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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七、來得不情不願,走得乾乾脆脆

2024-07-30 07:32:43 作者: 風雨歸來兮

  梳雲下意識地抹抹嘴角可能存在的口水,迅速爬下榻整整衣裙,甚是規矩地行禮道:「梳雲見過龍爺。」

  她此時儀態很好,仿佛剛才在榻上睡得毫無形象的女子,根本不存在。

  若不是那凌亂的髮絲出賣她的話。

  「你就是這樣照顧這死肥貓的?」黑金華服的男人抱著雙鳳,高傲地睨著她。

  艷麗的鳳眼被那長長的睫毛半遮,加上逆著光,看不到裡面的情緒,只覺得有些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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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梳雲自知理虧,囁嚅道:「方才它還和梳雲一起睡來著,不知怎的就跑了。」

  也不知是哪句惹惱了男人,只聽他再次重哼一聲,「你是它的貓奴,它醒了你還繼續睡著,難不成還是它的錯不成?」

  「梳雲錯了,是梳雲的錯。」梳雲老老實實認錯。

  男人不依不撓道:「若它跑出龍院,跑到廚房,被火燒著了,被火燙著了,或是跑出龍府,被車碾了,被人抓走了,你負得起這個責嗎?」

  雙鳳哪有那麼不懂事?而且你是不是想得太誇張了?

  梳雲覺得龍天行簡直是無理取鬧。

  不,他分明是故意找她的麻煩!

  沒見過這么小氣的男人!

  梳雲在心中忍了又忍,兩個月而已,已經過去八天了,還有五十多天。

  只要忍過這五十多天,以後就跟這個男人老死不相往來!

  「是,一切都是梳雲的錯!梳雲以後一定會注意,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梳雲垂著頭態度誠懇地道歉。

  龍天行瞧著她明明很想發火,卻偏偏忍下去說著違心話的樣子,不知為何,心中火氣更甚。

  之前她可是敢罵他是豬,還敢動手打他的人!

  今日為何這樣委屈求全?

  龍天行不由想起昨晚她話里話外的意思:她對龍夫人的位置沒興趣,她希望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按理說,他曾經的女人這麼識趣,不糾纏他,不用過往的恩愛要挾他,他應該很高興才是。

  可是他不但不高興,反而憤怒不已。

  憤怒到恨不得殺了她。

  最好眼不見心不煩!

  可偏偏,昨晚一夜難眠,今兒一大早起來後,他鬼始神差地讓人將她喊來了。

  下了朝巴巴地跑回來,然後又生生地看著她就來氣!

  他龍天行不高興了,別人也休想高興!

  「來人,傳膳!」

  梳雲望了望天色,午時還未到,現在用膳是不是早了點?

  不過這事輪不到她置喙。

  「接著!」

  一團毛絨絨的東西,直朝梳雲飛去。

  梳雲下意識地伸手一接,因那物有些沉重,再加上飛過來的衝擊,梳雲整個人往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

  「喵嗚!」雙鳳驚恐尖叫。

  梳雲在接到它的瞬間,手中溫熱的觸感,讓她意識到龍天行扔過來的是雙鳳,亦是嚇了一大跳。

  萬一他沒扔准,或是她沒接穩,雙鳳豈不是摔得腦袋開花?

  她心裡又驚又怒,惱他明明不將雙鳳放在心上,卻偏要用雙鳳的名義來刁難她!

  她摟緊雙鳳,緊緊抿著唇,心裡對龍天行的行為有多不滿,就對雙鳳有多憐惜。

  廚房裡的下人手腳很快,不一會便擺上了滿滿一桌。

  羅漢大蝦、蔥爆牛柳、片皮乳豬、紅燒魚塊…

  雙鳳聞到香味,直往那邊瞧。

  「過來!」男人的聲音懶懶。

  梳雲看著那桌上兩副碗筷,心下詫異不已。

  瞧著龍天行明明很生氣的樣子,怎麼一轉眼又招呼她一起用膳?

  她瞟了瞟上頭唯一一盤青菜,難不成又讓她幫忙吃青菜?

