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只有自保，才能行俠仗義

  雨中的人，好似木頭一般。

  他獨自一人，站在雨中，將廟中所有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卻都不放在心上。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似乎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就像是一塊石頭，如果不是閉著眼睛，別人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陳凡盯著他看了很久。

  三長老北虛翁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他卻是知道的。

  這個人，比凌夫人還要早一步來到廟外，足足站了三刻之久。

  

  但是，並沒有進來。

  三長老卻突然叫道：

  「你是誰？」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怒意。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順著三長老的視線看去，便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那人。

  這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凌雲門下。

  這些人一進來，就是來報仇的，也是來報恩的，當真是熱鬧非凡。

  直到三長老出聲的時候，他們才發現，破廟的門口，站著一個人。

  被人無聲無息地靠近，若是此人心懷不軌，在場之人，又有幾人能逃得掉？

  震驚之餘，看向那人的眼神，也不由凝重了幾分。

  廟門前的男子，這才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們之間的恩怨我不管。我是個旅人，遇到大雨，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只是沒想到這裡還有人......見諸位似乎有話要說，我也不敢進去打擾。

  「只是不知道，我現在能不能進去躲一躲？」

  落日劍宗的中年人慾言又止。

  不過，三長老心中焦急，也不敢多說什麼。

  落日劍宗固然心高氣傲，目中無人，但面對這樣的對手，卻也是不敢輕易招惹的。

  同樣的，他們也不想得罪陳凡。

  凌雲門眾人都看向陳凡，等待他的決定。

  無論是寧無霜，還是夏青染，都是如此。

  陳凡微笑道：「請進吧，這座寺廟沒有主人，我們只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並不是主人，大家都在趕路，自然要互相幫助。」

  「多謝。」

  他點了點頭，笑著走了進去。

  這人穿著一身怪異的衣服，一頭短髮，不到一寸長，即便是被雨水淋濕，也不會緊貼在頭上，而是像是流星錘上的尖刺一般，根根豎起。

  他穿著一身黑袍，黑袍下有黑水流淌，也不知道有多久沒有洗過了。

  他的膚色比一般人要黑一些，似乎是常年風吹日曬的緣故，臉上帶著笑容，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年紀大約在30歲到40歲之間，很難判斷。

  他進來之後，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四下看了看，然後走到一個角落，盤膝而坐，默默運功，片刻之後，周身白霧升騰，身上的雨水漸漸被內力蒸乾。

  眾人這才收回了目光。

  陳凡目光掃過，落在夏青染幾人身上。

  眾人齊齊搖頭。

  也就是說，都不知道此人的來歷。

  陳凡微微頷首，暗暗記下。

  他看著落日劍宗眾人，微笑道：「本想過來打個招呼，卻沒想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現在事已了，不知諸位有何打算？」

  三長老眼皮一跳，微微頷首道：「孤月天刀，果然名不虛傳，落日劍宗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走！」

  說完這句話，便帶著自己的弟子，拂袖而去。

  「且住！」陳凡淡淡道。

  「嗯？」

  三長老目光一轉，落在陳凡身上，淡淡道：「你想怎麼樣？」

  「我倒是有些奇怪，我進了這座廟，可從來沒有罵過你們，現在又裝什麼蒜？

  「就算你們之間有矛盾，那也是你們夏女俠和書香小築的事情，三長老對我的怨氣從何而來？」

  陳凡臉上笑容更盛，聲音也柔和了幾分。

  然而，三長老卻是滿頭大汗。

  這句話聽起來很普通，但仔細一想，陳凡這是在「問責」啊。

  而且，問得滴水不漏。

  如果落日劍宗的猜測是正確的，人就是陳凡等人殺的，那豈不是說，他們知道了？

  相反，如果他們猜錯了，這件事與陳凡無關，那麼陳凡為什麼要「問」？

  但不管怎麼說，此人都是無敵的！

  但現在，他的回答，卻是關係到生死。

  如果他一怒之下，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或者質問陳凡，是不是他殺的？

  他們都要死在這裡！

  他深吸了一口氣，連忙攔住了中年男子。

  「和姓夏的穿同一條褲子……」

  此話一出，夏青染頓時氣的滿臉通紅：「北虛翁，你這個老不死的，給我打！！！」

  還說她與陳凡同穿一條褲子...她麼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陳凡可以不在意，但夏青染怎麼能忍受這樣的污衊？

  一聲怒喝，刷的一聲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向著三長老沖了過去。

  三長老冷笑一聲，拔出了身邊的長劍，劍光一閃，便如是一片紅霞！

  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夏青染直接被震飛了出去。

  陳凡眉頭微皺，袖袍一揮，一股磅礴的內力從他體內湧出，落在夏青染身上。

  等他抬起頭時，三長老等人已經消失在了雨中，連馬匹都顧不上了，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遠處。

