洗漱,卻隱隱約約聽到,外面似乎有鑼聲。
這鑼聲,急促而又慌亂,聽著非常的陌生,自打以襄國為都的十餘年間,何曾用過鑼聲示警?
石勒猛然警醒,披上衣服,大步出殿,呼道:「來人,發生了何事,為何鳴鑼?」
「稟大王!」
一名宦人哭喪著臉,跌跌撞撞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明軍……打過來了!」
「什麼?」
石勒天旋地轉,連晃了好幾下腦袋,才吼道:「明軍怎會來此?從何而來?是從上黨三關還是濮陽?」
這刻,石勒面孔獰猙扭曲,心裡的驚懼全寫在了臉上。
宦人不敢看他,小心翼翼道:「大王,奴不知啊,據守城校尉飛報,明軍也是剛到,約有五萬餘騎,在北城十五里左右駐紮。」
「走!」
石勒顧不得洗漱,加披了幾件衣服,匆匆而去。
東方的地平線上,就著第一縷陽光,石勒登上了北城。
遠處,密密麻麻全是騎兵,黑盔黑甲,正是明軍騎兵的標誌性服色,石勒陰沉著臉,目光巡曳,仿佛在找楊彥,可惜十來里的距離太遠,他又沒有望遠鏡,實在沒法看清。
不過楊彥倒是在望遠鏡中辨認出了石勒,面容瘦削硬朗,膚色臘黃,留一把大鬍子,不由呵呵一笑:「石勒出來了,來人,把孤的禮物送給他。」
「諾!」
兩名千牛衛提著個匣子,策馬而去。
石勒及其身周群臣均是被吸引了注意。
因襄國以北還有石堡,兩騎繞了個圈子,才奔到城下,隔著百來步,向上喚道:「羯主可在?奉大王令,為羯主送禮。」
石勒嘴角猛一抽搐。
因自卑的影響,石勒極其忌諱羯人或胡人之類的稱呼,他把自己及其部族稱為國人或趙人。
周圍群臣也是紛紛色變,不過他們色變的原因並不是城下的兩個千牛衛犯了石勒的忌諱,而是奉楊彥之命而來。
眾所周知,荀豹走濮陽北上,楊彥入關中,東渡蒲坂,此時楊彥出現,說明上黨三關必有一關失守,并州的十來萬將士怕是凶多吉少了。
堅守并州的主意是程遐出的,他生怕石勒一怒之下砍了自己,連忙道:「大王,,既然明王有物送與大王,大王且收下便是。」
石勒斜斜瞥了他一眼,揮揮手道:「讓他送來城下。」
一名軍卒探頭喚道:「我家大王有令,命爾等把禮物送來城下。」
「呵~~」
一名千牛衛笑道:「死到臨到,還擺什麼威風?」
同伴勸道:「和個死人計較什麼,送過去就送過去,除非他不要臉放箭。」
二人策著馬,向城牆靠近,面不改色,淡若清風。
講真,這份膽色,城頭眾人還是挺欽佩的。
於城角放下匣子之後,其中一人拱手道:「大王禮物在此,羯主可著人來取,告辭!」說完,便與同伴策馬而去。
石勒還不至於小家子氣在背後放冷箭,只是吩咐道:「給孤取來。」
幾名軍卒放下吊籃,縋了個人下去,取回匣子,交給石勒。
有親衛小心翼翼的打開,石勒一看,面色劇變,匣中的頭顱,正是他的世子石弘啊。
「楊彥之辱我太甚,孤必將你碎屍萬段!「
石勒悽厲咆哮。
群臣也不敢吱聲,不過裴憲發現貼著頭顱,還有一封信函,於是大著膽道:」大王,有信……「
「念!」
石勒冷聲道。
裴憲取出信,展開正待念出,卻是渾身一個哆嗦。
「怎麼?」
石勒把不悅的目光投了過去:「可是言語難聽?呵,念出來無妨,孤倒要看看此小兒能玩出什麼花樣。」
石勒打的算盤還是不錯的,如果楊彥在信中辱罵自己,必然群情激奮,他則借怒火為己用,揮軍出城,若能擊破楊彥,襄國之圍自解。
換句話說,他就等著楊彥把自己罵一通呢。
裴憲咬咬牙道:」大王,並非明王信函,而是世子書信,臣……臣不便念。」
「哦?」
石勒拿過來一看,剎那間,臉都漲的通紅,如刀子般的目光狠狠瞪向程遐!
程遐心裡格登一下。
很明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了自己頭上,偏偏還不清楚究竟怎麼回事,心裡又驚又急,額頭都有汗珠滲了出來。
「呵~~」
石勒冷冷一笑:「程卿,孤的好程卿啊,也罷,你先看看。」說著,就把信函扔到了地上。
程遐拾了起來,湊頭看去,陡然面色如土,嚇的跪倒在地,大呼道:「大王,臣冤枉,臣冤枉啊,臣自大王起兵之初就跟了大王,忠心耿耿,大王不是不知,小兒輩受其恐嚇,攀咬於臣,請大王明鑑啊!」
隨即就把頭磕的砰砰響,腦門子都磕出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