  不管龍天行是何意,終歸她是沒有權利說不的。

  梳雲抱著雙鳳走過去。

  「坐下。」

  梳雲依言坐下。

  「吃吧。」

  梳雲心中訝異,卻依然用筷子夾起一塊牛肉,放到嘴邊…

  「不是你吃,是餵這死肥貓。」

  梳云:…

  她此時嘴巴還大張著,那牛肉堪堪送進嘴裡,只差鬆開筷子開始咀嚼。

  梳雲不由瞪向龍天行,只見男人向來涼薄邪氣的臉上,露出幾分惡劣的神情。

  「作為一個貓奴,也配和爺一起用膳?!」他輕挑著眉,模樣很欠揍,然而配著他輪廓分明的五官,居然俊美得令人髮指。

  真是見了鬼了!

  梳雲忽略掉加快的心跳,將筷子從嘴邊移開,將牛肉放到盤子裡,送到雙鳳旁邊。

  雙鳳先是嗅了嗅,貓舌一舔,迅速將牛肉卷到口中。

  梳雲見它愛吃,又夾了幾塊牛肉。

  心想既然你要同雙鳳一起午膳,那就一起唄。

  她滿心以為龍天行會嫌棄的,畢竟很多普通人都不願意同貓一起用膳,何況龍天行?

  然而出乎梳雲的意料,龍天行用得很自在,像是以前同雙鳳一起用過無數次似的。

  梳雲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龍府的那些日子,雙鳳一直是龍天行親自餵養。

  他吃什麼,它吃什麼。

  要不然怎麼可能短短一個月,就將雙鳳養得這麼肥?

  實在是伙食太好量太足了!

  這一頓膳用得極慢,慢到梳雲的肚子,不知不覺餓了。

  她使勁咽下口水,只盼望著龍天行快點用完,好讓她有機會去用膳。

  她不敢看桌上的菜,怕忍不住,因而沒看到對面男人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雙鳳早已經飽了,撐得鑽在她懷裡假寐。

  可龍天行還在不緊不慢地吃著。

  飄蕩在空氣中香味對梳雲來說,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梳雲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龍天行的真正用意。

  不光是一開始故意讓她誤會他以為他讓她一起用膳,更是為了讓她看得著吃不著。

  有本事你給我吃到天黑!看撐不撐破你的肚皮!梳雲惡劣地想。

  龍天行當然不可能吃到天黑。

  即便吃得再慢,終有飽的時候。

  他極為滿意地打了個飽膈,手一揮,「撤走。」

  不肖片刻,阿安訓練有素地將剩下的飯菜撤走了。

  只留下一屋子殘留的飯香,勾引著梳雲的肚子咕咕作怪。

  龍天行對那異聲視若無睹,唇角含著愉悅的笑,「吃得撐了,死肥貓,陪爺散散步消食。」

  不知為何,龍天行喊死肥貓三個字,梳雲有種他在叫她的錯覺。

  雖然她並不肥還很苗條。

  但那三個字在她聽來,就像在喊「臭丫頭、白眼狼」這一類的諢號。

  龍天行站起身朝外走去,梳雲只好抱著雙鳳跟在他身後。

  早上梳雲帶著雙鳳消食的時候,是在長廊下走動。

  可龍天行不,想走哪走哪,哪兒太陽大就走哪。

  他一個大男人,不怕曬黑。

  可憐了梳雲,不一會便哂得滿臉通紅,汗流夾背。

  還又渴又餓的。

  龍天行瞧她一身狼狽,似乎更滿意了,「死肥貓,陪爺去聽曲子。」

  他抬腳往後院走,梳雲只得再次跟上。

  不一會,到了一位姨娘的院子。

  那位姨娘姓楚,府中稱楚姨娘,芙蓉臉,楊柳腰,全身帶著一股子書香氣。

  一身素衣抱著琴站在涼亭下面的姿態,人如其名,楚楚動人。

  龍天行走上涼亭,大喇喇坐下,「彈吧。」

  「是,爺。」

  那聲音清清的,不甜不膩,不嬌不媚,加上那書卷味,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梳雲不由多瞧了她兩眼。

