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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山西變革(上)

2024-07-28 15:21:12 作者: 普祥真人

  大同城,代王府。

  

  往昔為所欲為堪比土皇帝的代王府外,如今更增幾分威風。畢竟過去的代王府外,只有王府儀衛負責警戒,這些人雖然霸道但是在人數和氣勢上都不能和朝廷的經制官兵相比。如今府門外,大批官軍環甲持兵列陣於此,還有大量三眼銃、神火銃火器擺在那,於氣派上比當初自然是強出許多。如果說有什麼美中不足之處,便是這些士兵的臉都對著王府而不是外面,兵器也全都對著這天潢貴胄的家宅,不像護兵反倒像是圍攻。

  由於辛愛被誅加上范進出塞,宣大的戰爭危機化解,標營就從臨戰狀態擺脫出來,可以從事其他工作。如今在王府外列陣的,便是大同巡撫賈應元麾下的標營人馬。這支部隊的戰鬥力在城內大概算得上第一,標營的指揮官參將神保是蒙古人,本來是歸附大明的小部落頭人,靠著一刀一槍的軍功做到標營參將,自然也是個狠人。

  平日與自己昔日同胞戰鬥時悍不畏死,膽量又大,白刃戰的時候,被人砍得滿身鮮血也面不改色,依舊可以揮刀殺人。不管多殘酷的戰鬥,或是多危險的場面,他從來沒怕過,更沒見過他著急。可是現在,他的臉上卻滿是汗水,不時地用衣袖擦汗,又抬頭看天,隨後看著他身旁那白面將軍問道:「戚將軍,按院老爺進去多久了?我們就這麼站著?」

  戚金的神色比神保鎮定多了,用充滿鄙視的目光看了一眼這個蒙古人,強忍住訓斥他的衝動,冷聲道:「急什麼。還不到一頓飯的功夫,早著呢。放心吧,如今的朱鼐鉉就是砧板上的肉,不敢亂來。再說,范老爺也不是沒帶人。」

  隨范進一起進入府中的,既有張鐵臂、關清這種心腹,也有著鳴鳳鏢局的鏢師,即便朱鼐鉉狗急跳牆也足以應付。戚金不用看就能想到,范進在裡面如魚得水呼風喚雨的樣子,心中自然不會擔心,只是覺得慶幸。身為武人要想有一番作為,首先就得跟對一個文臣,否則再怎麼能打也沒用。范進已經答應,把自己安排再宣大防線,既是為了對付宣大的將門,也是為了方便支援三娘子。第一步只是保舉參將,但以後只要有軍功,一品都督銜的總兵並不為難。而在未來的宣大,軍功應該不難獲取,定期搜套,再去吐魯番……

  他的心中已經滿是對未來武人生涯的展望,以及在宣大練兵的構思,對於王府之事他根本就不在意。不是因為大意,而是勝券在握。

  針對王府的圍困是從蒙古兵入關之後就開始的。初始階段朱鼐鉉並不配合,甚至想要進京告狀。但是在包圍的隊伍里不但有官兵,也有代王宗室。那些落魄宗室在官兵的撐腰下膽子也大了起來,不但敢於斥罵朱鼐鉉,也敢命令官兵動手阻止。

  官軍需要的只是一個程序確認,有宗室下了命令,他們就敢動手。朱鼐鉉吃了幾次虧,就不敢再強硬對抗,而是改為寫書信求援。到范進進府時,他便只會坐在太師椅上發呆,看著范進在面前走來走去,沒有任何動作。

  「這個花瓶不錯。汝窯鈞瓷,好東西啊。空山新雨後,澤國泛小舟。好意境,好東西。就算在皇宮裡,也不多見。」

  范進用手輕輕彈著眼前花瓶的瓶壁,口中讚嘆有聲。護衛站在院落里,幾名女護衛已經進入了王府內宅。王府自己的儀衛在官兵包圍王府之後,基本已經選擇了倒戈,全部放下武器投奔官軍一方。這些人雖然是王府扈從,但自身也是官軍建制,並不是王府私兵。而朱鼐鉉這些年所豢養的一些私人護衛死士乃至武林高手,在真正的朝廷大軍面前,又難以發揮作用。他們現在可能依舊在王府里,但是絕不會愚蠢到現在出現。書房內,便只有范進與朱鼐鉉兩人。

  范進見朱鼐鉉對自己擺弄花瓶全無反應,隨手又放下來,走到朱鼐鉉面前道:「我有個內兄,對古董很喜歡。我來一次山西如果兩手空空的回去,他肯定要笑話我。大家都是男人,自然不希望被內兄笑話了對吧?不如小王爺推薦幾件古董給我,讓我回去有面子。」