  只有一道聲音遙遙傳來。

  「臭丫頭，我讓你三分，你還敢跟我動手？回去再修煉個十年吧！」

  陳凡搖了搖頭，然後一腳踩在地上，將一塊石頭踢飛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如一輪明月，與雨幕撞在一起。

  雨幕之中，隱隱傳來一聲悶哼，卻又漸漸遠去。

  「這老狐狸，竟然跑了！」

  陳凡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寧無霜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陳凡微微一笑：「放心吧，他們應該也會去玉柳林的。」

  「陳兄，你是不是也得罪了落日劍宗？」

  夏青染來了興趣，開口問道。

  陳凡長嘆一聲道：「那是一年前的事了。」

  一行人回到了馬車旁，陳凡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當然，他只是將破廟中，想要趁火打劫，搶奪如意心經的事情說了一遍。

  不過，他並沒有說自己救了人，也沒有說天芒山的事情。

  畢竟，那一次，他殺的有些狠辣，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說。

  有些事情，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做的，也沒有人會說什麼……

  如果他自己說出去……那後果可就不太好了。

  有句話說得好，人生百態皆學問，人情百態皆成文章。

  這就是江湖。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夏青染等人皆是怒火中燒。

  「好一個落日劍宗，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正道中人，實際上卻是卑鄙無恥！」

  夏青染頓時大怒。

  凌夫人皺眉道：「剛才恩公跟他說的那些話，都是意味深長，這人好像發現了什麼。這落日劍宗，心狠手辣，睚眥必報。這一次，我們沒能將所有人都攔下來，我們還是小心點為妙，若是落日劍宗執意要自尋死路，那我們就暗中找個藉口，將他們殺了，埋在土裡，誰也不會知道！」

  凌九霄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的妻子，尷尬地笑道：

  「夫人所言極是。」

  陳凡嘴角抽搐了下，果然是一丘之貉。

  凌九霄一臉憨厚，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

  沒想到一開口就是這麼狠。

  他微微搖頭：「反正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下次再遇上，找個機會將他們斬殺便是。」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寧無霜一臉茫然……這不是江湖上的俠義之道嗎？

  這可不像是大俠會做的事情。

  夏青染見寧無霜一臉茫然的樣子，不由笑了起來。

  「傻丫頭，善惡之分，豈是那麼好分的？黑白兩道，就像是小孩子玩的士兵抓小偷的遊戲。

  「人生在世，本就是身不由己，俠義道雖好，卻不能被俠義道所束縛！

  「你要知道，君子好欺負！

  「我們都有自己的底線，對方卻沒有自己的底線，這樣的戰鬥，怎麼可能贏？

  「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人，還談什麼懲惡揚善？

  「我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見過不少心高氣傲，自詡為大俠，其中有幾個，更是武功高強，才華橫溢，直言不諱！

  「但....」

  說到這裡，夏青染的眼中閃過一絲回憶：「當年，我曾見過一人，此人武功高強，家世顯赫，年僅二十，便已是名動天下。

  「可是一次，他遇到了一個惡人，打敗了，惡人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說要改過自新。

  這讓那人心軟下來。

  「那人一時大意，沒想到那惡人一抬手，三根透骨針就扎進了他的心臟。

  「那人武功高強，擋住了透骨針，卻擋不住對方的致命一劍……被人一劍割斷了喉嚨！

  「那人不但死了，還把屍體分成了好幾個部分。

  被釘在一塊大木板上，這就是俠義道的下場！」

  夏青染搖了搖頭，道：「我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過太多這樣的事情。如此一來，我就明白了一件事……俠義道，講究的是心，而不是手段，想要走俠義道，就必須要有足夠的應變能力，只有自保，才能行俠仗義，不然的話，你就是那扇門上的另一具殘破的屍體。」

  這個故事講完了，廟中一片寂靜。

  寧無霜皺了皺眉，但還是點點頭。

  她在這方面的經驗實在是太少了，腦子也不夠靈活，這一路走來，雖然不能說每一次都是九死一生，但一旦與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幫派混在一起，那就是真正的危機四伏，隨機應變！

  而陳凡在這方面，卻是駕輕就熟。

  心念一動，靈機百變，鬼神莫測，行走江湖，更是如魚得水。

  若不是陳凡出手相助，她早就死了。

  她望著陳凡的目光，越發柔和。

  夏青染看了一眼兩人，不由偷笑了起來。

  說完，又和凌九霄等人聊了起來。

  很顯然，這群人是要去玉柳林。

  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樣的，所以決定結伴而行。

  反正也快到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雨停了，變成了綿綿細雨，潤物無聲。

  雨下得不大，但路面濕滑，還是個問題，得多加注意。

  一行人繼續往前走去，臨走前，陳凡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那個獨自行走的身影，就像是一塊石頭，靜靜地坐在牆角之下，一言不發，一動不動，緊閉著雙眼，整個人就像是置身於這個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