  琴聲如行雲流水般響起,婉轉悠揚。曲調不疾不徐,悠然自得,似乎並不是在奏與別人聽,而是自娛自樂。因而讓聽者不由跟著曲調放鬆下來,靜靜品味那曲之美妙。

  梳雲本是琴中好手,她自認琴技不輸眼前這楚姨娘,但若論曲中意境,她自愧不如。

  她垂下眼,靜靜立在一旁,眸中無波無痕。

  龍天行身邊的女人多如天上繁星,如花一樣,開完一季又一季,永遠不缺最新鮮、最水嫩、最出眾的那一朵。

  隨便拎一個出來,不管是樣貌還是才情,都比她梳雲厲害。

  也幸好她早收了那不該有的心思,梳雲心想。

  楚姨娘還在彈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姨娘著,挾裹著一股子香風,從院子外妖嬈地走進來。

  「爺~」

  一個個爭開恐後地往龍天行身邊擠。

  楚姨娘的琴音在那瞬間變了調,很快又恢復如常,然而那心境,終因這群姨娘的加入而不同了。

  「爺~今兒怎麼有興致聽曲?要不讓嬌嬌給您彈一曲琵琶如何?」

  「爺~琵琶過於哀怨,妾身為您彈奏箜篌可好?」

  「爺~妾身新學了一隻舞,您想不想瞧?」

  「爺~聽樂賞舞,怎麼能少了曲呢?妾身譜了只新曲,爺什麼時候有空去妾身院子裡,妾身單獨唱給您聽!」

  嬌美如花的姨娘們,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只為吸引龍天行的注意。

  被簇擁在中間黑金華服的男人,如眾星拱月般。

  嘴角噙著似笑非笑的神情,鳳眼輕挑,模樣慵懶又漫不經心,似乎十分享受美人們的殷勤。

  然而那黑幽幽的眸子深處,卻是一片冷然。

  無論嘴上說著多麼動聽的話,動作多麼曖昧多情,最後終究化作了眸光深處的那抹冷。

  梳雲冷眼瞧著這一切。

  胸口刺痛的同時,又很慶幸。

  慶幸她已經看透了這一切。

  否則今日那些費盡心思討好他的女人中,一定有她。

  更甚者,比之她們的手段,有過之而無不及。

  龍天行摟著身段柔軟的姨娘,眼角餘光卻瞟向幾乎要被人擠出涼亭的梳雲。

  只見她嘴角噙著抹笑,雲淡風清中帶著淡淡嘲弄。

  仿佛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切,多麼可笑又多麼不值得。

  那滿不在乎的神情,毫不在意的態度,讓龍天行好不容易散去的怒氣,又開始一點一點聚集起來。

  這不由讓他想起那晚,在床第間,他用盡心思取悅梳雲的事。

  他龍天行何曾在床第間取悅過任何女人?

  他對女人,向來只有索取和玩弄,撩撥和逗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是那晚的感覺並不糟,甚至讓他難以忘懷。

  那個女人在他身下,像花朵般一點點地妖嬈綻放,情難自已。

  當她止不住尖叫和顫慄時,他心中湧起從未有過的驕傲和柔情,甚至生出想要一輩子好好疼她的念頭。

  也因為如此,當第二天梳雲毫不留戀的離開後,他的憤怒幾乎要掀翻整個龍府。

  現在梳雲的態度,大約同那天早上離開時是一樣的吧。對這一切,根本不放在心上。

  多麼冷酷無情,沒心沒肺的女人!

  「龍爺!」冷格突然出現在院門口,「都察院幾位大人來拜訪,說是有重要事情找您商量。」

  龍天行微微抬手,琴聲、嬌語聲,戛然而止。

  「帶他們去書房,爺馬上過去。」

  「是,龍爺。」

  龍天行走了,斷然地從一片吳儂軟語中,說抽身就抽身,冷靜得可怕。

  梳雲沒想到他居然會去見那些人,她以為他會懶懶地道:「讓他們等著,愛等多久等多久,等爺快活夠了再過去!」

  就在她楞神的瞬間,龍天行已經出了院子。

  梳雲立馬跟上,兩聲無意識的琴聲阻止了她離開的腳步。

  「雲姨娘,你知道之前兩位柳姨娘,還有昨晚如姨娘與媚姨娘去哪了嗎?」楚姨娘低頭撫著琴,淡淡問道。

  「我已離開龍府,對府中人的去處沒有半點興趣。」

  「是嗎?」楚姨娘隨手彈了兩個調,唇角微彎,「在你第一次離開龍府時,兩位柳姨娘被爺讓人壓在火炭上來回滾了數遍,隨即送往前線紅帳;昨晚如姨娘與媚姨娘,聽說昨晚成了爺院中的花肥!雲姨娘,你沒覺得爺院中那些花,今日開得格外艷嗎?」