  「如今整個王府的財帛,你想拿什麼就拿什麼,又何必問我?」朱鼐鉉的頭髮散亂,兩眼滿是血絲,與之前風度翩翩的樣子大為不同。他的聲音很是嘶啞,聽得出這段時間一直在上火,以至於損害了喉嚨。

  「我知道我的處境,也知道這一局你贏我輸。成王敗寇無話可說,但我必須告訴你,我沒想過勾結韃虜!」

  范進冷笑道:「我知道啊,你想的是把他們領進大同,先殺掉你的親戚,然後你再宰掉辛愛。你身邊那個女人已經在衙門裡說的很清楚了,我審過她一次,沒動刑。大家只是心平氣和的談話,我相信她說的是事實。這個女人就是想要給她家人報仇的,他的仇人有我岳父,有大明天子,也有俺答。畢竟把趙全那些人全部幹掉,是俺答直接動手。所以她想借你的手殺光大同宗室,也同樣想幹掉辛愛。這種表示,我是相信的。」

  朱鼐鉉看著范進,眼睛裡多了一絲希望的火苗,「你相信?那你願意代我上奏?你是張江陵愛婿,你說的話萬歲肯定相信。你是白麵包公對不對,你是講道理的。我做過的錯事我認,但我沒做過的,也不能污衊我!」

  他終於有了一絲激動,一把抓住范進的衣袍,顫抖著聲音道:「你想要什麼?錢?女人?還是古董字畫?你想要什麼只管說,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向陛下說明白,不要讓我蒙冤……」

  話音未落,朱鼐鉉的臉上忽然露出痛苦之態,身子無力地跌坐回座位上,用手指著范進,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額頭上,汗珠涔涔而落,面色變得慘白。

  范進活動著自己的拳頭,看看拳頭,又看看朱鼐鉉,臉上帶著微笑。「文人的拳,味道如何?這一拳呢,是替梅如玉打得,也就是梅花老九,你還記得她吧?她把我伺候的很舒坦,我答應替她出氣的,不能說了不算。這一拳就當是本錢,至於你的命,就是利息。代你出奏?做夢去吧!那個女人的話我記錄下來了,也原樣交給陛下,你猜猜看陛下會不會相信?朝廷里袞袞諸公,又有幾個願意相信這些話?姓朱了不起啊?天潢貴胄了不起啊!因為是藩王就可以欺壓文臣,不把內閣當回事是吧!」

  又是一拳,砸在了朱鼐鉉的胸口。朱鼐鉉剛剛喘過來的一口氣,瞬間又被打斷,一陣劇烈的咳嗽。范進冷笑道:「放心吧,這種打法不會落下傷痕,只會讓你感到難過。很高明的內家拳法,你手下的那幫人應該懂。豢養死士,謀殺世子,囚禁王妃……你做的壞事比你的人還高,可惜都不夠死刑。無非是把你關到鳳陽,圈禁你一輩子。這個下場對你來說,或許很慘。可是對被你害過的人來說,還遠遠不夠。你必須死。」

  范進的身子湊近了朱鼐鉉,在他耳邊道:「勾結蒙古人,陰謀篡位的證據,我已經找好了。全都是偽造的,但沒人會相信這一點。至於代王府的一切,我會分給你的窮親戚,其中一大部分將來會屬於我。這些東西最後的去向,大半是土默特部落。跟你比起來,我更像一個通虜者,可惜在朝廷里,只會認為我是忠的,你是奸的。就像你之前欺壓文臣一樣,老天派了我這個文臣來欺壓你,世界就是這麼公平。等死吧,小王爺!」

  他向後退了一步,看著朱鼐鉉面帶,臉上帶著充滿嘲諷的笑意。「你等著吧,賜死你的聖旨,很快就會送到山西,而執行這道命令的欽差依舊是我。你活到現在,無非是想等最後的希望,或者可以得到赦免,或者死前喊冤。不過我告訴你,這些都沒用,你可以想辦法去告我,說我污衊你。看看會不會有效果?」

  張鐵臂從外面走進來,向范進報告道:「老爺,王妃已經救出來了。人神智不太清醒,但是沒有性命危險。女醫已經看過,說是吃了太多阿芙蓉的原因。」

  「阿芙蓉阿……跟我想的差不多。把這條記下來,送到巡撫衙門,罪藩朱鼐鉉的罪證又多了一條。」

  范進說著話向外走去,等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朱鼐鉉,冷笑道:「對了,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在下面不會寂寞。那個白蓮教的妖女,很快就會定成凌遲,希望到下面你還認識那堆碎肉。而且還有你的朋友,熟人,大家可以湊幾桌酒席。」