  她說得平平靜靜,梳雲卻自那平靜中聽出一股子陰冷。

  冷入心扉,直聽得人頭皮發麻,渾身直顫。即使大夏天的,也擋不住那抹冷意。

  梳雲明白楚姨娘的意思,她想讓她懼怕龍天行。

  這府中姨娘們對龍天行的恐懼,跟她們想得到龍天行的寵愛一樣多,一樣深。

  可梳雲剛剛的態度,那種因為無欲而無懼的態度,深深刺痛了這些拼盡全力的姨娘們的眼。

  她憑什麼置身事外?既然都是龍天行的女人,那就該在這欲/望和恐懼中一起煎熬!

  不得不說,楚姨娘的話奏效了。梳雲那晚因龍天行的柔情而逐漸消失的恐懼,又重新慢慢地回到她的身體裡。

  龍天行與都察院的人談完公事後,天色已經黑了。

  「來人,擺膳龍院。」

  冷格悄無聲息地出現,「龍爺,雲姨娘帶著雙鳳回去了。」

  龍天行的腳步緩下來,黑暗中面上迅速罩上寒霜。

  冷格硬著頭皮道:「雲姨娘說,龍爺答應她晚上不用伺候,所以天一黑,她就走了。」

  龍天行站定在那,鳳眼眯起,兩邊唇角一扯,露出一抹冷酷的笑。

  來得不情不願,走得倒是乾乾脆脆!

  好得很啊!好得很!

  ——

  皇宮,萬壽宮。

  陸心顏跪在下首,身後跟著白芷與青桐,「臣婦/明芷拜見太后娘娘,長安公主。」

  「長安,明芷,快扶珠珠起來!這有了身孕,身子才剛好,就不要講這麼多虛禮。」太后連忙吩咐人將她扶起來。

  「謝太后娘娘。」陸心顏道。

  自然是不用等到武蓁上前的,青桐已快速上前,將陸心顏扶起來。

  太后瞧青桐那手勁兒,滿意地點點頭:「這丫頭不錯,動作敏捷,手勁大。」

  以往陸心顏拜見太后時,青桐只能在外面候著,不過她如今有了身孕,太后亦知前些日子差點出事,特准許青桐陪她一起,以防出什麼意外。

  不管太后是為了怕陸心顏在她宮中出事,鎮國公府會遷怒皇家,還是真心擔心陸心顏,陸心顏心裡都是感謝的。

  經過了蔣氏一事,蕭逸宸又不在身邊,她有些草木皆兵。

  「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太后慈祥地伸出手,陸心顏依言走到她身邊坐下。

  太后便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末了笑道:「面色紅潤,養得還不錯,以後就這樣養下去,為國公府添個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小世子。」

  陸心顏羞怯地低下頭,「謹遵太后娘娘懿旨。」

  見她這般模樣,太后忍不住打趣道:「長安,明芷,你們瞧瞧,珠珠以前膽子大得很,現在成了親有了身子,反而變得害羞了。」

  武蓁接過話頭笑著道:「皇祖母,珠珠是在您面前才這樣呢,私底下,沒羞沒臊得很。」

  「公主,有些日子沒見,您這膽大了不少啊,沒羞沒臊這樣的話,也敢說了。」陸心顏故意盯著武蓁的唇瞧了瞧,「莫非這嘴上是抹了蜜,還是吃了辣?」

  她眼神有些露骨,武蓁不由一陣心慌,面上發熱。

  一個多月前在嚴府發生的事情,如浮光掠影般,在心頭划過。

  不想還好,越想這面上越熱。

  明知陸心顏不可能知道這事,武蓁心裡還是虛得很,狐假虎威地瞪了一眼陸心顏,「皇祖母,您瞧珠珠,在您面前乖得得不行,一對上長安,就開始埋汰人。」

  太后哈哈大笑,「珠珠,別說哀家偏心,你瞧你才說了兩句,長安就急得臉都紅了,給哀家點面子,讓著她點。」

  「是,太后娘娘。」陸心顏笑著應下。

  幾人說笑一陣後,太后道:「珠珠,在哀家這待得也差不多了,去看看你姑姑吧。為了下月冊封的事情,哀家瞧她都消瘦了不少,你去寬寬她的心,讓她別太緊張。長安,你替哀家送珠珠過去。」

  如今朝中局勢,三皇子武昇這邊一邊倒,幾乎人人都認定,如無意外,未來的太子和下一任帝王,非三皇子莫屬。

  正常來說,陸心顏作為武昇外祖家的表嫂,肚子裡懷著鎮國公府未來的小世子,這宮裡的人見了,都非得巴結不可。

  太后一來擔心巴結的人太多,萬一陸心顏受了驚嚇怎麼辦?

  但太后更擔心的是,還有些不長眼的心有不甘,暗中作怪。

  中毒一案,隆德帝的專橫妄斷,已經消耗了鎮國公府不少的忠心,若陸心顏肚中的孩子再出點什麼事…

  太后不敢想像這後果,便派出武蓁代表她,安全護送陸心顏到甘泉宮。

  這其中彎彎繞繞,不用明說,在座都心知肚明。

  「是,太后娘娘/皇祖母。」

  之前為了查找下毒來源,宮中各殿大修。

  因為數量眾多,如今一個多月過去了,還有許多地方未修好。

  從萬壽宮到甘泉宮的途中,有兩個宮殿正在修葺中,武蓁便帶著陸心顏從另一處繞過去。

  一路上果然碰到不少佯裝偶遇前來示好的妃嬪,皆被宋昭提前擋住了,省了陸心顏不少麻煩。

  「還是皇祖母英明。」武蓁道:「要不照這陣勢,只怕下午都到不了甘泉宮。」

  「太后娘娘確實有難得的大智慧,看人看事都透徹非凡。」陸心顏道:「不過對於她最疼愛的皇孫女的終身大事,她老人家可有想法沒?」

  武蓁生辰在九月末,如今已是七月,去年她以去世的母妃為藉口暫時躲過了選駙馬,今年她已經十七了,無論如何也是躲不過去的。

  武蓁面上的神情頓時低落起來,「最近宮裡事多,皇祖母身子又不好,顧不了那麼多事。」

  「公主,作為朋友,我認真勸你一句: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我覺得你應該跟太后娘娘私下通通氣。以太后娘娘對你的寵愛,定會想辦法讓你如願的!」

  「我哪有什麼想法?」武蓁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天家兒女,更由不得自己選擇。」

  「公主!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陸心顏對她認命的態度極為不滿,索性不兜圈子了,「我瞧嚴玉郎嚴公子就不錯,你認為呢?如果你不好意思說,我去跟太后提。」

  「不要!」聽到嚴玉郎的名字,武蓁先是面上飛紅,等聽到後面的話時,立馬變得煞白,不顧儀態地尖叫出聲。

  陸心顏被她的態度弄得楞住,「公主,我瞧你與他之間,並非全無情意,你為何要拒絕?」

  武蓁咬了咬唇,半晌後開口,聲音苦澀,「先不說他對我有意無意,即便有,也是萬萬不可能的。」

  「為何?」

  「嚴尚書和表姨表姨夫對他寄予厚望,嚴氏一族的未來在他身上,若尚了公主…」

  若尚了公主,駙馬不得參與朝政。

  若嚴玉郎只是嚴家一普通兒郎,尚公主是為嚴氏一族錦上添花,可嚴家將他作為接班人重點培養,怎麼會讓他尚公主做駙馬,斷了嚴氏一族的前程?

  陸心顏先前倒是從未想到過這一點,現在武蓁一說,她才明白這其中的為難之處。

  倘若嚴玉郎不顧家族的反對娶了武蓁,他們二人便會成為嚴氏家族的大罪人。

  從小將武蓁當成至親的嚴夫人,大約也會對她生出怨恨。

  兩人皆出身高貴,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們明白自出生起,便壓在他們身上的重任。

  大多數時候,他們並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而是為了皇室和家族而活。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得不到認同和祝福,以及逃避自己與生俱來的責任的兩人,即便在一起了,眾叛親離,又怎會幸福?

  那倒不如不要開始的好!也好過不光害了自己,還害了他人!