  離開代王府,來到張家的別院。這裡包圍的官兵並不比代王府外面的官兵少,而指揮官卻是之前平虜寨的鎮守把總,張氏族人張宗道。

  范進下了馬,與張宗道打著招呼。張宗道先見過禮,隨後命令士兵讓開道路,讓范進進去。邊走邊道:「他們用過一些手段,甚至威脅我家人的安全。」

  「結果呢?」

  「我就按老爺說過的話告訴他們,如果我的家人有什麼意外,我就用他們的十條人命來填。張家族大人多,長房這邊幾百條人命,比我們這個弱支小宗的人多好幾倍。大家對著換命,我不吃虧。」

  「他們是不是又說,大家都是姓張的,是一家人,不該做那麼絕?或者說你現在威風,將來張四維回來,你就死無葬身之地。」

  「按院老爺神機妙算,算計得分毫不差。」

  「那張把總怎麼想?」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就算收手他們也不會放過我,索性就一條路走到黑,至於結果如何,隨他去吧!」張宗道嘿嘿一笑,「再說我也相信按院老爺,不可能會輸給他們。土默特那麼大的事都能平定,張家也算不了什麼。」

  「我讓你送的消息?」

  「已經派人去送了。蒲州那邊現在已經知道大同在分田,而且是自家人分自家人的田,土地還是在本姓本族手裡,不會被外人占了便宜。代王府的皇田分給代王子孫,不是強奪別人的產業。而且今後開闢田地不用交稅,這些都說得很明白。」

  范進點點頭,來到大門的位置,張宗道並沒有跟隨,而是朝范進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便退到一邊。

  大門開啟,范進走進去,看不到僕人或是張家人迎接,一直來到二門,只聽陣陣琴韻叮噹,推開門便看到院落正中,一身白色大袖衫的張夢姑坐在石桌前,撥弄琴弦,彈奏樂曲。在她身邊,彩蝶飛舞環繞,情景如夢似幻。范進站在那不動,張夢姑也像沒看到范進似的,坐在那裡彈琴,直到一曲終了,她才站起身,朝范進微微一笑:「你回來了?」態度既不像是妻子迎接丈夫,更不是情人小別重逢的親近,反倒像是朋友之間的招呼。

  范進來到她身邊笑道:「你知道我回來?所以在這裡迎接?」

  「鳴銃放炮,把鳥兒都嚇跑了,自然知道是你的威風。」張夢姑大方地一笑,與過去相比,那種超然脫俗的仙氣大減,但是卻多了幾分幹練。「張家人都在後院,由你留給我的鏢師看管。包括張遐齡在內,一個也沒跑掉,都從陽和送了過來。有土默特那邊提供的證據,鄭洛也沒對他們客氣。」

  「人都還活著?」

  「當然!現在還不到他們死的時候,如果動用私刑殺他們,反倒是要給他們留一個好名聲。他們不配!你是來看他們的?」

  「不,我是來看你的。這幫人有什麼好看的。要看,也是要到蒲州,直接拆了他們的老窩之後再慢慢看!」

  范進說著話,手再張夢姑臉上輕輕一捏,依舊是滑不留手吹彈得破。張夢姑向後退了半步,眉頭微蹙,「李夫人車仗距離大同不過一日距離,你不去接駕,在這裡跟我胡纏什麼?我不過是個普通女子,不是真仙人,你已經得到了,又何必糾纏不休。反正我不可能跟你回去,大家還是……以禮相待為好。」

  范進道:「當然要以禮相待,不過是周公之禮。李夫人那裡我自有分寸,不過你也別想跑掉。」說話之間,他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張夢姑,張夢姑掙扎幾下見掙扎不動,索性閉上眼睛任憑他擺布。范進在她耳邊低聲道:「我就是喜歡看你這副冷冰冰的樣子。」

  「隨你吧,反正要是有了骨肉,也是你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張夢姑表情淡然道:「不過我得提醒你,我要我應得的東西,否則的話,我就跟你沒完!」

  「放心吧,張家的財富和生意,你可以得到一半。以後你就是山西最有錢的女人。」

  張夢姑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但隨即又消失了。她知道,范進喜歡她的,是這副冰冷的模樣,如果自己變得熱情如火,吸引力就會降低,或許就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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