  陸心顏一時也想不到解決的方法,她握住武蓁有些冰涼的手,「還有時間,公主,會想到解決的辦法的。」

  武蓁似乎早已認命,扯起嘴角笑了笑,「我沒事,珠珠,這是我的命,我認。」

  陸心顏聽得有些心酸,想要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空氣一時安靜下來。

  這時,旁邊的灌木叢晨,突然跳出一個身影,嚇了幾人一大跳。

  青桐眼疾手快地擋在面前,「什麼人?」

  「二皇孫,二皇孫,你又調皮了是不是?快出來,別讓嬤嬤找不到你。」

  跳出來的是個老嬤嬤,頭髮花白,滿臉皺紋,穿著宮中最下等宮女的衣裳,尚算乾淨,只是神情有些不正常。

  「皇上將二皇子的兩個小皇子接進宮了嗎?」之前陸心顏倒是沒有聽過這事。

  武蓁搖搖頭,「皇侄和皇侄女們都隨著二皇兄二皇嫂去守陵了。」

  陸心顏顫了顫,沒想到隆德帝還真是狠得下心,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天武皇室的長孫和次孫。

  「那這嬤嬤為何喊二皇孫?」白芷奇道。

  皇孫們去守皇陵了,沒理由他們的嬤嬤卻在宮裡,而且看樣子似乎有些瘋癲。

  武蓁瞧了瞧四周,壓低聲音道:「這嬤嬤口中的二皇孫,是大皇兄,他是大皇兄的乳嬤嬤。皇祖父還在世的時候,大皇兄在小皇子中行第二。皇祖父去世後,前太子謀逆被父皇誅殺,這嬤嬤當時在宮中,見到宮中血流成河嚇瘋了,之後被前皇后關進了冷宮。」

  「大皇子為何沒將這嬤嬤討去?」乳嬤嬤可跟別的嬤嬤不同,算半個娘了,一般大戶人家都會伺候其終老。

  「討了,討過好多次,前皇后不肯,說人都瘋了,免得出去丟人現眼,就讓她在冷宮終老。」

  「原來如此。」

  陸心顏不由看向那嬤嬤,恰好那嬤嬤的眼睛望過來。直勾勾的,有些嚇人,陸心顏看得心裡一驚,不由自主移開眼。

  「咦?哪裡來的小蹄子,是不是你將二皇孫搶走了!?還我二皇孫,還我二皇孫!」那嬤嬤不知怎的突然發起瘋來,衝著陸心顏大吼大叫。

  武蓁幾人嚇了一大跳,正要吩咐青桐將她打暈,幾個太監宮女跑過來,滿頭大汗地跪在地上,「對不起公主,對不起郡主,奴才們一時疏忽,讓她跑出來了,請公主郡主降罪!」

  武蓁揮揮手,「行了,快將人帶走,好好看管起來,別讓她再跑出來嚇著人!」

  「是,公主!」

  「記住別弄傷了她。」

  宮中的手段武蓁是知道的,那嬤嬤畢竟奶大了皇家人,又不是自己要發瘋,武蓁便心有不忍。

  「是,公主。」

  幾個太監宮女連忙拉著那嬤嬤走了。

  那嬤嬤不知怎的,不停回頭瞪著陸心顏,眼神兇狠,口中反覆地念叨著那幾句:「你個小蹄子,還我二皇孫,還我二皇孫!」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弱,武蓁拍拍胸口,「嚇死我了!這嬤嬤明明腦子不清醒,偏偏每個月總能從冷宮跑出來一兩次,見人就要找二皇孫!更可笑的是,有次大皇兄站在她面前,她都認不出來,還說讓大皇兄賠她二皇孫!」

  陸心顏奇道:「她連大皇子都認不出?」

  武蓁道:「是啊,聽說好多次了。即便大皇兄跟她解釋,她也認不出。估計出事的時候,大皇兄年歲還小,那嬤嬤還以為大皇兄應該是個小娃娃。」

  「說的倒是,失了心智的人,不能用常人思維來判斷。」

  陸心顏雖認同武蓁的判斷,可不知為何,她還是不由自主抬眼朝冷宮的方向望去。

  武秦挽住她的胳膊,「珠珠走吧,這一耽擱,貴妃娘娘肯定著急了。」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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